和克里斯不同,维克多就像是一簇火焰,充满了生命力,几乎能点燃一切。
鬼知道在面对这家伙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情绪,塞勒本以为自己不会被他的一举一动所影响到,而实际上维克多的各种行为也确确实实地在影响他。
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那种感觉克里斯也给过他,但不同的是,克里斯温柔疏远,就连灵魂都是柔软的,而这个人浑身上下梆硬的和金刚石一样,随意触碰都会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他过于从容不迫和自信了,和一般的贵族不一样,他似乎总带着一股天然的野性,那种气质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这个男人必然从小到大都极为优秀,他生来就是最强大的人。
“看着我干什么?我很好看吗?”
当青年略带调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塞勒几乎浑身一滞,目光瞬间别开。
“不。”
他倔强地将自己的想法收敛了起来,同时目光也看向了旁边的那张墙壁。
那实在是无法让他忽略。
一张贴满了牛皮纸的墙壁,每一张纸上都写着各式各样的短句子,每张纸的字迹都不相同,显然来自每一个不同的旅行者。
塞勒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最终却在某张纸上猛地停了下来。
那张牛皮纸并没有什么地方和其他的不同,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它看上去或许要更新一点。
让他注意到的,是那张纸上极为熟悉的字迹。
“你们在我的孤寂中为我歌唱……而我在空中为你们的渴望建起一座楼阁……”
“我们的睡眠已经逃逸,我们的梦境已经结束,且非黎明时分……”
“我们的混沌已到了完满的白昼,我想,我们必须分离了。”
“……”
他的手忽地开始颤抖。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有反反复复地去翻看克里斯的笔记本,他熟悉克里斯的字迹就想他熟悉自己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所以,仅仅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字迹的主人。
克里斯来过这里。
他……在这里写下了这些字……
可他到底去了哪里?
少年抬起手,他抓住了那张纸张,向下轻轻一扯,就轻而易举地将它摘了下来。
那就像捧着一枚跳动的心脏般小心翼翼。
“你在干什么?”
维克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那一刻,塞勒几乎立刻从他的思绪沉沦中回过神来了。他顺手将那张纸片夹在了书本里,眸子瞄向了身后的男人。
“没什么,你有收获了吗?”
塞勒故作镇定地看向了维克多,他知晓自己对克里斯奇怪的执念,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来。
“有。”
维克多看了眼对方的眼睛,倒也没有戳破什么,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有什么好分先后的?那就先好消息吧。”塞勒皱了下眉头,莫名有了种不太妙的预感。
“那好。”维克多笑了笑,道,
“好消息是,我刚刚找到了魔法阵,它被保存的很好,我们可以通过那个前往罗希的城市。”
“这听上去确实像是个好消息。”塞勒点点头,
“那坏消息是什么?”
“我们必须拥有一位足够强大的空间魔法师来发动这个,然而酒保消失不见了。”维克多摊手,而塞勒也注意到了对方手中拿着的一封泛黄的信,
“以及,我刚刚看到了这个。”
维克多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塞勒接过了他手中的那份泛黄的信件,目光稍稍地掠了一眼,却忽的瞪大了。
“这……这是??”
“一封紧急召回信。”维克多道,
“因为魔力不稳定的缘故,沙尘暴将会提前来到这里,至于具体的时间……并不确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场浩然的沙尘暴大概会在这几天内降临,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塞勒的脊背顿时一片冰冷。
“沙尘暴来临,会发生什么?”
塞勒并没有正式阅读过黄金塔的书籍,他也不知道罗希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对于这里的一切,除了从克里斯那里获得的东西,他都像是新生婴儿面对世界般陌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维克多耸耸肩,
“我们会失去全部的食物,各式各样未知的魔物会四处横行,以及——在这里,魔法会被隔断,我们将会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活过一个月,也许是好几个月,没人知道沙尘暴停止的时间。”
“它们会阻断空间魔法??”塞勒愣住了。
“是一切魔法。”维克多道,
“荒芜之地的深处就生活着一只S级的远古魔物,它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苏醒。它醒了在这里的人就得倒霉,不过两国之间的战争倒是可以为此停滞一段时间,这也算是好事不是吗?”
“……所以这里的主人提前去避难了?”
“是这样。”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空间系的魔法师,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没错~”
那你还能笑得出来!?
虽然很想这样回答,但是塞勒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将他想要询问的话吞咽了下去。
维克多不会回答他的,他之所以这么怡然自得……也可能是他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混蛋总是看起来那么轻松,这也让他无比烦躁。
“好了,把他们叫来吧。”维克多笑道,
“先来到酒吧里,我们再来想想办法,说不定你们的队伍里恰好有人会空间魔法呢?”
