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慎却是摇头:“若是责罚,也全听侯爷您的意思。”
方临渊明白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赵璴痛恶背叛,亦不是会以德报怨的人。
他这么做,不过是在告诉他。只要他接受,那么即便是最无法容忍的背叛,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只要方临渊点头。
在这一瞬间,方临渊转过头去,看向时慎。
“那么,就麻烦时公公了。”他说。
“侯爷请讲。”
“这三条路,你交给林子濯去选,是隐姓埋名,解甲归田,还是居留朝堂,都由他自己来选。”
时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意外。
“那侯爷……您呢?”
方临渊却道:“我先走了。”
他的确该先走了。
他人的命运,无论是怎样的至交好友,在他选择原谅之后,前路该怎么走,便该由对方自己决定。
别人的人生他不必干涉,但赵璴不同。
赵璴为他做了太多的改变,他们的未来,全然都是彼此。
他忽地有些等不及了,现在就要立刻回去。
去见赵璴。
作者有话说:
时慎:要听命的主子+1,怎么自由度+99了呢……
方临渊回到云台殿的时候, 赵璴正坐在桌前看折子。
听见门外宫女向他问好的声音,赵璴抬头,有些意外, 似乎没想到他今日回宫这样早。
而停在不远处的方临渊,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方才一时热血上头, 满脑子都是赵璴。现在赵璴就在眼前,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幸好, 赵璴也没问他什么。
只见赵璴看着他,目光微微一顿,接着便漾起笑意来, 抬手问他:“站在那儿干什么?来。”
方临渊一过去, 赵璴就将他拉到了怀里头。
“见到他了?”赵璴问。
方临渊点头, 目光恰好扫过了桌上的奏折。
“嗯。……嗯?黎驸马要和离?”
他正应声着, 忽地被摊开的奏折上所写的内容吓了一跳。
他诧异地看向赵璴,便见赵璴点了点头。
“嗯。”他说。“我答应了他的。”
只见那奏折上已经朱批过,答允他的要求, 又另外给他赐了府邸。
“什么时候?”方临渊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让他替我往宫里给你传话的时候。”赵璴道。“不过,他倒是聪明。本来我没想找他,是他自己发现的, 主动开的口。”
方临渊一愣,更不明白了。
“发现?”他问。“发现什么, 陛下将我关押起来的事情?”
赵璴点头。
“那会儿姜红鸾刚死,赵瑶没见到皇帝, 就让黎柘借口看望九公主, 天天到宫里来求见。”
“她怎么不自己求?”
赵璴笑了一声。
“这不是怕惹皇帝厌烦, 更不宠她了吗?”他说。“她本就嫌弃黎柘门楣低, 姜红鸾死了, 她更没倚仗,哪敢再拿她自己去赌。”
这六公主倒真是……
不过,想想从前见她那几回,再看她此番做出的事情,方临渊倒也不怎么意外了。
“他主动把消息告诉的我。”赵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方临渊的后腰,一边接着说道。“我让他不必多事,他就大概知道我有计划了。”
“痒。”方临渊被他摸得后背直麻,赶紧侧身去躲。
可那圈椅总共只那么点地方,他没躲开,反被赵璴逼到了角落里。
赵璴笑着亲了他一下。
“嗯。”他说。“然后他就问我,有没有话要带给你。他说自己那两天渐渐能见到九公主的面了,每天都能在宫里待段时间。”
方临渊避无可避,只好放弃了。
“那他这样还真是冒险。”他说。
“是,所以我信上只让你安心,又问了他想要什么。”赵璴说。“他说他没什么所求,如果可以,也只是想要自由。”
“那六公主那里怎么办?”
“管她怎么办。”赵璴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嫁娶自由,黎柘真想和离,我也不能拦着他啊。”
方临渊闻言,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赵璴说的也确实没错。况且,便是皇上换了人,公主皇子也有朝廷供养,夫妻和离这样的争端,顶多也只是颜面扫地罢了。
“说起来,九公主的名字定下来了吗?”方临渊又问。
赵璴嗯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在一堆奏折里翻动了几下:“礼部递了两个名字,我看看……”
方临渊倒是知道礼部想过两个名字给她。
不过想起那日那小姑娘安静而倔强的眼神,方临渊顿了顿,问赵璴道:“或者这件事,可以问问她自己呢?”
