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同学(瑟斯特尔)

约定俗成墨守成规。真是一个操蛋的时代。
公共频道每天都在介绍本次航行的目的地。
那里会有和煦的海风，温暖的阳光，适宜人族与农作物生长的地表温度和生态环境。
星际移民是所有人的希望，飞船将会带着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前往几亿光年之外的另一个类太阳系的宜居地带。
那里有希望。
是的，人类文明再次蓬勃发展、人族进化的希望。
当全球通告发布的那天，全体地下城欢呼了三天，连反长生的自然者游行都停了，一起喝酒蹦迪庆祝。
蓝星这个鬼地方没救了。人人唾弃，人人想要逃离。
渐渐地，人们也逐渐看到了可怕的事实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能□□移民，至少超过一半的人。
上船的都是青壮年，妇女儿童。
第七日，斗殴事件还在不断升级，有些人闲着没事就找事，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起摩擦。
先来的想赶走后来的，觉得人太多了，不需要这么多人。
后来的觉得自己拳头更硬，可以得到更多的地盘。
帮派与财阀世家快速勾结，一个出拳头，一个有财力，新的势力在不断新增。
舰内公务员系统被侵蚀，因为真正的精英都在外面做筛选与镇压工作。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人选择数据飞升。
因为在另一个频道里，他们能看见以前的家人，还能相互问候。
在虚拟的空间里，他们有独立的大房间，花园海景房，独栋大别野这样的私人空间，还能与朋友聚会，天天嗨歌夜夜开趴都不是梦，看起来确实是有了绝对的自由。
里面的人还在嘲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只敢吵吵不敢斗殴的人。
围观他们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在看未进化的大猩猩，在逛大型动物园。
现在数据飞升的价格一路飙升，有些人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个数据床位。
有人开始后悔，当初就该选原地飞升，就好像是错过的身价暴涨的原始股。
他们开始认为，最优解决方案是数据飞升。
舍弃血肉做的躯体，人就可以获得绝对的自由。
但还有这样的真相是不可以被公之于众的。
那就是X的先生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点的根本原因：
无数次的推演与计算，飞船抵达不了它的目的地。
它有33%的几率会在登船期被炸毁，因为秩序的崩溃和人性的贪婪。
即便是顺利启航了，在航行途中也会有98%的概率因粮食供给短缺导致内部自相残杀，变成幽灵船在太空漂浮，或许最后是被陨石撞击燃烧陨落宿命。
意思是说，排除前期的种种的□□与相互的背刺，解决了所有的困难，启航后只有2%的机会能够成功抵达原定的坐标点。用押上整个人类文明做赌注，这是一个绝对疯狂的赌局。
任谁做操盘手，都会疯。
换了其他人，只会疯得彻底。
后来在新晋□□者的统治下，被执行人类清除计划的他们，怀念起了工程师X先生与洗氏家族。
普通人，被认定为没用的普通人，连数据飞升的机会也被剥夺。
因为他们的存在，即便是一条数值的存在，也被认为是，占内存。
没有价值的他们被抛弃，被留下等死，等待枯竭被晒成肉干风化。

这是国际城委会提供的一种，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的援助模式。
因为登船点的选址偏僻，路途艰辛，被设定好程序的无人机不定时会在无人区的定投物资，并公告给附近的人，方便大家定期补给。
这本是一个好的主意，但人有好坏之分。
不被欢迎的野狗们趁机发起了财，就盯着这于普通人是救命的物资，使劲薅资本家羊毛。
正哥修改了一下无人机投放的坐标点，毕竟是黑进去的，也不好太夸张。
所以他说的是尽量帮洗小明靠近点投放，这种不要脸的作弊，对于正哥来说已经很偏爱了朋友。
洗小明收到了投放信息，据他不足十公里。
