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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换下了女装(刘狗花)


幸好,五殿下即便醉得神思不属时,仅凭着本能,也不会露出分毫端倪让人看见。
于是,绢素没有多言,只替他掩上了窗子,又吩咐旁人不许进前打扰,便自退了出去。
刚退到门前,便撞见了神色匆匆而来的吴兴海。
看这模样,是宫里来了消息。
不过,此处人多口杂,绢素便也没有提醒他。毕竟殿下醉酒后绝不言语吴兴海是知道的,他一见便知,不需自己多说什么。
她侧身让吴兴海进去,便自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却未见门内,花窗的窗格柔软地映照在赵璴身上,他端坐在那儿,吴兴海一上前去,便当即跪了下来。
“殿下,宫中来了消息,突厥已经决定了送十二公主赛罕前来和亲,此时召见安平侯进宫,是为商榷前往迎接赛罕的人选。”
说完,他低着头,静等着赵璴的吩咐。
片刻,却听赵璴缓缓开了口。
“若是一人,见另一人时,心跳如鼓仿若有鬼在撞,其为何故?”
阶下的吴兴海微微一愣。
公主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他在心下飞快地过了一遍赵璴今日的行程,当即得知,今日船厂开业,五殿下是易容之后前去剪彩了的。
船厂自修建至今,出了不少波折,殿下这样询问,恐怕是今日见了什么人吧。
却听赵璴顿了顿,接着说道。
“他看他一眼,他的心就跳一下,似被丝线缠绕了肺腑,一言一行,仿若木偶提线,由不得他自己。”
吴兴海眉心凝了凝,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赵璴。
只见逆着光的五殿下,端坐在那儿,神色冷漠,目光如刃,垂下眼来。
“甚至比之正常相与,他竟更想以妻子的身份,出现在那人身边。”
只见赵璴面无表情地缓缓俯下身来,嗓音沉郁,逼视着他。
“这个人,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片刻对视,吴兴海当即明白了赵璴的意思。
他猛地俯下身去,朝赵璴叩首道。
“奴婢恭喜殿下!”他说道。
赵璴的声音不知喜怒地从他头顶传来。
“你说,喜从何来?”他问道。
“奴婢恭喜殿下,此人若真作此举,那么今后便可任由殿下拿捏,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软肋尽在殿下之手!”
吴兴海高声说道。
“此人情状,分明是溺于情爱,不可自拔之相!”
作者有话说:
吴兴海大喜:不知公主所说的那个被骗去心肝的恋爱脑究竟是何人! 赵璴面无表情:不该问的别问。 PS文中唱词节选自黄梅戏《百花赠剑》选段花园独叹:“为什么一见他一见他思绪难宁?都只为春情一点心波动,惹下这眷眷相思情。”:D

方临渊刚入皇城, 就听说了突厥的和亲文书已送抵京城的消息。
这说起来还是他给鸿佑帝提的建议。
突厥人愿意送公主前来和亲,为的便是通商互市。但那些突厥蛮子向来没有什么重信守诺的习惯,要想让和亲之事顺遂,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其与他们的所图紧紧拴在一起。
于是, 两国条约上明确写明了, 边关市镇的开放日期,将会定在和亲后的一个月内。
于是那仁帖木儿一回到突厥, 便马不停蹄地选出了正当妙龄的公主,拟好文书,今日就送抵了皇城。
“陛下很是高兴呢。”接引方临渊的太监笑眯眯地说道。“今天宣召侯爷, 恐怕是有好差事等着您。”
好差事?
方临渊微微一愣。
异族公主和亲入京, 最好的差事, 便是前往突厥接引的使臣。
这个身份, 对外代表了天朝的威仪与荣耀,对内则代表了天子近臣亲信的身份。便是百年之后立传编文,也是要在史册上留下一笔的。
“公公的意思是……”方临渊看向那太监。
那太监是早知了内情, 在方临渊面前讨好儿的。这也是宫中的惯例了,给领赏的臣子们透些风声,对方大喜之余, 也好给他们赏赐。
他笑着点头。
“是呀!侯爷您威震陇西,如今又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除了您, 谁还配领皇命,去突厥宣旨迎接赛罕公主?”