赵璴一停:“什么?”
“我上次见她,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方临渊道。“想必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听见这话,赵璴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眉眼中的笑意让方临渊有点看不懂。
“怎么了?”他问。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似的。”赵璴说道,眼神不知为何,隐约显得有些暧昧。
方临渊表情微微一僵。
“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尊重她个人意愿罢了……”他说着,便警惕地要从原处站起来。
可赵璴却已经圈住了他。
“若是喜欢,我们也可以试试。”
“试什么?”
片刻沉默之后,赵璴用行动回答了方临渊。
方临渊:“……赵璴!”
他咬牙切齿。
只可惜,他如今尚不能站上朝堂。
否则,他非得参赵璴十本荒淫无度的折子不可。
此后,赵璴也没再问起林子濯的去向。
倒是时慎特命人递了东西来。
银票、田庄,还有委任状书,全都原封不动地送到了云台殿来,送东西的人说,牢里放出来的那位大人只请时慎给了他一匹马,此后便自从南城门离开了。
他哪个都没选,无论是出于懊悔感愧,还是最后的气节。
方临渊也没再多问。
聚散有时的道理他明白,也知道林子濯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便是身无分文,也不会没有他的去处。
鸿佑帝的事尘埃落定,眼看着皇上已经成了废人,三皇子又犯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过错,朝中暂且也没人再对赵璴有什么异议了。
钦天监也得了赵璴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开始勘测星象,甄选赵璴登基的吉日。
第二天黄昏,方临渊见到了陇西回来送捷报的将领。
这将领他很熟悉,是卓方游麾下的,叫曹阳秋,如今也不过刚到二十,却已经跟了他几年了。
皮肤晒得黝黑的年轻小将一看到方临渊,堪堪行过礼后,便激动地冲了上来礼。
“将军!”他道。“一年了,我终于见到将军了!”
他们二人是在卫戍司见的,方临渊便带他去了附近的酒楼,点了两壶京中独有的花雕酒。
两杯酒下肚,曹阳秋朝方临渊笑道:“之前卓将军就说京里的酒水甜滋滋的,我还不信,如今尝来,真跟甜水儿似的。”
方临渊让他逗得发笑,不忘问道:“先说要紧的。我看陇西发回来的战报很潦草,具体战况究竟如何?”
说起这个,曹阳秋就来精神了。
他说当时战报很急,京里又特派了方将军来。卓将军怕他担心,战事一了,便急忙先将此战的结果先送回了京来。
与方临渊猜测的一样。
玉门关本就是一座占地极广,又雄踞天险的大关,比起虎牢关而言,容易守多了。
方临渊提前制定的守关方略,也就是陇西俗称的“定侯策”,的确周密而详细,卓方游按着它步步执行,玉门关便被守得密不透风。
再加上方临渊与赵璴送去金银,全都换成了粮种与农具分派给了陇西各城镇的百姓,没收他们的银钱,只在秋收时取了收成的一成充进各城驻边的粮草。
于是今年,陇西粮草充沛,兵强马壮,饥寒交迫的突厥兵不过两日,就被落花流水地打跑了。
说到这儿,曹阳秋不由得连声叹道。
“如今陇西的将士们,都说您是神兵降世呢!当年玉门关丢的时候,您还是个孩子,夺回城关后不过几天便回京了,单凭着一张边防图,便将玉门关守得固若金汤!”
听他这样夸,方临渊不由得笑着摇头。
“说得夸张了。”他说。“城关本就是你们守住的,我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纸上谈兵能打赢仗,那才是滔天的本事呢!”说到这儿,曹阳秋面上露出不忿的神色。
“但是我们谁也没想到,到玉门关的竟不是您。来的路上,京里的事我全听说了,皇上竟连您都不信任。幸好五殿下巾帼不让须眉,若是您当真……鸟尽弓藏,边关将士怎么能不寒心呢!”
