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他接过了锅铲, 妈妈就钻房里去了，过一会拿了张纸出来，没好气地拍给他道：“你自己看嘛, 平日打了电话嫌我唠叨，不打电话你还不习惯了是不？”
张甘看了眼，不禁眉头一跳。他一眼就认出了, 这不是自己的字！
他当时消失得突然, 当然没留言, 这纸条八成是青写的。因为目睹他消失的异族人里, 只有他会这里的语言文字。
上边写的大意是, 山里朋友请他去办个事，那破地方没信号，让妈妈不用挂念，也别打电话。
这谎编的挺没水平的。
他能有什么山里朋友，再说不管多急的事，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
但妈妈一点没有怀疑的样子，还没好气地拿回了纸条，哼道：“看清楚了吧，是你写的字吧？”
张甘：“……”
他也没敢说那不是自己的字。否则要怎么解释自己这些天去哪了？
说起来，妈妈居然不认得他的字……
不过工作后常用手机电脑，他确实也很少手写了，小时候的字体和现在也有了些差别。
张甘吃完饭，就回房间里看丘在干什么。
他消失了，但自从第一次之后，丘都十分淡定的样子。
今天的丘没有看漫画，居然在学习。他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小学课本，正认真地学写字。
“你回来了。”他摸出了个本子照着念。
张甘发现他还有点小聪明，写了一些日常用句在上面，上边画了奇怪的字体，大概是注音。应该是青教他这么干的。
张甘就道：“加油。”
他找青去了。
正好妈妈牵着牛出门去了，张甘不用太担心被发现他对着空气说话。
“你干什么呢？”他问。
青一跃而下，跟轻功一样。
张甘看得有点羡慕。“你怎么练的？”
“天赋。”青得意道，“我小时候就喜欢看武侠剧学人飞檐走壁，爬树上墙。”
他拍拍手上灰尘，又问：“家里没剩的瓦片吗？这片屋顶漏雨，瓦裂了，光挪不行，得换新瓦。”
张甘说没有，瓦房已经淘汰很多年，以前那种制式的瓦片早就没人做了。
青挠头道：“那我去别家找找，看有没有多余的，薅块合适的来。”
张甘让他别瞎忙活了，那房子也不住人，再说，这是他家的房子，青没必要忙上忙下的。
“大家都是亲戚嘛，顺手帮一下，反正我也没事做。”青笑嘻嘻道。
张甘问：“闪云呢？”
“去你外婆家了。”青道，“那儿有个庄园你知道不，你进去过吧，她偷菜去了，只要不越界，庄园的主人经常睁只眼闭只眼。”
张甘：“……”
“你们……对我失踪没什么想问的吗？”他迟疑道。
“可以问吗？”青洗了手，熟稔地在厨房里找吃的。
“你可以问，我选择性回答。同样，你也可以选择性地告诉他们。”张甘确实对青的印象很好。
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前半生应该是个勤快开朗，挺好相处的人。
“你见到神主了吗？”青和他在老房子的台阶前坐下。
“没有。”张甘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只被它的白丝纠缠过。”
青咬着瓜悠哉道：“他们以为你进入祖地了。这个隐身技越进化，就越容易被这个世界排斥，被翡兰世界召回。翡兰世界有些神创造的宝物，被人标记以后，一旦流落出去，不论谁拿到，都会不由自主返回那里。隐族的这个能力，差不多也是这样。只要你使用能力，就会不由自主回到祖地去。使用越多，进化越强，就越无法反抗。”
张甘不由想起了创造者的水滴结晶，所有捡到水滴的人，都会失去自我，被水滴支配，想办法回到那个世界去。
“所以，闪云在帮我进化？”他皱眉道。
“准确地说，她只是想让你尽快被这个世界排斥，自己回去。”青耐心给他解释，“隐族有两种武器，白刃是一般的兵器，对付外人的。红刃经过神血淬炼，再怎么进化也没法穿过，可以对付自己人。”
难怪，张甘心想。白狐说他们不能沾血，应该是真的。
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多问了一嘴。“他们要是自己受伤了呢？”
