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似乎是分辨了一会他的声音, 这才将花满楼缓缓放到他怀里。花三童恍然间仿佛见到了他一瞬间柔和至极的表情, 珍而重之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顾无忧确认花满楼已经安全了,他咳出一口血沫, 哑声道:“我点了他的睡穴, 他没事。”
花三童已不知该怎样言语,只能重重点一下头:“嗯。”
顾无忧又道:“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立刻上前:“我在。”
顾无忧道:“那群人里……有你师傅。”
中原一点红瞬时一惊:“什么?!”
顾无忧道:“我没杀他,劳你……咳咳……劳你将他送到薛家庄去。”他已经站不稳了,陆小凤在一旁扶住了他。
中原一点红道:“……为什么?”
顾无忧道:“他是薛笑人。”
几人一惊:“薛笑人?!”
顾无忧张了张口, 似是还想解释,但只泄出一声游丝般的气音,与喉间的血一同翻涌上来。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鲜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淋漓落下,滴在地上。
陆小凤惊叫一声,还未说话,就见顾无忧手中的渊微指玄从指间滑落,他整个人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陆小凤赶忙接住他,一边将止血膏往他嘴里塞,回头急声叫道:“西门!”
西门吹雪略一摸他的脉,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沉声道:“他情况不妙,要找个地方尽快疗伤,否则性命危矣。”
花三童赶忙道:“我们家在附近有个山间小筑,里面下人不多,最是清静。”
陆小凤拍板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中原一点红略一犹豫,道:“我去将师傅送往薛家庄,不与你们同行了。”
陆小凤一愣:“可是你……”
中原一点红道:“他是我师傅,将我从小养大,虽不知薛庄主会有何反应,但我也责无旁贷。”
陆小凤仍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但一来看他态度坚决,二来顾无忧的情况实在不能再拖下去,只得道:“万望小心。”
中原一点红对他扬了扬嘴角,转身将薛笑人背在身后,脚下一点地,继而消失了。
花三童道:“我们快走。”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应了一声,三人就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伤员往山间小筑而去。
……
就在陆小凤和花三童等的焦急到了极点的时候,西门吹雪总算带着一身血腥气与药味,从里间走了出来。
陆小凤赶忙站起来:“道长他怎么样了?”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淡淡道:“死不了。”
陆小凤急了:“有你出手他当然死不了,我是问——”他看见西门吹雪似笑非笑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继而不敢置信的道:“你在与我开玩笑?”
西门吹雪又瞥了他一眼,这才道:“情况稳定了,但还需将养。”他说着,又冷嗤了一声:“我当时就提醒过他要及时休养,别再动用内力,可他非但不听,还用了大半内力为花满楼疗伤,后来又经过一场恶战,弄成现在这样,也是自作自受。”
花三童听着西门吹雪这话,心里也是一阵阵不是滋味。纵使陆小凤他们不说,他也知道,顾无忧如此拼命是为了他们家七弟。
他叹了口气,内心愧疚感念极了。只觉得七童这位朋友实在是够义气,琢磨着日后无论顾无忧提什么要求,他们花家都一定要为他办到才是。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陆小凤又问:“那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他吃了一瓶止血膏,也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
西门吹雪想起刚才见到的状况,冷哼道:“除了身上那三个窟窿,其它的都几近愈合了。”
他想起顾无忧身上穿胸而过的那刁钻一剑,不由又冷哼一声。
花三童蹙起眉,又问:“那道长的眼睛怎么样了?”他还挂念着见到顾无忧时,他眼角下那两行鲜血。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瞎了。”
陆小凤差点没跳起来:“瞎了?!”