方临渊忙打断他,正色道:“不要妄议君上。”
曹阳秋那表情,分明还是犯嘀咕。
毕竟那位君上,可不一定还能当几天的君上呢。
但他对方临渊向来敬重,听见方临渊这样说,便也止住了话题。
“不过五殿下当真是女中豪杰呢!”
“这话怎么说?”方临渊问。
“我今早上朝的时候入宫朝见的,跟着一起上了一回早朝。”曹阳秋笑道。“五殿下如今掌权,我们自然是服气的,不过朝中挺多大人仍旧不服。不过五殿下手腕厉害,人也雷厉风行,我看那些大人除了阴阳怪气地嘀咕几句,也不敢真做什么。”
方临渊听见这话,嘴角也不由得染上笑。
赵璴做事厉害,他当然知道。不过从别人口中听来,还是不一样。
说起这个,曹阳秋不禁又问:“不过,将军,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方临渊看向他,便见他似难以启齿,黝黑的脸上都憋出了点红。
“咱们历朝历代……也没出过女皇。”曹阳秋说。“那将军您……”
“不用担心我。”方临渊说。“不过说起这个,我倒真有话想问你。”
“将军您说!”
“陇西的将士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当然放心。”方临渊说。
曹阳秋连连点头。
“这回大捷,我倒是第一次发现,如若兵法足够得宜,博采众长又因地而为,便是按图索骥,也可稳稳当当地得胜。那么,若是能令四境将领都能如此稳妥守城的话,想必眼下的一时太平,还能延续得更为长久。”
听他这样说,曹阳秋也点头。
“只是可惜,不是人人能像将军您一样,能写出这样无懈可击的兵法。”他点过头后,又是叹气。
“也未必非得是我。像是长公主殿下,她那样用兵如神的号令水师,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方临渊道。
听他这样说,曹阳秋深以为然地点头,却还是疑惑。
“那么,将军是怎么想的?”他问。
“我是想……”方临渊沉思道。
“如果京中也有如太学一般,固定可培养新的兵士将帅的地方,让各地的将领能有机会,在边境太平之际交替着相互交流研习,切磋战术的话,想必大宣便不会因缺乏良将而忧虑,更不必在战时互相借调抽用,手忙脚乱。”
说到这儿,方临渊想了想,又道。
“未免所教授研习的都是纸上谈兵的策略,我想,当年我兄长想出的办法就可用。将兵马分开,拟作战时之姿,再分令不同将帅各自领兵,点到为止,借以实训操练。”他说。
“我们在边境时,也曾这么做过几年,目前来看,是很可行的。”
听见方临渊这样说,曹阳秋眼睛都亮了。
“还有此等好事吗!”他道。“那么,既能学新的兵法战术,又能靠着模拟操练来验证可行性!”
说到这儿,曹阳秋激动得脸都红了。
“将军,此举我看可行!”他说。
“这也不是一日之功。”方临渊说。“不过,我看今年核税新政在江南选用城镇试验的办法就可行。总之现下四境太平,可以循序渐进,以备战时之需。”
曹阳秋的头点得像捣蒜一般,又连着敬了方临渊好几杯酒。
喝到后来,他都已经开始拿手指蘸着酒水,跟方临渊比划着,玉门关如今可以将将领伍长们分成多少拨来轮流入京进习交流,从而能保证边关有足够的兵将镇守。
再后来,方临渊都饮得有些醉了。
“此事不宜着急。”他醺醺然地对曹阳秋说道。“得徐徐图之。”
“将军怕什么呀!”曹阳秋直笑。“如今那位,是您夫人。您将此事说与她听,她还能不答应?”
