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粉泡出来的，这个不一样。”西泽亚特坐下来，拿起一边的筷子勺子烫了一遍，“刚才才磨的，很香。”
奈撒内尔将信将疑地端起纸杯抿了一口，很烫，但也很香，下咽时微妙的颗粒感反而让它的回味更加醇厚，和奈撒内尔前段时间喝的完全不一样。
他惊艳道：“这个确实不错。”
西泽亚特笑道：“你如果喜欢我们以后可以自己在家里做，我家有机器，只是有段时间没有用过了。”
奈撒内尔闻言一愣，随后“嗯”了一声。
他接过西泽亚特递来的筷子勺子，心道他们还有什么以后呢？如果西泽亚特坚持不愿意加入加兰一族，那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就只有这短短一年而已。
小馄饨皮薄肉多，吃起来很满足，就是有些太烫了，对于感官敏感的血族来说这一点尤为明显。
奈撒内尔一边小口小口咬着馄饨一边竖起耳朵听那些八卦，终于听到了一点可能有些价值的东西。
邻桌的两个大妈突然神神秘秘地说起了恶犬病毒的事。
“大学城那边发现的那个传染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可把我吓死了，这几天出门天天戴着口罩。”
“戴口罩有什么用？我表姐家的女婿的妹妹就是在医院当护士的，听她说戴口罩都不妨碍这个病毒传播，得病的人多了去了！”
“这可怎么办？哎呦，总不能就叫这个什么犬病毒继续闹下去吧？”
“听说这个病可以通过狗传染，我现在每次看见我家隔壁养的狗就担心得不行，回家就开始消毒，生怕给我染上了。”
“说到狗我就想起来之前总来集市的那个小孩子，一个孩子带了七八条大狗，吓人得很。”
“也不见有大人带着，每次就一个人来买东西……”
奈撒内尔听到这里，抬眸和西泽亚特对视一眼。
“你觉得这个孩子有问题吗？”
西泽亚特蹙眉道：“血族和狼人的繁衍都很困难，狼人一族应该不会让未成年的幼崽出来采购。”
起码也会到人类外表十五六岁，也就是和他们上次撞见的那个狼人少年差不多年纪。
“不过他要是带着几条大狗，那目标应该还挺大的，如果他今天来了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两个血族很快转移阵地，开始四处乱窜，把西边那条路转下来之后奈撒内尔手上已经多了好几个袋子，他也彻底放弃了本来就没剩多少的礼仪，拿着饼边走边吃，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叹：“你们东洲人居然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西泽亚特感觉刚才尝的东西大部分都平平无奇，但他回想了一下西大陆的饮食，也就不奇怪奈撒内尔的反应了。
西大陆的居民做黑暗料理是有一手的。
奈撒内尔一边走着一边和他闲聊，试图多了解一些西泽亚特的信息——没办法，世党那边是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能找到的都是隐党愿意展现出来的消息。
他现在只知道西泽亚特二十八岁，是启明大学的西方旧世纪史教授，发表过几篇界内有名的研究论文这种消息。
年纪这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假的，论文奈撒内尔倒是一篇篇仔细看过，认为西泽亚特的观念和自己的倒是颇合得来，只是提到的小细节未免太多了一点。
人类的史书上真的会记载得这么详细吗？
还是说西泽亚特也是当时的亲历者？
奈撒内尔蹙起眉头，仔细打量了西泽亚特一番。
早上出门时还有些凉，西泽亚特穿了一件米色衬衣，领口绣着精致的藤蔓纹，袖扣是专门搭配的银色宝石，上面有逢琢一族家徽的暗纹，如果不是奈撒内尔视力好还不会注意到这小物件中隐晦的细节。
奈撒内尔不了解其他逢琢一族是什么情况，但西泽亚特明显拥有较高的教养，起码比邵绪要活得精致许多，在他家住了没两天，奈撒内尔就在不少东西上发现了逢琢一族家徽的暗纹。
……正常普通氏族成员会使用这么多刻有家徽的物品吗？
奈撒内尔不敢妄下定论，但也可以肯定西泽亚特的世代没有他之前以为的那么低。
六代七代八代都有可能，这三代中的血族有初拥诞生的嫡系血嗣，也有通过授血诞生的普通血嗣，看西泽亚特的情况，是嫡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个就有些麻烦了……
奈撒内尔舌尖抵着缩起的血牙舔了舔：只要逢琢一族的三代不出面，他应该可以强行把西泽亚特带走的吧？
“当心——你在想什么？”西泽亚特一把抓住奈撒内尔的手腕，拽着他避开突然从水缸里跳出来的大鱼，无奈道，“注意看路。”
奈撒内尔回过神，发现这边已经到了菜市场的范围，人比刚才那边多很多，挤挤挨挨很容易走散。
西泽亚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拉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两人绕过生猛的活物区域，那股腥味才逐渐不在鼻尖萦绕。
西泽亚特隐约听见了有人说看见一个带着许多狗的孩子，于是停下脚步细听，奈撒内尔闲的没事干伸手逗套圈摊位后面的大鹅，没想到这鹅还挺凶，要不是反应快差点被它叨一口。
西泽亚特回头看了一眼，把他往身边拉了拉：“这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很凶，你别手欠逗它们——专心听。”
奈撒内尔被他教育得一懵，下意识答应了：“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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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抢儿子失败的第三十五天