“不,他们……”
塞勒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
“他们大部分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魔法教学,并且学的都是自然系的魔法。”
“这样啊。”维克多打开了门,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那真糟糕,看起来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你——”
塞勒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维克多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股极为强大的冲击力骤然袭来,几乎将四周的空气都震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
人群在瞬间被巨大的冲劲打地散开,就在下一秒,有那么几个人跌倒在了沙地上,甚至连挣扎都没能来得及便瞬间消失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忽如其来的异样魔力甚至让维克多都愣住了一秒。
也仅仅是一秒而已。
“离开那里!!”
维克多几乎立刻拔出了自己的剑,一道火光就这样顺着地面猛地劈开了一条巨大的沟壑,而沙子下面的什么东西也瞬间被烧焦了。
他看到了那些拱起的沙面,以及忽地消失在沙面上的尾巴。
红发的青年蹙起了眉头。
“在沙子下面!”
亚撒一面说着,一面将身边的人一把抓了上来,咆哮道,
“快跑!!去黑玫瑰酒吧!!路标会保护我们的!!”
所有人几乎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那些早就被拉下沙面的人已经救不了了,他们只能保护好自己不被那些奇怪的东西吞噬掉。
“快!再快一点!!”
“救命啊啊啊啊!有东西!有东西在追着我!!”
“我的脚!我的脚动不了了!!我——”
约克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的脚在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麻木的疼痛感让他几乎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等他走出第二步,整个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他猛地摔倒在了地上,一抬头,便看见那条拱起的沙子向着他的方向爬行而来。
只能到这里了吗……
男人的眼底透露出绝望,极致的惊恐让他甚至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巨大的腥味混合着沙子猛地袭击而来,约克只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可下一秒,一阵阵灼热的风瞬间掠过,将那些隐匿于沙漠的恐惧瞬间燃尽。
“哗啦——”
赤色的火焰于他周遭一圈猛然降临,维克多挥舞着弥赛亚之剑,将其猛地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迸射了出来。
“嘶!!”
尖锐的声音于刹那间寂灭,维克多微微挑眉,他动作优雅地抽出了那把剑,而枯萎的蛇皮就这样暴露在了刺目的阳光之下。
“嚯,是荒原响尾蛇。”红发青年挑了下眉头,目光这才看到了一侧瑟瑟发抖的约克,那位中年人被吓得不清,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
“你得动作快点了。”维克多对他笑了下,他的表情相当自如,甚至有些享受,
“毕竟你待在这里是会影响我发挥的——你能想象吗?足足上千百万多条响尾蛇,这可是难得的饕餮大餐啊。”
于是维克多伸出了手,他一把抓住了约克的衣领,以难以想象的极大力气将他向着黑玫瑰酒吧的方向猛地扔了出去。
“咚!”
伴随着脊背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约克整个人一阵眩晕,眼前几乎开始发黑。
那个男人……救了他。
约克大口大口呼吸着,他感知到亚撒正在治疗他的腿灰发少年焦急万分,似乎对眼前的情况还有些无措。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救下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他茫然不解地看向了前方,而火红的身影却在他的眸子里依旧清晰无比。
“别过来。”
见塞勒即将要上前,维克多却制止了他的行为。
“为什么!?”
塞勒攥紧了克里斯的那本书籍,他不解地望着对方,心中莫名浮起了一层熟悉的感觉。
“你得保护好这座酒吧,在我解决掉这些魔物之前,你得想办法保护好转移法阵,对吧?”维克多无奈道,
“而且你还得保护好这里的人,我可不想误伤无辜。”
“……”
塞勒沉默了片刻,终于收回了踏出了一只脚。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塞勒沉默地看着他,
“即便是B级魔物,数量这么多的情况下,你也……”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亲爱的塞勒先生。”
维克多将银剑抗在肩上,甚至很自在地对着身后一笑,那样宛若烈火般纯净的笑容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接下来,你们将会看到一场绝赞的演出——所以最好做好感激我的准备。”
红发青年眯起了眼睛,他的手指轻轻擦过了剑柄,当殷红的血沾上了剑刃之时,银白色的剑刃居然逐渐染上了血的颜色。
“毕竟……这样的场景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呢。”
话音落下间,炙热的火焰瞬间扩散了开来,瑰丽的红色仿佛一只凶猛的野兽,贪婪地吞噬着除了黑玫瑰酒吧外的每一寸土地。
原本就无比干涸的沙地顿时被灼烧地尖叫了起来,无数条荒原响尾蛇在火焰的烤灼下发出了凄惨的尖叫声。
维克多手持血色的银剑,在残骸中翩翩起舞,他的动作极为狠厉,每一剑直至核心,而黑色的血液在喷射出来之时就染黑了土壤,于是地面上又多了几条干涸的血渍。
他的发尾像是被点燃了,金绿色的眸子亮的吓人。他甚至还在笑,似乎不顾那些前赴后继向他袭击的响尾蛇,甚至相当纵容地让它们攀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再任由它们被更为剧烈的火焰彻底燃尽。
B级魔物,荒原响尾蛇。
正常来说,这种响尾蛇极少群居,但是它们却成千上万地聚集在这里,这显然很不对劲。
维克多挥舞着弥赛亚之剑,他漫不经心地斩断一条又一条的蛇,对于那些尝试着用尾巴缠上他的身体,亦或是用毒牙穿刺他的皮肤的魔物毫不在乎,似乎他本身就没有痛觉。
为什么这些魔物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低阶的魔物没有思考能力,很容易就被操控。而它们明显也并不是冲着人群来的,而是被魔力吸引过来的。
准确来说,它们是被人指示,想要彻底毁灭掉这片空间印记。
“哗啦——”
剑刃划破了空气,带着凛冽强势的杀意破土而出。维克多干净利落地收剑,却猛然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悍的魔力。
……有什么东西接近了吗?