他还有车，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优势很大。
没有意外的话，就有意外。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物资包至少被三波人在抢。
洗小明：······
他掂了掂手里的锤子，冲进了抢包的人群。
他需要营养剂。
他自己不需要，他需要帮医疗舱里躺着的那个抢到。
洗向辰一直在昏睡阶段，无法自主饮食，只能靠补给营养剂续命。
而且夏季的到来，车子需要启动的制冷模式，各种装备损耗见底。
洗小明看着面皮嫩，其实也比一般人占据优势。
他可以很快扫描到自己所需物资的位置，比如说野狗手上的能量桶，小孩手上的营养液体瓶，女队长那边的医疗包里的抗生素。
地上还有一些凌乱散碎的物资，罐头什么的。
洗小明捡起一件被撕破的防晒衣先挂在身上，把脸捂住，乱中抢了几个肉罐头塞包里。
一边扑过去，直接霸占一个还没拆封的最后一个包裹。
装车的所有人全部虎视眈眈地盯了过来。
洗小明没有管他们，反而对拾荒的小孩说：
“小盆友，打个商量，哥哥用这罐头和你的营养液，相信我肉比你那个好吃多了。”
那孩子也就十来岁，一头狗啃的乱糟糟的头发，小脸被不知名植物防晒剂抹得黢黑，看起来是个男孩。
小男孩正在犹豫，他不识字不知道罐头里面是不是肉，但是他想吃肉，还没等他做出选择，一个野狗蹿了出来，一把抢了他怀里的瓶子。
野狗还一脚把男孩踹倒，恶狠狠地扬起了拳头。
弱者无力反抗，爬起来在躲到不远处呸了一口，然后捡其他别人不要的东西。
野狗是个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弱点在腿上。
他右腿刚换了机型，血肉和钢铁还在磨合适应中。
要对付野狗就很简单了嘛。
洗小明坐在军绿色的大包装袋上，定定地盯着野狗手里他想要的东西。
野狗也盯住了他，见他一点也不胆怯，就干脆把面皮摘了，漏出半张机械脸，吓唬他：
“小子，识相地就把罐头拿出来，给劳资乖乖地让开。”
洗小明转手将罐头收起来，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想要？自己过来拿啊！”
野狗一听，是个小孩，声音还挺好听的，又看那腕子肤白似雪，一下起了坏心思。
一脸邪笑地逼近，东西他要，人也要。
仅有一步之遥，伸手就能够着的时候，突然大腿被猛然一击，腿断了。
他往右方侧倒下去，还没挨地，紧接着被人扣住了脖子，咔嚓一扭，中枢神经断了。
洗小明收脚，起身拍拍手。
满意地看着躺尸的野狗，想反抗却四肢不听使唤，只能尖声哀嚎怒骂。
洗小明脚尖卷了一团泥土替人洗了洗嘴巴。
趴地上的野狗呜呜地品尝大地母亲的招待。
看起来文弱小子的他出手两招生擒，制服了一个两米壮汉，一下将场面控制住。
围上来的人默默退后了两步。
洗小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舔包，捡起野狗的包，放进自己口袋：
营养液+3能量棒+10电池+10086······
还有人想要冲过来，被短头发的女队长一把按住。
她先是看了眼洗小明的车，喊道：“月城，正哥？”
洗小明继续手上的动作，捡了野狗的匕首准备拆包，摇头：
“他是我朋友。”
女队长点头一句：“我们是麒麟公会，我是队长郑小麟，代我向他和星姨问好。”
说完打了个走的手势，准备带人上车继续前行。
有个不死心的猎人喊：“老大还有一半呢！”
女队长白眼：“那也要你有命来享。” 还想不想道上混了，蠢货。
其他人边走边说：“走吧，先用着，正哥的朋友面子要给，别贪。”
“就是，那可是正哥！你没看到刚才的两招，快准狠，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和NO.1做朋友？”
洗小明已经将包裹打开，没有几样是他想的，将人喊住：
“郑队长请留步，你们看看这里有什么是你们需要的。”
对方很上道，转身看了眼，问他想要什么。
洗小明：“我需要医疗包。”
女队长：“你还带着病人？”
洗小明没有接话，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他不能透露过多信息，以免暴露洗向辰的身份。
同时也在赌。
看看正哥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医疗包是最紧缺最贵重的资源，谁都想要，谁也不嫌多。