“碰自己的血没关系，别人的血不行，会有一段时间没法使用能力。”青压又拿了棒煮玉米，利落地掰了两段，递给他另一半。
两人在檐下排排坐着啃玉米，让张甘恍惚以为生活回归了平静。
青给他的感觉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很亲切，也不会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此时他们挨得很近，能看到他面具露出的下巴冒出了胡茬。
张甘便道：“胡子该刮了，我房里有剃须刀。”
青：“哦。”
他像个老朋友一样，毫无拘束。
“你在那边的世界，危险吗？”张甘问。
“还好吧，隐身技在翡兰世界很好用，隐族的村落有神主保护，一般没人能看到，与世无争。不过，神主衰弱之后，村子的结界就出现了漏洞，偶尔会被人闯入。族人也开始受影响，所以族里开始有了分歧，长老们才想出了那些馊主意。”青说着，又更小声地道，“其实我觉得吧这就是神主自己的问题，跟我们没关系，但是长老怕族人恐慌，也想添些能力者，就打起我们的主意了。”
张甘：“神主为什么衰弱了？”
“谁知道，翡兰世界有很多神，神的圈子也不好混吧，正神和邪神搞出了对立阵营，神主一直中立，可能被卷入了争斗。”青绘声绘色地讲解。
张甘：“你了解的还挺多。”
“没办法，你回去了也要学的，有历史课。”青苦着脸。“在那边能者多劳，能力者很受尊敬，但是事也特别多。”
张甘吃完了玉米，听完八卦，就起身道：“我要去办事了，你小心点，房顶修不修没关系，不要摔下来。”
青愣道：“你去哪？”
张甘：“做饭，找水。”
青：“？？”
张甘要去找白狐聊一聊，然后再解决借水的事情。
他答应了深渊借水，当然不能失信。只不过，它的眼睛那个坑非常大，他不可能从这边把水带过去——他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那么多水，要填满那个巨坑，恐怕几条河流都不够！
就算他真能送过去，那么大量的水没了，一定会打破这边的水资源循环和水量平衡，引发恶劣的后果。
张甘不能这么做。
他得想别的办法。
还有泥人的事，白狐或许能帮他。
张甘采办食材去了，逮鸡摸鱼，又去镇上买了点虾。
闪云回来时，正碰上他在杀鸡，她摸出武器，又要准备进攻。
张甘不慌不忙给鸡放血，还不小心流了一地。
“……”闪云出鞘的刀又默默按了回去，远远盯着他。
看来白狐和青说的都没错。张甘正内心放松了一下，忽然耳边一凉，下意识侧过脸。
没躲过，幸好他杀鸡时很小心，还带了手套。
弯刀擦过脸，他穿过去了。
“大小姐。”丘出来道，“你歇会不行吗？”
闪云冷漠地看他一眼。
丘：“菜呢？庄园的菜，你不会忘了吧！”
闪云给了他一个白眼。
丘缩回了脑袋，嘀嘀咕咕自己去菜地找吃去了。
张甘给鸡褪了毛，正拔细毛呢，闪云的刀又飞了过来。
这次他接住了。
闪云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了什么。
“你很有潜力。”
青忽然闪到了身边，替他翻译道。
“我必须带你回去。”
张甘没在听的样子，将那把刀把玩了一下。
“别人我可以不管，但你是天选者。”闪云盯着他，眼神古怪。“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管管翡兰。”
张甘：“？？”
她是不是误会了？
他是翡兰世界的天选者？！
张甘那一瞬间迷茫了一下，差点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但他看到独眼出来了，之前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说一直找不到，以为它要死了，自己找地方安静离开了呢。
张甘平静下来：“你搞错了，我不是。”
“莲说的。”她坚持道，“神主需要天选者的力量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既然被选中，就应该回去，让他们停止战争！”
张甘摸了摸慢吞吞回到身边的独眼，道：“我真不是。”
他看了看其他人。
青摊手表示啥也不知道。