奈撒内尔答应完才意识到不对，心道我做什么要听你的，但也明白西泽亚特教训得不错，只得怏怏收手，专心从混乱的声音中分辨出需要的信息。
加兰一族的听力在血族内部都称得上出挑，方才一直在听的西泽亚特都还没有找到之前提到孩子的男人，奈撒内尔就已经通过音色的细微区别寻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手上还拎着菜，他对身边应该是他妻子的女人道：“那孩子才和咱们闺女差不多大，就自己买菜了，我们家那个现在还在家睡懒觉呢。”
“可不是，”女人附和道，“那狗训得也是真好，一点也不乱跑，还帮忙背东西……”
奈撒内尔见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远，便想要过去询问，而手腕却还被拉着。他挣扎了一下，回头看西泽亚特：“你松手。”
西泽亚特不松：”这边人多，我一松手我们很快就会走散了。”
“有路标，我们可以约个地方——”
西泽亚特打断他：“你认识字？”
“我怎么不认识——”奈撒内尔抬头看见不远处牌子上龙飞凤舞的手写字迹，话音顿时止住，“这我还真不认识。”
“你们这边的路牌这么豪放？这两个字是什么？”
“字是摊贩们自己写的。”西泽亚特冷静道，“这是三个字，水产区。”
奈撒内尔：“……”
眼见得那对夫妇越走越远，奈撒内尔顾不得再计较这些小事，反手抓住西泽亚特的手腕：“跟我走，我找到人了。”
西泽亚特急忙跟住他：“哪一个？”
“那个黄衣服的男的，快一点。”
两个血族险险拦住那对夫妇，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上前半步把妻子挡在身后，客气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奈撒内尔顿了顿，回答道：“我们找人。”
男人疑惑道：“我不认识你们。”
奈撒内尔：“呃，不是找你们。”
“不好意思打扰了。”西泽亚特看不下去，接过话头，“我们是附近学校的老师，有个学生家住这一块，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刚才听你们提到了一个孩子，感觉还挺像他的，所以来问问你们是在哪里看见那个孩子的。”
男人沉吟片刻，打量着面前两个人：长得不错，穿得也像是文化人，倒还真的像是学校老师，只是坏人又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老师？
男人犹豫不决，他的妻子倒是说道：“你们说是那孩子的老师，那他们家几条狗什么样子你们知道吗？那几条大狗特征应该都够明显吧？“
奈撒内尔：“……”
别说狗了，那孩子他们都没有见过。
西泽亚特刚才说谎也是取了巧的，这附近有好几所小学，还有一所初中一所高中，再远一点还有大学城，无论那孩子是什么年纪都可以说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总归脱不了学生范围。
西泽亚特却依旧镇定自若：“抱歉，我们只进行过电话家访，并没有真正去过这位同学家里，所以并不是很清楚这些。”
不等那个女人说话，他就紧接着说道：“集市上这么多人，那孩子又带着那么多条狗，我们就算是人/贩/子也不可能直接把他带走，您可以放心。实在不行，您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找他，或者拍下我们的照片。”
话说到这里，夫妇俩其实已经相信了，男人摆手道：“我们就不去了，两位老师别介意啊，我们也是不放心——那孩子刚才就在卖菜的那一块，刚买了两百斤土豆呢，我估计他现在还没走多元钱，你们可以去看看。“
“好的，感谢您的帮助。”西泽亚特向夫妇俩点了点头，风度翩翩，等夫妇俩一走，他就拉着奈撒内尔步履飞快地穿过人流，直奔蔬菜区而去。
奈撒内尔紧跟着他，明明不认识路却还是走得飞快，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却没有蹭到任何一个人，足见身法高妙。
他一边走路一边嘴也没闲着，问西泽亚特：“你之前来过这里？”
“之前来过几次。”西泽亚特抬头辨认位置，回道。
奈撒内尔难以置信：“几次你就记得路了？”
西泽亚特诧异：“为什么不记得？”
奈撒内尔：“……”
他磨了磨牙，不再吭声了。
他们到达蔬菜区时那孩子已经窜到了隔壁水果区，好在他走的不远又目标明显，奈撒内尔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背对着他们挑水果的身影。
虽然那些人类都说是孩子，但那其实已经是一个少年郎了。外表看上去才十五六岁，可按照狼人的年纪算，少年模样的小狼应该已经年满三百岁，比这些人类年长几轮不止。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挑苹果，身旁几条大狗或站或卧，有的背上还牢牢绑缚了装满的麻袋，也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
西泽亚特悄声道：“是我们那天看见的那个狼人少年。”
奈撒内尔也认出来了，除此之外，他还隐约嗅到了那几条大狗身上的狼人气味。
那些应该是变成狼型的狼人，只是做了伪装。
奈撒内尔心底发沉。