“……赛罕公主?”
却见方临渊脚步一顿。
“突厥可汗膝下排行十二的那位公主?”
“是呀!”那太监还绘声绘色, 神采飞扬道。“侯爷见过吗?据说那位公主年方十七, 艳丽无双, 是他们草原上最美的女子, 当真如此吗?”
他期待地看向方临渊。
却见方临渊面无表情, 片刻说道:“阵前见过,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那太监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接着笑道。
“那这回,侯爷可要好好看看,这位公主是否名不虚传了。”
岂止是见过。
想起他见到赛罕公主那回的情形,方临渊只觉额角突突直痛。
这位赛罕公主与王储那仁帖木儿并非一母所生,据说母亲是突厥王庭里一位貌美如妖的舞姬。她产下赛罕受封为妃,却因惹怒了王后,被绑在天祭池边活活烧死了。
而赛罕公主则因出众的相貌,深得可汗的宠爱,自幼养在身边。
似与她那位嫡亲的哥哥那仁帖木儿一样,这位公主殿下生来便不知何为家国宗族,更不知什么敌我荣辱,血里便流淌着一股野兽特有的慕强本性,又因着父汗宠爱而愈发无法无天。
方临渊那一次见她是在两年之前。
他自接过父兄手中的帅旗开始,便一直不忘养精蓄锐地屯兵,终在那一年,开始对连年骚扰的突厥举兵反扑。
接连几轮胜仗,打得那帮突厥蛮夷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丢盔弃甲,被他接连攻下了三城。
突厥人哭嚎着以为是长生天降下了天罚,而终于回过神来的突厥王庭,也当即派来了使臣,试图想与方临渊休战议和。
方临渊没有拒绝,敞开城门放进了那一小队使臣。
肃穆而剑拔弩张的军帐之中,方临渊只率了两员副将,与突厥来使对峙。
“说吧,你们可汗派你们来,是想拿什么来交换我方停战?”他淡淡问道。
却见使臣当中,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扯下了裹在头上的布巾。
一头卷曲的棕色长发披散而下,她一把掀开头巾,露出了那副高鼻深目的娇艳面孔。
那双狼似的色泽浅淡、却又天真不谙世事得显得残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临渊,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艳和崇拜。
“什么人?”方临渊当即皱起了眉头。
却见旁边的来使只是笑着看向他,一副早知内情的神色。
“我是突厥的十二公主,你可以叫我赛罕。”只听那女子说道。
方临渊管她是谁呢。
他只知这帮突厥蛮夷将一个女子混进来,并非是来真心求和的。演出这样一场闹剧,恐怕是还没真将他们打服。
不过没事,大宣还有十五座城在突厥人手里呢,他们有的是仗要打。
“既你们还没想好,来人,送来使出城。”方临渊说。
赛罕看向他的目光却更加炽热了。
“我们想好了。”她昂首挺胸地说道。“我用我自己来交换停战协议,怎么样?我知道你没有妻子,我来做你的妻子吧。”
周围入内准备请离突厥来使的将士们都看呆了。
赛罕公主却浑不在意。
她说她生来的愿望便是嫁给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子,但如今看来,草原上的那些勇士,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方临渊。
她不知用什么办法央告了她的父兄,准许她亲自前来看看心上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她心上之人竟比长生天降临的神明还要英俊。
她要嫁给他。
至于和谈,她兄长什么都没告诉她。
方临渊淡淡转开目光。
他知道这是那群突厥人下给他的饵。对他们而言,草原上的女人跟牛羊没什么区别,比起那些能策马放牧、能烧杀抢掠的男人来说,不过是货物而已。
她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过是一件价格高昂些的奇珍。
那仁帖木儿之流从不在意什么亲眷血脉,送来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也不过是借她作了一场拙劣的圈套。
他但凡被美色所惑,便会被突厥牵绊纠缠;而若赛罕有什么三长两短,突厥非但有了大举进犯的借口,还能朝他身上泼尽脏水。
对上那双满是爱慕的眼睛,方临渊面无表情。
“着实抱歉,我已有心上人了。”他冷冷说道,转头看向卫兵。
“好生护送来使出城。”他说。
却见那位赛罕公主面上生出了些许失望,却也不过一瞬,便露出了毫不在意的神色。
“没事,我知道你们中原男人,可以娶不止一个女人。”
方临渊理都没理她。
对于这位公主,他没有多大的情绪。
不过是生长在狼群里的花木,是突厥王庭里引以吹嘘炫耀的一件珍玩,即便看起来勇敢张扬,生死来去也从由不得她自己。
讨厌称不上,但如今,要让他深入去迎接这位公主——
那就免了,方临渊实在不想和这位异族公主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
于是金殿之上,鸿佑帝刚提出让他领圣旨前去突厥,方临渊便当即跪了下来。
“还请陛下恕罪,臣不敢领命。”
鸿佑帝面露不解:“爱卿,这是为何?”
