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他多方打听，还跑了外地。
镜片砸也砸不碎，高温融化不掉，帮他看的一位老技师道：“这确实像是个成品的镜片碎掉的，不过，从没见过这样的镜片啊。”
老技师捣鼓一番，写写画画，困惑道：“这要是镜片的一部分，那镜片得很大，非常大！得是个比水车轮子还要大得多的眼睛才能戴……”
老技师嘀嘀咕咕，忽然又划掉了，直摇头：“不对不对，这个弧度……还要更大！”
张甘愣住了。
世上没人有那么大的眼睛。
没有一个人类有。
除非，那不是人类。

张甘还记得他进入过的空间里, 某位特别巨大的存在——咆哮帝。
它的牙缝都可以塞下他，那比水车还大的眼睛, 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
但是那些存在, 不需要戴眼镜的吧……
张甘琢磨着，还是得进那些空间里去打探一下。
他回到家就拿出笔记本，在名单上添加泥人仙、创造者和庄园主, 开始盘算。
所有的空间主人当中，泥人是最好说话的。但泥人不知触犯了什么，被罚困在河底, 只有回到乡下那条小河才能进入它的空间。
庄园主的空间入口也是固定的，得去外婆家。
白狐虽然给了门牌，而且看起来知道很多的样子，但是太善变了。
张甘完全把握不住其他存在的态度，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等回了乡下, 先去问问泥人。
这两天他的身体又开始变透明了, 得在市里待一会, 免得突然消失的时候家人担心。
如果运气好，能进入镜片主人的空间就好了……
张甘把镜片放进背包里，随身携带, 这样他消失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进入那个世界。
等待的时间又变得漫长起来。尽管他知道要不了一星期，身体就会完全透明。
而那个孩子如果进了空间, 五年过去, 多半也……总之, 再多一星期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便耐心等待, 一边试着练习同化其他东西。背包没问题, 贴身的物品也能带着一起穿越各种物体，但是车子还有点吃力。
他身上的粒子不够，无法完全覆盖小电驴。粒子又不能脱离他而存在，所以他在研究如何增加粒子的数量。
实际上，粒子应该是增加了，所以才能覆盖到背包。
它们的增长似乎和使用频率有关，还有……
早晨，张甘在窗前看着阳光下的手臂。身体透明的部分，粒子非常活跃，没有透明的部分，就会相对有些惰性。阳光照射的区域，粒子异常活跃，没有阳光的区域，粒子就没那么活跃。
他大概就明白了。
这些粒子大概和身体的透明化一样，一要自身经常使用催动，二需要阳光催化它们。
只不过，这些粒子十分微小，增长起来，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明显的变化。
张甘每天照常穿来穿去，让它们活跃，只有出门的时候收敛一些。
这几天高温，李禩也不怎么出门了，还劝他别送外卖了。
张甘没什么感觉，他身体很好，回到市里又去做了一次检查，发现先前的小毛病也没了。
他感觉和那些粒子有关系。
每一次变透明，他就会觉得浑身轻松许多。也许是因为能够穿越一切，丝毫不受环境影响，大风大雨，阳光雾霾，都没有任何负面作用。
哪怕是这样的高温天气，张甘只要调动身体的粒子，穿过阳光，就感受不到热，也不会大汗淋漓。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外边转悠。
高温持续不下，外卖小哥们日常也无精打采的，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一边等着派单抢单，一边八卦——
“这天太热了，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我昨晚空调罢工，失眠一晚上！太热了……”
“昨天有两个兄弟都半路中暑晕倒了！”
“唉，那能怎么办，太阳再大也要吃饭啊。”
张甘听着小哥们议论，其实见怪不怪了。
他因为身体的缘故，经常极端天气跑单子，认识不少几乎风雨无阻的外卖员，从早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非常拼命。
他挑了这个天气出来跑外卖，除了想借阳光催化身上的粒子，也是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
他送了一单回来，有点饿了，准备提前吃个饭，中午好接单。
大热的天，他刚停好车，忽然心有所感，低头一看，心口的最后一点完全透明了。
好在这次他准备充分，背包一直在身上。当然，镜片也在。
可惜的是，背包里的镜片完全没有起作用。
他没有进入镜片中的末日空间，而是到了一个陌生地方。
这是一个炎热的地方。
张甘自从身体可以穿过任何物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热了。这里的天空白茫茫一片，远处，青灰色的砂石地面仿佛在熔化扭动。
虽然张甘明白，那不是地面真的在动，而是太热了！热到空气膨胀，让人看起来地面好像扭曲了。
张甘一看就感觉不妙。
这里太热了，他得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否则没饿死，就要先热死了。
这地面比双生子的空间还烫，太难受了。人可以一直不睁眼，但没法一直忍受高温啊。
张甘忍不住大喊：“有人吗！”
声音激起了回响，竟也变得扭曲起来，听起来十分诡异。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贸然变透明……张甘才走了一会儿，满头大汗，汗水从额头眼角不住往下滴。
他得尽快出去！这个空间太要命了，就算穿了运动鞋，脚下还是感觉烫，完全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停下，鞋底就会慢慢融化。