女队长带着人过来，问他具体需要什么，洗小明对着医疗舱的补给提示报出药剂名。
对方爽快地给了部分，然后看了眼洗小明身后的东西，一样也没要，只说：
“我们队里有两三个兄弟没有票，不知道星姨那边有没有门路。”
周星星捡小孩的名号，众所周知，而且各种搞资源的手段了得。
混几张船票应该也很容易，所以女队长提出了这样的需求。
没有谁更能比洗小明更清楚飞船的运作程序的了，一舱一位，如果没有移民资格的想要登船，就必须是有名额的人先让出来。
他不想骗人，只能道：
“有点难，如果你们想数据飞升的话，我可能还有点门路，能帮你们想想办法。”
女队长也没抱多大希望，说那就当交个朋友，然后相互加了通讯好友，带队离去。
见有装备的佣兵团走了，普通人从草堆树丛后面纷纷探出了头，跃跃欲试。
洗小明把物资往车上搬了部分，忙着先补充亮红灯的医疗舱。
一时顾不上外面，又开始哄抢争夺了。
被揍躺的野狗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
洗小明第二次下车，那个打狗报仇的小孩被吓得一躲。
洗小明笑着冲他递出了一个罐头。
野小孩小心翼翼地接过道谢，立即跑开到一旁，开罐后拿手抓着吃。
其他人见状，立即过去要分着吃，提出想尝一口。
还有人朝洗小明围了过来，求到：
“好心的小兄弟，也给我一个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洗小明听到了对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于是心软，准备再给一个。
刚伸出手就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胳膊。
洗小明回头，惊喜：“你醒了！”
那乞食的小老头却一把将罐头飞抢了：
“拿来吧你！”
然后躲在边上先吃了再说。
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洗向辰还有点站不稳，见状被气得不行。
洗小明忙扶着人安慰没关系，他还有，赶紧把人重新塞回车里，给他把五个罐头全开了。
外面被偷了家的野狗终于把堵嘴的泥吐了，破口大骂：
“你还是不是人，连我这病人的东西也抢！”
好似占据了一方强硬的道德高地。
洗小明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我不是人。”
洗向辰已经在解决第四个罐头。
听着话，不由一笑。
洗小明继续搬被他锁定的东西，顺便和人掰扯了一下道理：
“另外，我说了和这小孩用罐头换营养剂，关你这个狗何事？”
野狗：好吧，狗命不是命。
但他也趁机卖起了惨：
“小兄弟，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这该死的世道害的，谁不想做个好人呢？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等着这批物资救急，小兄弟你一看就是体面的好心人，而且还有本事，你就给我留点呗，等到了下一个空头点你肯定还能拿到更多！对不对！”
傻子也听得出来，全是屁话。
洗小明搬完东西上车就走，没和这狗多一句废话。
我不知道你活着有没有价值，我也不会评判，但我知道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死掉。
如果你要说我不是人，那么是的，我确实不是人。
洗向辰吃完收了垃圾，坐洗小明旁边来。
伸手揉揉他的头，很是欣慰道：“成长了嘛，知道不能随便烂好心了。”
洗小明一边核对下一个标记点，抬手反揉。
一脸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向洗向辰：
“······额，你也别装老气横秋，老的快。”
然后指间在对方凝蹙的眉心一点，强制舒眉。
两人一起想到了那个吃面的宵夜，皆不由会心相视一笑。
突然天光乍起，洗向辰一把将洗小明扑倒。
车子被炸翻，沿着山体翻滚到了崖下。
他们的行踪，还是被暴露了，追杀随之而来。
一刻钟前，小老头望着离去的红色战甲，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悬赏海报。
上面正是洗向辰的脸。