便见方临渊低下头去,朝着鸿佑帝行了一礼。
“如今双方订立合约,愿以姻缘交好,是为两国益事。”他早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对答如流,倒也不显局促。
“可臣不过一介只会打仗的武夫,又不识邦交礼节,只恐举止不当,给大宣蒙羞。”
“你是觉得,朕在朝中择一位文官前往,会更妥当些?”鸿佑帝问他。
方临渊应声:“是,两国外事往来,也素来如此。”
鸿佑帝闻言,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
“文官……”他叹息。“这几日实在闹得朕不得安宁,想到他们在江南的举动,朕更是不知该信任谁。”
方临渊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不过幸好,鸿佑帝也没打算让他给自己出主意。
他思索片刻,摆摆手道:“爱卿的考虑的确周全,朕再想想吧。”
方临渊总算松了口气,被内侍送出了皇城。
想来也是造化弄人。
出使突厥,是要经过玉门关的,要是一两个月前,他归心似箭,别说接赛罕公主入京,便是接那仁帖木儿亲自来和亲,他都会不带分毫犹豫地领命前往。
眼看着已到戌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十六卫也没什么要紧事需他处理,方临渊便径自回了府上。
刚到侯府门外,就见门前的阶下停着一辆载货的马车。门下站着几人,正与阶上的护院交谈着,为首的那个一身素衣罗裳,是孝期内的打扮。
方临渊一眼认出,是荣昌街的那位苏娘子。之前她父亲死于突厥匪徒之手,她为感谢救命之恩,还曾来安平侯府送过料子。
车马刚刚停下,苏娘子便也看见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向他的车驾行了一礼。
方临渊便也径自跳下车来:“苏姑娘这是来送衣料?”
只见苏娘子微笑着点头道:“是,公主殿下在民女这里定的成衣已经做好了。”
“那日之后我事忙,竟将此事忘记了。”
方临渊有些抱歉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绸缎庄的伙计这会儿刚解下马车上捆缚的绳索,掀开了覆在外头的布。便见那马车之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成箱的衣料。
方临渊一时有些惊讶:“他定了这么多?”
“公主殿下感念民女家中突遭大难,便特意吩咐了府里的姑姑,给府上各位各做了六身衣裳。”苏娘子说道。
“……六身?”方临渊一愣。
他虽素日里并不管账,偶尔也翻过一些,隐约记得府上下人每季新衣的定例是三套。
“是,殿下春装夏装各定了三身。”苏娘子说道。“签单子那日,民女还特问过那位姑姑。这衣裳做下来就要月余,只怕天渐暖和,春装就白做了。”
说到这儿,苏娘子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但那位姑姑说,殿下说了,这做衣的钱只当是补给我家重修铺面的,春季若过了,留待秋天再穿就是。”
……这话真是赵璴说的?