只有丘同意道：“他不是。”
他又好奇问：“天选者有这个义务吗？”
闪云一时语塞。
“所以是你希望我回去。”张甘说。
闪云脸色不定，咬牙道：“是！我……请求你回去行了吧。”
“你抬我回去也不行。”张甘摊牌道，“你真的搞错了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消失都会回到这边？”
闪云：“为什么？”

青翻译一遍，她呆住了, 愣道：“你……”
张甘打断她道：“你最好不要乱动, 你的刀上刚刚沾了鸡血。”
闪云脸色一变，拿起刀仔细查看，才发现刀把上果然沾了血。
她愤然道：“你暗算我！”
青：“组长, 他杀鸡呢，你非得这个时候扔过去。”
张甘道：“你不如先躲一会？”
妈妈回来了，还没进门, 就先喊了一声：“三儿——”
闪云连忙进屋，她沾了血，暂时无法隐身，只好飞快上楼进屋去。
“我以为家里来客人了呢，好像听到你和谁说话。”妈妈道。
“没有。”张甘道, “我在和独眼说话呢。”
妈妈又看他盆里的鸡：“你去歇着吧, 剩下我来弄。”
张甘就去杀鱼, 刮了鱼鳞, 去内脏，清洗干净，再切花刀, 抹上香料，腌制起来，这才回房去。
他没找到闪云, 只见到丘还在埋头写字。
“她这两天没法隐身, 我让她待隔壁屋去了。”青说。
张甘想起那屋空的, 什么也没有, 而且从没住过, 应该很多灰尘，似乎条件差了点。
“我已经打扫过了，不用床，他们可以坐着睡觉，习惯了。”青欲言又止，“你真是……天选者？”
张甘：“嗯。”
“你怎么就告诉她了，这样很危险。”青着急道，“天选者在翡兰也会成为狩猎目标，能力者有特殊的办法可以剥夺他们的神力。”
张甘道：“我没有神力。”
青不明白：“怎么可能？”
“我的能力来自祖先的血脉，但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弱。”张甘平静道。
“那你还告诉她！”
“青。”张甘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告诉我隐族的秘密？你就不怕我用来对付你们吗？”
青大大咧咧在他，道：“我本来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嘛，和你又是亲戚，你肯定不会对付我。而且我也不怕什么血，不能隐身的话，我正好可以做回普通人。”
张甘还挺欣赏他的心态。
“你要小心点。”青又忍不住提醒他，“我觉得组长不会放弃的，她可能会和族里汇报，派更多人来抓你回去。”
张甘打开了电脑，“翡兰世界有天选者吗？”
“有吧，但我们没见过，他们很神秘，也许就像你一样，藏在普通人里。”
青看他打开网页搜索，劝道，“不用查了，这个世界查不到翡兰世界的任何信息。那个世界的人过来之前，就会被清洗掉原来的记忆，就算记起来，也不会暴露自己。”
张甘想起了在门那里被抽离的记忆画面，问道：“所以你过去的时候，也被清洗了这个世界的记忆？”
“对。”
“你回来的时候呢？”
“那倒没有。”青也迷糊道，“翡兰和这边的主人，好像有奇怪的默契，我们越界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就好像……好像它们洞察了一切，知道我们办完事就会离开一样。”
张甘就看了看脚边的独眼，同意道：“你说的对，也许它早就洞察了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他忽然不想和异族纠缠下去了。他有更重要的事。
傍晚，妈妈做好了晚饭，他照常和家人一块吃了些，就端了留好的饭菜进房间。
丘立即看过来，发现都是肉食，又很快失去了兴趣。
青搀得很。张甘给他留了个饭盒，让他一边吃去。
毛球一上座，闻到香味，就开始活起来。
青惊奇道：“奇兽！你从哪弄来的？”
张甘让他们别说话。
“我离开一阵，你们安静点，别让我妈听到声音了。”他叮嘱过后，进入了白狐的空间。
狐狸今天正在榻上小憩。
张甘喊道：“大仙，来吃饭了。”
白狐冷冷睁开了眼睛。
“这个俗气的名字，下回别让我听到。。”它警告一句，跳了下来，身形又变得小巧可爱，坐到了桌前，两眼放光嗅啊嗅。