方临渊闻言,执着酒杯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讲的。”他说。“私情与公事要分得开,否则岂不是拿社稷开玩笑?若此事当真可行,那便是要将大宣兵将的管制都变一番模样的,若出了差错,既对不起天地祖宗,也对不起生民百姓。”
曹阳秋却已经醉得听不懂他的话了。
“你就说,你要是去找你夫人,她答不答应?”他口齿不清,只一个劲地问。
方临渊被他问得笑了起来。
“他答应。”再开口,他染满笑意的声音都轻了下来。
“他什么都会答应。”他笑,眼中映着杯中摇曳的酒液,让他的目光都粼粼地明亮起来。
“他素来是待我很好的人。”他说。
“很好、很好的人。”
方临渊回到云台宫时,便见赵璴正坐在窗前的榻上,肩上披着大氅,手里还拿着一卷公文。
不远处的桌案上,折子堆得像是小山。
赵璴从前是没这样忙的。他从前每天到怀玉阁时,赵璴都是在读书焚香。
看见方临渊回来,吴兴海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饮酒了?”赵璴一抬眼,已然嗅到了他身上的酒香。
方临渊点了点头,走过去往他身边凑。
他刚才是喝得多些,出门又教冷风一吹,脑袋昏昏沉沉的。
直到进了房中来,氤氲一片的暖气里,缭绕着赵璴身上的桂花冷香。
他忍不住地靠上去。
赵璴见状,轻轻笑了两声,侧身给他让出了位置来,又在他坐下的时候将他揽在怀中:“喝这样多,是今天很开心?”
方临渊点了点头,又往赵璴桌上看:“怎么还没忙完呀?”
赵璴圈着他,一边倒了茶来给他醒酒,一边笑道:“没剩什么了,只是还剩下一点需再推敲琢磨的。你帮我看看?”
说着,他将茶盏放在方临渊手里,又将手里的文书推到了方临渊面前。
方临渊垂眼,便见是几份吏部出具的、将领调任的文书。
是兖州守将谭暨被处置之后,连带着整个兖州的许多文臣武将都被处置过。文官尚且好说,但将帅缺位一则却是至今还没解决。
如今兖州的守将还在由副将暂代,如今年关已过,又有朝臣上书,请求赵璴尽快任命新的将领。
方临渊不由得放下茶来,又朝后翻了几张。
“吏部侍郎提议擢升代领的副将为主将。”赵璴说道。“又让兵部挑了几个人选,说请我在这里头挑出一个来。”
“那个副将我见过,虽说当时没为谭暨做事,但总共也没带过两回兵,想来忠厚有余,但难当大任。”方临渊翻过那个副将的文书,摇了摇头。
赵璴:“嗯,那其他呢?”
再看过之后几页,便是醉得醺醺然的方临渊,都不由得皱眉:“这几人虽在兵部任职,但都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兖州虽连年太平,但与草原各部和高丽接壤,边关重镇,这也太草率了。”
赵璴点头。
“非为兵部草率,而是朝野上下,如今能用的武官只有这些。”
方临渊抬头看向赵璴。
“也未必只有他们。”他说道。
赵璴双眼微微一闪,接着轻轻笑了起来:“想来我们所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如今整个上京城里,战功最为显赫的,除了方临渊,便只有那位寡居的长公主。
“不过,长姐至今只领过水师,不知是否能领陆上人马。”赵璴道。“另外,兖州的空子补上了,之后再要肃清行伍,想必空子只会更大。眼下我即便有心,也有些投鼠忌器”
“长姐不用担心。”方临渊说。“排兵布阵都是相通的,比起陆上行军,水师的地形更加复杂,反而要难得多。”
说着,他看着赵璴。
只见赵璴眉目微沉,眼神却很专注,在认真地听他说话。
在这一刻,方临渊忽然意识到,一些想法是否可行,也未必需要他自己深思完全,才能开口说出。
他注视着赵璴,片刻眨了眨眼。
或许可与赵璴商量呢?他二人结发为亲,本就是一体的。
便见赵璴轻轻笑了,眉目平和,嗓音也温柔。
“又在打什么主意?说吧。”
方临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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