方临渊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原只是见人落难随手帮衬一把,经由一番赵璴而已,却不料赵璴竟这样周全,上心至此。
他一时没出声,便见苏娘子又道:“民女今日特来,也是想再谢过您与殿下一回的。”
诡谲冷厉的狐狸,背地里竟这样偷偷地做好人。
方临渊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是上了许多心思的。你们先将衣料送进去吧,他这会儿若有空闲,你也可当面谢谢他。”
苏娘子还要留下领着伙计们搬运衣料,方临渊便先进了门去。
这会儿天色渐暗,隐约也到了用饭的时候,他去问问赵璴是否有空再见苏娘子一面之余,也可顺便在怀玉阁里混顿饭。
连带着,他自己也该谢谢赵璴。
他们二人一开始虽是讲明了的,井水不犯河水,事成之后一拍两散,只勉强称得上合作。
但他也看得到,赵璴也总为侯府与他做些于他而言没必要的事,便是他随口一提的苏娘子,他也这样用心。
该谢赵璴些什么。
只是赵璴身份贵重,暗地里又这样富可敌国,方临渊想了一路,一直到了怀玉阁门前,也没想好该送个什么物件以示感谢。
也罢,谢他之前,先混他顿饭去。
方临渊径自入了怀玉阁中。怀玉阁的菜肴向来做得好吃,每日到了这个时候,一入内去,总是能闻见浓郁的香气。
却不料刚进院内,便见里头灯火通明,却安静一片。
门外的绢素看见是他,神色稍有迟疑地向他行礼问了好。而一边的吴兴海见到他,那只浑浊的眼睛竟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像是某种打量。
他自然不知,方才被赵璴那样问了一番话的吴兴海,看他的神色有多复杂,这会儿心下翻江倒海的,琢磨的却是这个阴沉多疑的老太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能让殿下那样详细缜密地叙述内心的能是什么人?殿下口中所说的那个“他”,又会是谁?
在老太监看见方临渊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来,这个男人与殿下是有婚约在身的。
殿下口中的那两个人,总不至于、不应该、不可能是安平侯与殿下吧?
像是触碰到了某种他不敢想的可能,吴顺海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方临渊。
而方临渊也不知短短一眼之中,那老太监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见怀玉阁里气氛静得惊人,方临渊一愣,连忙问绢素道:“这是怎么了?”
却见绢素开口欲言,目光却扫过了侍立在周遭的婢女们。
“殿下身体不大舒服,侯爷先进去再说吧。”她顿了顿,对方临渊说道。
见她谨慎至此,方临渊忙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进了房中。
赵璴的卧房里没点几盏灯,绢素从后头关上门来,方临渊回头,便见隔着广厅与重重帘幔,赵璴的影子被跳跃的灯火拉长了,映照在屏风上。
他端坐在那儿,似乎是在屏风后头的卧榻上面。
“他……”方临渊转头看向绢素,便见绢素轻声说道。
“您不必担心,殿下今日是在外饮醉了酒。”
方临渊一愣,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天在外头见到他了啊,那会儿还好好的。”
“您在府外见着殿下了?”绢素神色有些意外。“这奴婢便不知实情了。殿下在外身份特殊,我等从没有近身跟随过。”
方临渊点了点头。
“那你们便只留他一人?”他问道。“没关系吗?”
“您放心。”绢素说。“殿下醉酒之后,也只是不说话而已,歇息一日,明天就无事了。”
“不说话?”方临渊从没见过这样的醉酒症状。
只见绢素点头:“殿下自幼活得如履薄冰,不敢不谨慎。”
她的这个回答让方临渊意外极了。
方临渊不由得转过头去,隔着屏风,看向了里面的赵璴。
是了,能从小在宫禁之中扮作女装而不被觉察,说起来是极其厉害的本事。
但这样的本事哪是天生就会的呢?便是成精的狐狸,也是要挨千百遭的雷劫的。
他看向赵璴的眼神一时顿了顿,却未见他面前的绢素,双眼映出了他此时的神色。
片刻,他听见绢素缓缓开口:“从前殿下不慎醉酒,便是寒冬腊月里,三殿下将他推进水潭,也没出一声。”
轻且慢,比起素日里谨慎平淡的语气,更像是替谁在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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