维克多警惕地环顾四周,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接近。
可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却攥住了他的心脏。
蛇群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股力量,它们甚至开始恐慌了起来,原本密集的魔物开始四散,只余有少数还留在原地。
红发的青年皱起眉,他直接提刀将剩余的蛇群瞬间斩杀。只是他的力量波动过于强烈,以至于周遭早已成为火焰的炼狱,黑色的血将他的衣服染上一层盔甲,更像是胜利者的战服。
他抬起眸子,眺望着周遭,金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定的情绪。过量使用魔力让他的情绪稍稍有些不稳定,或者说太过于热切了,以至于他的手脚都开始酸胀了起来。
黑玫瑰酒吧的人们全都看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似羸弱的贵族青年,他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前些日子的相处悉数从他的脑海里浮起,贵族青年轻佻却热情的笑容仿佛燃上了滚烫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心。
他完全有能力彻底撕碎他们,可他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
“呼……”
维克多缓慢地呼吸着,开始调整身体内的魔力平衡。
说真的,杀死这些B级魔物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甚至有余力去追求华丽的斩杀方式,好让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变得没那么血腥。
让他在意的是方才那股忽如其来的强大魔力。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脚下的沙子里游过,像是于海面下巨大的蓝鲸,散发着难以想象的魔力。
……这个程度,绝对在A级以上。
可那只魔物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它更像是被维克多的魔力吸引,才好奇地过来看了看。
只是,那只魔物似乎留下了什么东西。
细小的黑色液体自黑色的血迹之中蔓延而来,它们像是拥有生命一样,从干涸的沙漠中探出了头,悄悄贴上了维克多脚踝处裸/露的皮肤,却瞬间不见了。
一切都发生的悄然无息,甚至连维克多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已经结束了吗?”
见维克多沉默地站在尸体堆的中央,不少人才好奇地向外看去。这一刻,他们看向维克多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但更多的却是暗藏的恐惧。
然而红发青年只是轻巧地转过身来,他看向了身后的那群人,依旧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结束啦。”
他将变回银色的弥赛亚之剑收回了剑鞘,同时擦了擦脸上干涸的血迹,
“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啊。”
可他才走了一步,褪去了火焰保护的身体就晃悠了一下,红发青年有些吃力地跌倒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地,手指搭在大腿上,大脑莫名开始犯晕。
“奇怪……”维克多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眸子浮现起不解,
“荒原响尾蛇的毒素有这么猛烈吗?”
正常来说,一般的毒素都不会对他起太大效果的,可今天这一下却让他莫名有点头晕。
是他的错觉吗?
“你还好吗?”
就在维克多停在原地休憩的时候,黑发少年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眼前。
维克多抬起头,他看向了塞勒,似乎想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我?我当然没什么事。毒素对我的影响不大,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
维克多将弥赛亚之间的剑鞘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见鬼,他好像被影响的蛮严重的。
……该不会真的是毒素生效了吧?
“或许你可以搀扶我一下。”
维克多想了想,还是拉下脸面对塞勒道。
“你早该这样了。”
塞勒对他伸出了手,而红发青年则抬起了手腕,很自然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而这一切,却在下一秒被打断了。
“维克多?”
于空间的波动下,维克多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这个声音,是艾维德?
维克多惊喜地看向一侧,可他还未来得及和艾维德对上视线,一阵极为凛冽的杀意却铺天盖地地自远处而来。
而塞勒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塞勒·莱斯利。”
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阴冷地注视着他,他的愤怒和痛苦在这一秒几乎达到了顶端,而这些情绪也全部集中在了塞勒的身上。
“西蒙·格洛格?”
黑发红眸的少年挑起眉头,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很快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所及之处。
那深沉的目光和浓郁的魔力几乎在这一刻炸裂了开来,化为了漫无边际的黑夜,将他所见的一切皆数吞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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