然而这么一直走又很耗费体力，撑着伞也无济于事。这里充斥了热，没有风，遮阳没有用。
张甘收起伞，摸出背包里的水，喝了两口。
水滴在地面上，很快就蒸发干了。这可怕程度……他只带了一瓶水，如果不能尽快出去，恐怕会脱水而亡。
张甘一边走一边观察，过了一会，连眼睛也热起来，视线变得模糊。
他又摸了摸背包，看看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
没有，全都没用。整个背包都是热的，随时可能自燃的感觉。
接下来怎么办，这瓶水维持不了多久。
他又渴了。
张甘热得头晕。
中暑了……他知道，可是毫无办法，在这些无限空间里呼救根本没用。
没有人。
他走在滚烫的大地上，只觉得晕头转向，忽然眼前一黑，倒下了。

他睁开眼睛, 才发现原来天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手机也开不了机，大概是先前给热的。他缓缓坐起, 摸黑喝了一口剩下的水，再吃了点东西。
温度忽然降下来，是因为夜晚到来的缘故吗？
张甘坐在地上休息, 没敢再睡觉。
上一次在影迷的水坑世界睡过去，是他运气好没遇上大水。
在那之后他就了解了这些空间的危险，没有主人的情况下，绝对不要轻易睡着。
而且他坐了一会，越发地感觉凉快了。
气温还在不断下降。
“……”
这里该不会……白天高温, 夜间低温？
张甘又开始翻背包。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百宝箱, 空间仓库什么的, 才有可能应付得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空间！
他躺了一会, 确实越来越冷了，不得不起身走走，活动筋骨, 让身体热起来。好在食物还有，水……省着点喝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地方怎么出去？
张甘感受了一下, 身上的粒子消失了。果然在这些空间里, 粒子会不见, 所以他的身体才没法穿过别的东西。
张甘叹了口气, 坐下来休息会, 又拿出了镜片。
黑暗中，这碎片竟还能汲取一点点光亮似的，边缘有微光。
为什么说是汲取了光了呢，张甘透过镜片看啊看，居然看到了地上细微的纹路。淡淡的，细细的光在缓缓流动，好像人体脉络一样，让他吓了一跳。
可这摸起来明明是坚硬的岩石地面。
他再看天上，没有纹路，但有天顶一点微微模糊的光。
那是什么？
张甘奇怪极了。
说起来，他进来的时候，太阳的位置好像就在那儿，一直没变过。
张甘猛地站了起来，仰望那点光。
他收起了镜片再去看，天空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
镜片加上，又看到了。
他盯着那个位置，心念一转，忽然道：“出来吧！”
只有回声，没有回应。
这个空间不必大声说话，也会有回声。
张甘再次佯装道：“我看见你了，快点出来吧！”
没错，他觉得那个太阳可能不是太阳，而是这里的主人！
就算不是，诈它一下，说不定就出来了。
所以张甘继续大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
终于有个回荡的声音慌张道：“别走别走！”
张甘：“！！”
计策通了！
他继续忽悠：“那你还躲着我干什么？”
黑夜里出现了光，这个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亮起来。
“那个……”那个声音纠结地说，“是因为你晕倒啦，我才躲起来的。”
张甘：“……”
天居然亮了。
这不可能是自然的天亮。他感觉自己才昏了一会。
而且没过多久，四周又跟先前一样明亮炎热了！空气膨胀，蜃气摇荡，远处的地面扭曲起来。
张甘一手遮掩，眯眼望着天顶的太阳。
这个天空好像弥漫着一层薄雾，太阳朦胧，虽不刺眼，但依然不可直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伙，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
难怪天一下子黑了，那是它躲起来了！
“太热了。”张甘后悔道，“你还是先别看我吧。”
“是、是吗！！”此地的主人慌忙道，“让我再看一下，一下就好啦，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人类进来。”
日光炽热如火。
张甘：“……”
他古怪的想法冒出。
不对，这个家伙不是太阳。
这个太阳是它的眼睛！
张甘摇摇晃晃道：“我们人类受不了这么热……”
“那、那好吧……”那个家伙像是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天又渐渐暗下，最后变黑。
张甘猜中了！
这真是它的眼睛，睁开时此处天亮，闭上时即天黑。
可就算是黑夜里，他也不能待太久，一会气温下降，他也受不了。
他只能故作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个声音不好意思道：“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不过，你应该是被我吸引来的。”
张甘：“……”
不是他，应该说是这个奇怪的身体，只要完全透明化，就很容易被拉进这些奇怪的空间。
张甘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人类无法适应极端的气温，你能控制这里的冷热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介意陪这位存在多说几句话的。
然而对方道：“不能。”
随后它好奇道：“你们人类可以控制眼睛的温度吗？”
张甘：“……不能。”
看吧，那果然是它的眼睛！
这么说他脚踩的大地，应该就是它的身躯了。
可这是个什么生物呢？
只有一只眼睛。
——幸亏只有一只，否则两个太阳，张甘很快就会被晒死了！
或许它们根本不是生物。张甘默默地想。