随后小老头找到野狗，用他的通讯器拨通了海报上的金主。
吃完罐头的小孩见两个合伙要做坏事的人表情邪佞，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四大登船坐标点开始检票第五天，一张黄牛票被炒到了天价。
多出的席位是船上找到了数据飞升的门路，选择了第二种飞升方式。
空出来的就被暗中操作，只要能提前输入身份代码抢先锁票，就有登船资格了。
富贵险中求，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是有人情世故，有路子的人还是很多。
例如周星星就是一例。
她直接飞到了农场，摆明股东身份，欲收购安博士手里的原始股，反正知道她肯定是要走的，地留在这里被风化不如继续种。
正如暂无所说，安博士对周星星的到来表示欢迎。
两人谈妥了各自的价码，爽快敲定协议。
同时安博士派出去巡查找人的无人机也一直没有消息。
周星星说了她与洗小明最后联系的坐标位置，双方集中派出人马去周边找。
洗小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
他被一个拾荒的老奶奶拖回了山洞。
在洗向辰再次沉睡的第六个夜晚，山洞里的物资告急。
老奶奶把最后一个烤土豆留给了他。
洗小明把土豆一分为二，给了老奶奶一半。
另一半他剁成了土豆泥尝试着与水混在一起喂给洗向辰。
等他喂完后，老奶奶把另一边也推了过来：
“我老了，吃不了多少，你们年轻，要多吃点才有力气。”
洗小明也吃不了什么，他断了一只手，体内的营养液流失了很多，每天只能用另一只手晒晒太阳，维持基本的生存特征。
洗向辰在爆炸之前护着他，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他们走不动了。
不想这些太悲伤的事情，洗小明与老奶奶聊天：
“婆婆，你不怕黑吗？”
火塘熄灭了，山洞里的最后一点光线消息。
柴火不多，要省着点烧，现在已经盛夏，能让人出去拾柴火的时间不多。
“不怕，黑有什么好怕的，人与怪兽才可怕呢！。”
老奶奶安静地在她睡觉的角落里躺下，“这么一躺多好啊，有月亮和星星陪你。”
洗小明也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抬眼望去，穹顶之上星河漫漫斗转星移，北斗星织女星猎户座玫瑰星云······银河系之外6万光年的三角座星系，254万光年仙女星系，然后大麦哲伦星系小麦哲伦星系······
他变得不善言谈，多数时间都在倾听老奶奶说话：
“明天一睁眼就又是太阳，这里是我选的养老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很好？”
洗小明嗯道：“很好，很漂亮。”
空气太干，洗向辰又在咳嗽。
洗小明起来给他喂了点水。
又用湿毛巾贴在他干得起皮的嘴巴上，试图让人好过些。
老奶奶感叹：“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洗小明：“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老奶奶接着也咳嗽了两声。
洗小明把水壶递过去被推了回来。
“那个帮你们送水的小孩，已经两天没回来了，省着点用吧，也不知道他还来不来。”
说的是洗小明给罐头的那个野孩子。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了这个山洞。
每天一早都会放一瓶水在洞口，然后继续去拾荒，也不像是要准备去登船点的样子。
老奶奶摆手拒绝继续说：“我从赶海街过来，看看这里的春天，然后又回去，回到海的那边，今年走不动了，就不想回去了，小时候海边的孩子，时常会望着大山想，山的那边有什么？”
山的那边还是山。
洗小明默默地答。
老奶奶却笑着说：“山的那边是不同的山，还有不同的风景，真好。”
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可爱的老奶奶呢。
洗小明：“我，还没去过海边，我有个朋友来自红海。”
老奶奶的笑容止住了：“海神大人离开后，海里的怪物又开始吃人了，还是不要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