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建议你在这里待太久,黄金塔的人已经陆续出发开始找你了,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会遭遇危险。”
“我说过,我从未想过伤害你,至于那位魔王,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要针对他。”
西蒙极为阴冷的目光瞄向了塞勒,后者则丝毫不客气地凶回去,就差在空气中拼出火花了。
“……谢谢了。”
望着手中镶嵌着红宝石的耳坠,克里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西蒙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拢了拢自己的黑色风衣,夹杂着烈焰的黑发散在夜色之中,略微遮掩住了双眼。
他消失在了瘴气森林的深处,身形被阴影逐渐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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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空气中彻底没有对方的气息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塞勒总算是稍微放松了点。
塞勒随意地拍了拍斗篷,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向了一边。
他注意到了克里斯眼中有些低落的情绪——虽然只是一晃而过。
塞勒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直接询问……他似乎也没有那个权力。
说到底,塞勒·莱斯利不过是克里斯出于自己的目的从路边捡回来的小猫小狗而已,他有什么权力要求他说些什么呢?
他只能缄默。
克里斯攥紧了手中的耳坠,他随意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还处于不知所措状况的亚撒。
“结束了吗?”
灰发少年支撑起身体,看他的样子还处于半茫然状态,甚至还没怎么搞清楚情况。
塞勒努力压抑住了自己无语的表情,而克里斯早已走到了亚撒的身边,开始动用自己的治愈魔法。
“肋骨起码摔断了几根,西蒙出手还是不知道分寸啊。”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不在意,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了。
克里斯按了按灰发少年的胸口,在得到对方惨绝人寰的嗷叫声后才开始使用魔法。
“嗷!!”
亚撒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但又考虑到面子问题,最终还是强撑着没有继续叫出声。
好在伤口不算严重,没一会亚撒身上的伤势就差不多愈合了。等到灰发少年终于站起来后,他甚至感觉身体轻盈了很多。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克里斯松了口气,对一旁盯着他的狼主笑了笑,
“抱歉,我刚才应该多注意他一下的……那么,你是和塞勒一起出来的么?”
这时候亚撒才注意到克里斯正在和狼主对话。
狼主的注意力从出现开始就集中在他的身上,它周身都充斥着锋利危险的气息,可看向他的目光却复杂温和。
这种目光也让亚撒有些局促不安。
“我是在西蒙的空间里遇到他的。”塞勒沉默了很久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狼主的力量被封印,所以我才决定和他签订了契约。”
狼主低头不语,它安静地看着亚撒,只是眼中炽热的感情让亚撒有些茫然。
“这当然不是毫无代价的。”塞勒抱着手臂看向他,
“我答应了它来到这里,这就是交易的内容。”
“来到这里?”亚撒彻底愣住了,“干什么?”
“……”
四周的空气一片平静。
克里斯并没有将真相直接告诉亚撒,毕竟这是亚撒和狼主之间的事情,如果狼主愿意告诉亚撒自己的身份,那么就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但是狼主明显没有这个打算,因此克里斯选择什么都没说。
“好了,塞勒,你带亚撒先离开这里吧。”克里斯忽然开口,
“幻术已经被狼主解开,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回去。”
“咦?为什……”
“好。”
然而不等亚撒问些什么,塞勒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于是他得到了灰发少年一个恶狠狠地注视。
然而塞勒很快架起了亚撒,不等对方多问什么就用更为恶意的眼神将对方的气势压了回去,毫不温柔地向前拖拽而去。
塞勒从克里斯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读取到了什么,他大概想要和狼主独处一会。
亚撒简单的大脑或许不能理解,但是现在确实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们必须快点回到东区。
看到塞勒和亚撒稍微走远了一些后,克里斯才再一次看向了狼主。
“默文·阿尔加伯爵,真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你。”
“……克里斯·兰格。”
被称为[默文·艾尔加]的狼主叹了口气,他周身都散发着破碎的魔力,看得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抱歉,我没办法变成人形和你交流,我的魔力几乎用尽了。”
“为了来到流亡之岛,你好像花费了不少精力。”
“是的。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默文低声道,
“我必须想办法带走他们。”
“带走他们?”克里斯愣了一下,道,
“你想要怎样带走?你应该知道,流亡之岛是西伯伦的领地,而西伯伦是怎样的地方……”
“我可以带他们前往罗希帝国。”默文道。
“就算他们愿意接纳你,我想西伯伦的魔法师也不会乐意让你就这么过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狼主发出了苦涩的呜咽,
“但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无论是我的妻子和孩子,还是我,迟早都会死去。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结果就是,身为A级魔物的你,居然会被银月绶带的西蒙碾压。”克里斯叹了口气,
“虽然西蒙也确实早就超过银月绶带的等级了……”
“他们要杀死的不仅仅是我们。”默文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道,
“还有你。”
“我知道。”
“那个西蒙,实际上并不是来狩猎我的——或者说,我只是顺带。”默文道,
“他是来杀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动手,甚至……”
狼主带有暗示性的目光看了看克里斯手中的红宝石耳坠,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说这个吗?”
