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到出殡时有了第一次转换。
我看见自己拖着新买的行李箱,茫然的站在女生宿舍下。那时的学校比现在更加简陋,似乎连遮阳的地方都找不到。天很热,周围人很多,大伯牵着我的手,我站在烈日下。我就记得这么多。
场景再转换。
我去南宁读大学时的前一晚,我给大伯打了电话,聊了很晚。具体聊了什么我忘了。第二天,我带上大号的行李箱和一群学生挤公交。大学校园总是大的让人迷路,我站在过去的我的身后,目送着她走进宿舍楼。然后转身离去。
这次我来到了岚的身边,她说需要帮忙吗?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没有说出来,岚是全校第一个会弹钢琴的人,在她到来之前,那台钢琴被忽视了两年。而我是第一个有幸听到琴音的人。
钢琴柔和的音调忽而变成了带点狂野撕裂的歌声。我在学校的宿舍里,张宁在唱歌。她看着我唱,让我连呼吸也忘了。她放下吉他,起身来到我身旁。在雨夜中和我拥吻,而我并没有赶走她。
隔天清晨,我们默契的醒来,看着对方莫名的笑着。随后换了个让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丝毫不理会烦人的上课铃声。
很奇怪,张宁的故事是唯一被改变的,所以我把这称为梦。
梦做完了,我也醒了。庄第一个察觉到我的清醒,但还是显得有些无措。他扶着虚弱的我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个枕头,这才去叫韩。
一头乱发、双眼红肿的韩跑过来,扑过来大叫:你怎么能睡这么久!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想说话,喉咙不出意外的沙哑的很,发不出声音来。还是庄细心,端过一旁的水——还有点暖意——给我。
……我想吃东西。这是我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反映我内心最真实的一句话。
很多年后,当韩提起这件事时,已为人母的她仍会像个少女一样放肆大笑,笑出了眼泪。
☆、神经质
十五分钟后,当我捧着米饭细嚼慢咽的时候,韩又在打电话,那时她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样子。而庄在完成他的任务后,默默的出去了。
我一边吃一边听出了个大概,怪不得这么饿,原来我睡了一天,这大概是有历以来最高的记录了。
又过了一会,韩举着手机在我眼前晃,说:那孩子要和你说话。
不说了。我摇头,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你告诉她就好。
人家担心你呢,你就这么忍心?韩不甘心的劝说。
我无动于衷。最后韩先妥协,她和张宁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接着准备数落我,我抢先一步说:
你不就和她通了几个电话,就站她那边了?
呃……我这是,感动!感动你知道吗?韩拿手机戳我的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她说。
一般她想教训人的时候都会这么做,而她不知道,这个动作有着莫名的喜感,也只有我能忍着不笑了。
我仰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看,人家受伤的时候想的是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更是急得不得了。要不是我拦着早就跑来了,先不说她还在住院,就单这份心也算难得吧?比起那些只知道说“多喝热水”的男人强得多了。
韩见我毫无反应,干脆坐了下来。喂,我说这么多,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哦。我说,继续吃饭。果然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韩差点炸了,气呼呼的看着我。我说,你信不信我动粗了?
别问了。我放低语气,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告诉你?真是,别打扰我吃饭,一边去。
你就会欺负我。韩顿了下,委屈的说。
我回以一笑,你知道不?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态度。
韩对我作了个嫌弃的表情,到也没再说话。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默默的叫客服拿了套新碗筷来。
我饿了,不跟你吵,吃完再跟你算账。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最后一句表明了她是知道什么的。肯定是那该死的医生把什么都说了。
于是吃完饭的第一时间,我提出要去海滩走走,清醒一下。
不行,韩态度坚定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在哪晕倒的。
又不关海滩的事。我说,话锋一转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也不知道是谁事先不作通知,直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你不知道一天最冷的时候是在日出前后吗?学这么多年地理白学了。
关地理什么事?韩下意识的说,随后觉得不对劲。哎,不对,瑾,你别想推卸责任。是我逼着你晚睡的吗,是我逼你吃药的吗?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底气也足了起来。哼,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踏出这间房间一步。
我沉默,韩却不依不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不是谁都能这种形式的对你好,至少我不能。但我不怪她,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我睡不着,我睡不着我能怎么办?