张甘微笑着给它夹菜。“那我下次换一个。”
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叫醒它。而且，每次换一个名字的话，白狐就不会哪天习惯起来接受了。
白狐拿起筷子，却没有动，盯着他。
张甘道：“不吃菜要凉了。”
白狐幽幽道：”你身上又有谁的气味！”
张甘琢磨它到底闻出了谁的，想来想去，只好告诉它：“我最近养了条狗，整天都跟着我。”
狐狸将信将疑：“真的？”
张甘便给它看照片。
它盯了半天，问他从哪找来的。
“流浪狗，。”张甘说，“那天我在找廖伊，被它跟回家，我看它那么老，还瞎了一只眼睛，有点可怜，就养着了。”
他本来想告诉它门的事情，又怕它找小怪物的麻烦，那个小东西受了伤，被白狐找上门的话，怕是容易吃亏。
白狐终于不盯人了，开始吃饭，一边抱怨：“你怎么老是乱捡东西。”
张甘：“我还想养只狐狸，你又不愿意接受人类的供奉。”
狐狸愣了一下，飞快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了什么，又转回来，呲牙咧嘴道：“闭嘴，你不准诱惑我！”
张甘一看它的身形又变小了一些，就知道它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很高兴。
但他考虑过了，白狐应该像精灵一样自由，如果接受了供奉，会受到拘束，它不会开心的。
“我就是说说，我们那边没狐狸。”他说完，狐狸果然放松许多，动筷子吃饭了。
张甘这才说起泥人的遭遇，还有异族的事。
“我就说不能受人类供奉吧！”白狐差点摔了筷子，“早晚死路一条！”
张甘道：“它的能量核还在我这儿，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白狐呆了一下，伸爪道：“让我看看？”
张甘没带在身上，为了避免狐狸疑心，他进来时向来不会把其它存在的物件带在身上。
白狐哼一下缩回爪子道：“算你谨慎，要是让我得到，我就吃了它！那是它的生命核心，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心脏。你只要找个人供奉那个东西，它就能慢慢苏醒了。”
张甘：“真的？”
白狐没好气道：“我有骗过你嘛？”
张甘心想也是，便高兴道：“那你说，我要怎么供奉它？”
白狐：“……”
“你不可以！”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跳起来道，“你是我的人类，怎么能供奉别的家伙！”
张甘不由心虚，连忙哄道：“我是说，我找的那个人类要怎么供奉它？”
白狐眯眼审视一会，道：“首先，给它起个名字。”
张甘差点说名字已经有了，但他这次闭紧了嘴，点头示意它继续。
“然后需要泥土，或者沙土……什么土都行，把它放在干净的土上边作为飨食，每日恭敬参拜，不能有杂念。如此供奉三代，它就会慢慢苏醒了。酒水饭菜？不需要，决不能用酒水祭祀，要用那条河的水，否则……”
张甘愣道：“三代人？”
“是啊，这也就是它那样的，换了那些大家伙，起码得十代人的时间。”白狐慢悠悠道。
张甘：“……”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不过，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白狐懒懒道：“你别管它不就好了，干嘛非给自己找事做。”
“我被世界选中替它巡视人间，当然要关注它们，以免出了意外影响世界运转。泥人消失之后，那条河就干了，村里的田差点浇不上水。”张甘认真地说，“你看，我常来看你，这一定也是冥冥之中世界的意志。”
狐狸正喝着酒，忽然喷了，道：“你你你，你不会也是这么告诉泥人的吧！”
张甘：“是啊。”
白狐神情变幻，最终叹了口气，沉痛道：“张甘，其实我那是哄你玩儿的。你不是什么世界之子，你只是一个拥有另一个世界血脉的人类，你的祖先……”
张甘有点惊讶，白狐对他的来历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