克里斯摸了摸自己的耳坠,从刚才起他就把这个戴上了,因为魔法武器必须戴在身上才能发动,而西蒙给他的耳坠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格洛格家族的空间宝石,他居然给你了。”默文的目光复杂无比,
“我记得格洛格家族最为擅长的是空间魔法,而这枚宝石的作用……是将你传送到另外一个地方。”
“是这样。”克里斯点点头。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本来就打算带大家一起离开这里的。”克里斯叹了口气,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发动空间宝石带走多数人需要强大的力量,你的力量还远远不够。”默文的声音低沉,
“你没办法带走所有人。”
“我知道。”克里斯叹了口气。
“你救不了所有人,克里斯。”默文也叹了口气,
“更何况你并不知道那些人值不值得你去救。”
“我知道。”克里斯回答道。
西蒙接下了杀死他的任务,其实是为了提前来给他通风报信。启示书的预言是一直向大众公开的,魔王在流亡之岛降临的事情恐怕早就流落到了西伯伦的王的耳中。
那些魔法师们必然会想尽办法杀了塞勒——以及一切可能对帝国产生威胁的人。
但这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扎根于深处的秘密……往往比想象中的更令人恐惧。
“我想,我们之间的矛盾点其实并不在这里。”
克里斯看向了自己的手掌,那些接近发黑的印记隐隐作痛,几乎镌刻在他的灵魂上,
“默文伯爵,你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对吧?”
默文愣住了。
“你到底……”
“嘘。”
克里斯将手指压在嘴唇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紫色瞳孔注视着他,带了几分薄凉的温柔,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同你交流的。”
“……”
他到底知道多少?
默文凝视着克里斯脖子上的那一圈黑色印记,半晌,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正如同默文隐藏着秘密,他也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克里斯说的没错,现在还不是谈天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看起来事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点啊。
就在默文跟随克里斯继续前行时,黑发青年的脚步却忽地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他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发生了什么?
不等克里斯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感宛若炸裂的玻璃般迸裂,那些尖锐的玻璃碎片划开了他的皮肉,几乎要从他的身体内部将他割开。
像是狂风卷起锐利的刀片细致地凌迟着他的灵魂,克里斯的眸子失神了瞬息,腿脚一软,便体力不支地跌倒在了地上。
他设置在东区的屏障碎掉了。
一并碎掉的还有和他连接的心之锁,没想到打破屏障的存在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强大……
这个感觉,根本不可能是一般的魔法师所为。
克里斯闭上了眼睛,却感受到有什么人抓住了他的手腕,而那个人还在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克里斯!”
……是塞勒?还是亚撒?