终于,我在她的苦口婆心中爆发了。我站起来,紧掐着喉咙大口的喘息着,尽管如此,喉咙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失眠症是什么你懂吗?你能理解睁着眼睛面对黑暗直到天明的感觉吗?我受不了。我几乎是哭着说,我受不了这种折磨。
韩冲过来,强行掰开了我的手。你别这样,快放手啊!她同样撕裂着嗓音着,眼底浮显浅浅的惧意。她在怕什么?怕我变成疯子吗?
得知这个想法。我瞬间失了力气,任凭韩把全身瘫软的我拥在怀里。她抱得那样紧,她在我耳边一遍一遍说: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去看医生……
我不去。我像个小孩一样任性。他会问问题的,他什么都问。我有点神经质的说,近乎悲哀的看着韩。或许我离疯子也差不了多远了,疯子从不会承认自己疯了。
好好,我们不去,也不问问题。韩哄道,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吃药了好不好?
不好,我睡不着。我说,话题再次循环,而这次韩不敢再激我。我们像陷入了沼泽的两个人。一个人说:我们会出去的。一个人说:我们会死。
下午的时候,我的情绪平复下来,回想起来,有那么一点不敢相信那个像疯子一样的人是我。
韩转过脸来,苍白一笑。她把开好装上吸管的椰子递给我。此时我们双双躺在太阳伞下的沙滩椅上,戴一幅墨镜,看天或看海。周围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看天或看海。
给。韩拿下我的耳机说,说完又体贴的帮我戴回来。
我是不太喜欢椰汁的,觉得它味道有些怪,喝了两口就放下来。我只喜欢那白白的椰肉。
热辣的海风吹过来,我昏昏沉沉了半个钟后,心血来潮的对韩说:我去海里了。
韩没什么意见,但见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往海边走,她忍不住喊道:你会游泳吗?
我头也不回的说,不会。
说话间我的双脚已经从烫脚的沙子移到了海水里。太阳很烈,海水很凉。我还穿着短袖热裤,相比周围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或大妈来说,有点不伦不类了。相信没有谁会认为我会下水。
韩跑了过来,想来她是担心我。
你放心,我说,我还不想死。
韩定定的看了我半分钟,才点头。那好,我们一起玩。
谁要和你一起玩,幼稚。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把海水泼到她脸上。韩不甘示弱,一大捧咸咸的海水直扑我脸上,我吐掉不小心入口的海水,立马“报复”她。很快,我们陷入了混战中,笑声不断。因为不仅我们两人,隔壁的小朋友们也受到我们的感染,加入了我们。
结束的时候我全身上下没有不滴水的,当然韩也是。不过她比我惨,她穿的白衣,我黑衣不怕湿。
我先去换身衣服了。韩说,有点小羞涩。你别玩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我漫不经心道。
这时,有个玩心比较重的小孩踩着水过来,又泼了我一脸,咯咯的笑着。我抹掉水看着她父母向我道歉,然后抱着她离开。
小孩趴在她父亲的肩头上向我挥手,我只是站在海水里一动不动。最后,我向后仰,水面扬起巨大的水花,我则整个人没入水中。这次不仅不能看天连海也看不见了,哦,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一直想这样疯狂一次的结果并不好受。
韩洗完澡换好衣服往海滩上赶的时候,我迎面遇上了她。
带我去沐浴的地方,我苦恼的说,头发上好多沙。
韩哈哈一笑说,那是海盐,太阳太大了,一晒就结盐了。
我不置可否。
三天后,我们提前结束三亚之旅,理由是韩被晒黑了。
不是涂了防晒霜了?我坐在车上懒洋洋的问她。这三天来韩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从庄无奈的眼神就能看出她有多紧张过度。不仅如此,她还翻出了我的药并且没收,这样还不够,还搬到我房间来睡。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如果你睡不着,就照网上治失眠的方法做。她一本正经道。
这是心病。我说。
那你就去看医生。她强硬道。
通常我会翻个身,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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