“所以我也不能。”这家伙理所当然地说。
张甘主动道：“我叫张三。”
这是引它自我介绍，同时张甘还有别的心思。
那些透明的人类不知来自哪里，不知是敌是友，他们能进入庄园主的空间，说不定也能进入别的。如果有一天，他们产生了冲突，张甘躲进来，这些神秘的存在可能分不清人类，还是报个家门好了。
有了名字，这些存在就不容易认错人了。
“我没有名字。”此地的主人困扰地说。
张甘很快想好了代号：“哦，那你就是无名帝。”
对方好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名字的厉害家伙。”
“我是很厉害没错！”无名帝高兴地接受了称号。
张甘问：“你没有见过别的人类吗？”
无名帝遗憾道：“没有。如你所说，我这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他们也从不到这儿来。我听说人类睁眼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不会伤害任何东西。我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人类生来如此。”张甘回答说。
无名帝叹息道：“我要是也有那样的眼睛就好了，可以看很多东西。”
它居然在羡慕人类的眼睛。
不过，张甘试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拥有一双可能伤害别人的眼睛，也会很困扰，想看什么都不能尽兴地看，生怕害死了那些生灵。
难怪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因为极冷又极热，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存活的啊。
无名帝道：“可是我听说人类的世界也有眼睛特别亮的家伙，也有黑夜和白天，那些人类还是活得好好的。”
张甘笑道：“你说的那个啊，是太阳，它距离我们很远，而且我们的世界有大气层保护。”
“距离？”无名帝恍然道：“所以，是我看得太近了吗？”
它忽然睁开了眼睛，天又亮了。
张甘恰好也觉得开始冷了。
天一亮，这里的气温又开始渐渐回升。
光是比先前柔和了一些，但是热度依然在上升，看样子迟早会进入高温。
而且，此地的主人已经开始抱怨：“太远，我都看不清你了。”
张甘：“……”
这就没办法了。
“我可以每次只看一下下就好了，这样你就既不会冷死，也不会热死了。”它想了个办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确实没有人类的食物，如果你饿了，可以出去吃饱再进来。我可以等一等。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无名帝大方道，又开始期待，“隔天来怎么样？”
张甘不行。他偶尔还要工作，工作之余要查一下碎片的事，还要回去看看泥人，庄园主……这时间分配下来，完全不够用。
“三天也不行吗……”无名帝有点不开心。
“因为我们人类的寿命短暂。”张甘耐心解释。“每一天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人类很弱小，完成一件事需要很长时间。”
无名帝哼哼道：“那就五天吧，五天总可以了吧，我就看一下下，免得我的人类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张甘：“？？”
他不过才和它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就忽然变成它的人类了？
这些神秘的存在占有欲很强啊……张甘纠结地想。他已经是庄园主的人类了，白狐也那么认为。
“你可以有别的人类。”张甘不动声色说。
他可能应付不了那么多存在。
无名帝立刻紧张道：“不要别人，我有一个人类就够了，多了会被发现的！”
张甘好奇道：“被谁发现？”

他试探道：“如果有人不同意当你的人类呢……”
无名帝眼睛睁大了一点，仿佛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道：“那会走不出去！”
张甘：“……”
无名帝又提醒他：“所以你下次要小心, 不要走错了，去到别的地方。某些地方人类只要进去了，不答应那些家伙的要求, 就永远也别想走出去了。”
所以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张甘内心吐槽着，面上叹息道：“好吧，那就五天一次。可是, 我怎么能确定不会走错地方呢？”
无名帝又高兴起来，眼神都亮了好几分。“你的世界也有太阳，那么只要在午时，太阳正中时进来，就不容易走错地方了。”
张甘道：“万一走错呢？”
“那……那你也不要说你是我的人类, 不然他们可能会杀了你。”无名帝痛心道, “你就骗一骗他们, 假装什么都答应好了。我知道你是无奈之举, 不会怪你的。”
张甘：“……”
谢谢了，他现在就是无奈之举。
张甘和此地的主人达成了约定，就按照它所说, 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光渐渐没了，进入黑暗。
不知不觉醒来时，脸上微凉, 有人正在他耳边喊：“小哥, 醒醒！”
张甘睁眼, 看到一片翠绿背景下的三张脸。
他不知怎么躺在了树下, 三个外卖骑手正围着他, 一个举了便携小风扇给他吹风，一个正把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擦脖子，你一眼我一语道：
“我有风油精，抹抹看。”
“他是不是要喝点水？”
“不够凉，我去找找冰块！”
张甘一睁眼，他们全都惊喜道：“好了好了，醒了，来来来，喝点水。”
张甘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当成中暑晕倒，让别的外卖骑手给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