他不能分辨出那些声音,那些嘈杂混乱的杂音宛若野蜂般在他的耳畔盘旋,混淆了他的听觉。
“我们得快点回去。”克里斯低声道,“他们对东区下手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啊。”
黑发青年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牵强地支起身体来,在强行压下混乱的魔力后,他才缓慢地抬起眸子。
——可那双紫色的瞳孔中却沉淀着极致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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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西蒙缓缓抬起头,他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那些湿漉漉的水汽将西蒙的风衣全部都染湿了,也让他的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显得整个人更为狼狈。
西伯伦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并且这样的天气恐怕还得持续很久。
男人随意地捋了一把衣服上的水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坠——虽然只剩下了一枚,但是在空间系魔法的辅助下,他还是能很轻松地回到西伯伦。
格洛格家族的遗物,空间宝石。可以定位在不同空间之中来回穿梭。
高阶的空间魔法使用者也能够熟练地使用穿梭术,但是西蒙还没有到这样的境界,在魔法这方面,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魔法的问题。
他所在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挚友,克里斯·兰格。
但是他的这位向来温顺的挚友,却在某个节点忽然对他格外抵触,无论是自顾自地背叛王庭,还是莫名其妙收留了魔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毫无逻辑,让他无法去理解。
……他分明只是想要友人活下来而已。
无关阶级,无关血统,只是两个纯粹的,因为理念相同而相吸的灵魂拉扯的友谊……他们曾经都有过荒谬的梦,正如同那一天初见,至今为止,他也没能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但是克里斯却并不想和他回来。
他的灵魂布满了荆棘,可即便被扎的满手都是血,西蒙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让他离开。
西蒙有点迷茫。
“你没有把他带回来。”
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当西蒙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身着银白色魔法袍的男人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手轻轻搭在一旁茂盛的藤蔓枝叶上,浅绿色的长发宛若柳条般垂落,被金色的发饰隐约点缀着。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金色瞳孔,虽然他的周身充斥着淡漠和慵懒的气息,像是藏匿了利爪的猫科动物。但是当人们注视着他的双眼时,却总会不自觉地延伸出好感来。
身为黄金塔首屈一指的心灵魔法师,幻术师以及木系魔法师,菲利克斯·梅恩在西伯伦算是小有名气,王庭向来很重视他,正因为他的贡献,西伯伦的王都才一直没有魔物侵扰,人民也得以安居乐业。
可分明是心灵魔法的集大成者,菲利克斯却并不喜欢和黄金塔大部分人相处,他的脾气极差,一点都没有心灵魔法师专有的温柔,曾经有不少贵族想塞人到他的手下学习魔法,却全部被他拒绝了。
从始至终,菲利克斯收过的徒弟也只有一人,那就是克里斯·兰格。
不过菲利克斯和克里斯之间的关系确实有点微妙……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菲利克斯应该是克里斯的养父才对。
而这一次前往流亡之岛,也是菲利克斯承了尤利耶家族一个人情,才同意让西蒙参与了这次的任务。
“……抱歉。”
西蒙闭上了双眼,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了一丝倦意,
“他不愿意和我回来。”
菲利克斯翻书的动作骤然停下了。
西蒙注意到空气中暗流涌动的魔力,整个人都险些炸开——虽然表面上看如此平静,但此刻菲利克斯的心情必然差极了。
“为什么?”菲利克斯皱起了眉头,
“他找死?”
“因为启示书。”西蒙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他找到了魔王。”
“他说……他想斩断循环。所以他想要带魔王一起离开流亡之岛。”
弥漫于空气之中的魔力骤然停滞了。
仅仅在几秒钟的时间内,那些充斥着暴躁和愤怒的魔法很快消散而去,留下的只有一地零散的碎片。
菲利克斯抬起眸子,他瞥向了西蒙的耳朵,并且注意到了对方的耳坠少了一个。
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把空间宝石给他了。”菲利克斯用的是陈述句,
“如果克里斯真的逃离了流亡之岛,你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王庭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西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我唯一能够帮到他的。”
菲利克斯闭上了双眼,发出了极长的叹息。
他大概知道西蒙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也不得不说,西蒙的这番行为也过于冲动了。
空间宝石的遗失必然会给格洛格家族带来极为强大的打击,甚至西蒙也可能会被当做叛徒处理掉……西伯伦的王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存在,就算是西蒙·格洛格,他也未必会放过他。
这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了。”菲利克斯继续低下头看书,
“去找他吧,现在能够离开西伯伦的只有你——你知道,我没办法离开西伯伦。”
“如果你无法救下克里斯,我也不会责怪你,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我没有干涉他的权力。”
“您……不打算帮他吗?”西蒙的声音像是含了冰,从喉咙一直冷彻到心脏的深处。
“我帮不了他。”菲利克斯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茂盛的枝叶,
“克里斯是成年人了,他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造成的后果付出代价。”
“……”
西蒙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所以,就算是克里斯的老师也没办法救下他吗……
这难道就是最后了吗?
不……不能这样……
“我自己去找他。”
西蒙猛然回过头去,却听到菲利克斯叫住了他的名字。
“西蒙。”
菲利克斯平淡的声音自他的身后而起,
“如果没办法救下他,那就杀了他吧。”
“……你说什么?”
西蒙用堪称惊恐的目光看向了菲利克斯,可绿发的男人却不为所动,那双眸子却显得愈加深沉。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了起来,两人之间的寂静几乎能杀死一个人。
“不,没什么。”
菲利克斯从那些盘绕在屋内的植物上跳了下来,他的手摁在了门把上,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砰。”
平静的关门声响起,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西蒙一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骤然断裂,西蒙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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