花三童也骤然一惊:“怎么回事?!”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眼睛里让人撒了一捧毒粉,自然是瞎了。”
陆小凤眼睛有些失神:“那他日后,莫非……就和花满楼……”
西门吹雪漠然道:“没那么严重,他用了一层内力护住眼睛,我已解了他的毒,大约养上半月也就好了。只是期间不能见强光,你去找块黑布给他蒙上。”
陆小凤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一直为花满楼的眼睛而感到遗憾,若是顾无忧也变成这样,那先不提他,恐怕单是花满楼就要愧疚死了。
陆小凤还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那道长现在没事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养着吧。”
他说完这一句,就推开门,似是停了一下,继而背着手迈步走了。
陆小凤习惯了他这幅样子,花三童也觉得堂堂剑神就是有怎样古怪的脾气,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两人对视一眼,花三童苦笑一声,对陆小凤道:“我先去看看七童。”
陆小凤道:“既然道长没事了,我也去看看他。”
两人便一同出了门,然后步子齐齐一顿。
花满楼正站在门外。
他的脸隐藏在屋檐的阴影下,陆小凤一时间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想必一定不怎么好看。
花三童磕巴了一下:“七,七童……你何时来的?”
花满楼顿了顿,冲着两人笑了一下,继而又平淡下来。他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我内力已恢复了,你们不必担心。”
花三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让陆小凤拉了一下。陆小凤对花满楼摆摆手,语气轻快的道:“你恢复了就好。刚刚西门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道长现在没事了,你就去看看他吧。”
花满楼微微点头:“多谢。”
陆小凤道:“嘿,没事没事。”
他说完,就拉着还想说什么的花三童走了。
两人走出很远了,花三童才道:“陆小凤,你拉我做什么?七童他现在明明……”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已经落了下去,闻言苦笑一声:“你当我看不出他现在心里不痛快?只是比起你我的安慰,恐怕他更想和道长在一起待一会。”
花三童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与陆小凤一同离开了。
两人走之前,已贴心的为花满楼关好了门。花满楼站在原地,长袖下的手忽然用力攥起,嘴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顿了片刻,他缓缓迈开步子,往里屋走去。
——“你在寻我之前就受了伤,是不是?”
——“七童,你别怕。”
屋内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顾无忧床前,缓缓的弯下腰,指尖轻柔的抚摸过他淡红的嘴唇,苍白的面颊,最后是紧闭的双眼。
他的手指在顾无忧带着些病弱绯红的眼角徘徊了一会,忽然被烫到一样猛的缩回了手。
一颗眼泪滴落到顾无忧的面颊上,随即被他轻轻抹去了。
……你到底还做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
顾无忧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痛的要命。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他又眨了眨眼,愣了一会,这才想起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忽然一个人扶住了他:“你先别动。”
顾无忧一顿,又按着他的意思躺了回去。他道:“七童。”
花满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衣料熙熙索索的摩擦声响,他似是站了起来,声音也远去了:“我去找西门庄主来给你看一看。”
顾无忧一愣,浑身不知如何升起了力气,使他撑着床半坐起来:“七童!”
花满楼眉毛一蹙,下一刻已掠到顾无忧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无忧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伸手慢慢摸索着握住了花满楼的。他用大拇指仔细又轻柔的摸了摸花满楼的手背,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舒出一口气来。
花满楼低声道:“你伤势未愈,我去请西门庄主为你诊一诊脉。”
顾无忧慢慢的摇了摇头,抬手缓缓的搂住花满楼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先别走。”
他顿了顿,将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轻声道:“我……你让我抱抱你。”
他说完,似是疲累极了,就真的这样拥着花满楼,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花满楼手指一抖,紧紧咬住了牙齿,身体也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环住顾无忧的身体,但也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他的伤处,再让他疼上一回,就只好也将下巴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两人如此静默的缠眷了一会,花满楼忽然开了口。他声音凉凉的,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轻颤。他道:“顾无忧。”
顾无忧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讨好的以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花满楼闭了闭眼睛,咬牙低声道:“你下次……不可再瞒着我。”
顾无忧舒缓了眉眼,低声嗯了一声。
花满楼再也忍不住,将头深深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