这种伪装用的药水对他来说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吉密一族前些年研究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产品之一，这次醒来之后佛洛尼娅不知道拿这东西和奈撒内尔炫耀了多少遍，说这是可以让血族在现代社会持续正常生活的神奇药剂，可以改变生物的外表而且不会被人类的电子设备识别出来，甚至可以直接扫脸打开智脑云云。
奈撒内尔听到这边，只有一个想法：“那岂不是方便了盗取信息？”
佛洛尼娅一噎：“……这个只在我们世党内部发售，不允许外传。”
“而且这东西无法改变虹膜，智脑设置成虹膜识别就不会被其他人打开了。”
“嗯……”奈撒内尔诚恳发问，“那这个不是还过不了人类警方的身份检查吗？”
佛洛尼娅：“……”
她狡辩道：“这个只要不违法就可以了嘛！”
奈撒内尔：“……所以这个还是没多大用处吧？”
佛洛尼娅：“……你可以不用说话了。”
对于这个发明，奈撒内尔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默把智脑锁屏换成了虹膜的。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这种药水。
佛洛尼娅说这种药水只在世党内部销售，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那就只可能是世党内部有成员购买然后转交给狼人一族的。
是有成员利谷欠熏心将药剂转卖给了狼人，还是有成员直接背叛了世党？
不，以血族和狼人两族的关系，和狼人联系不仅仅是对世党的背叛，更是对整个血族的背叛，一旦暴露，必定会同时被所有氏族的审判者追缉，最后处以极刑。
是谁这么糊涂？
奈撒内尔蹙眉，瞥了一眼西泽亚特，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说这一件事。
其实现在和西泽亚特说明这件事能够尽快撇清自己的嫌疑，就算之后他发现这种药剂和世党有关，奈撒内尔也有办法表明自己是不知情的，但这不能证明世党是不知情的。
退一步讲，就算西泽亚特会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相信他，隐党的其他成员会相信他吗？只要奈撒内尔还是世党的成员，他们就不可能给予他完全的信任。
奈撒内尔看的很清楚：对于隐党的高层来说，一个普通的世党血族只会是一个暂时不能随意毁坏的工具而已，一旦两方关系闹僵，他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如果药剂的事情暴露，那以世党和隐党的关系，隐党会认为是整个世党都与狼人一族合作了，还是会觉得只是世党内部的个别成员和狼人有交易？
到时候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抓住自己，然后想方设法榨干自己的价值吧。
可惜他不是普通血族，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奈撒内尔神色冷了下来，打算一会儿空下来就联系佛洛尼娅，让她迅速把药剂的消息封锁起来，最好一点也不要传到隐党的耳朵里，然后再把大量购买药剂的血族的名单找出来。
这几条大狗身上的药剂气味很浓，应该不会是第一次用，那个给他们供货的世党成员一定曾经大批量或者多次购置过伪装药剂。
趁少年和其他几只成年狼人都没有注意，他们逐步靠近水果摊，和少年只隔了几个人，西泽亚特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香味？很淡，像是青草香。”
奈撒内尔心里一咯噔，知道西泽亚特说的正是伪装药水的气味，只是这种药水气味极淡，又不出彩，如果不是刚醒来那段时间天天闻到连他都不会注意到，怎么西泽亚特一闻一个准？
他故作镇定道：“是吗？我好像没有闻到。应该是水果的气味吧？”
西泽亚特若有所思：“有可能，应该是我闻错了。”
奈撒内尔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那狼人少年突然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神色骤变，拔腿就跑！
方才悠闲躺在地上的几只狼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他拽着链子拖了出去，一人几狗一路狂奔，让集市上的众人都看得一愣。
西泽亚特当机立断：“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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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撒内尔想着狼人少年方才的神色，心中更为沉重。
看那个狼人少年方才的反应，他应该是认识自己或者西泽亚特的，而且是认识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奈撒内尔素来低调，这次苏醒后虽说也举办了苏醒晚宴，但其实只请了佛洛妮娅和她的几个血嗣，最后参加晚宴的不超过十个血族，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样貌。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奈撒内尔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
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从八岁起就跟在他身边，虽说奈撒内尔并不偏心，但不可否认三个血嗣中他花在钦蒂亚身上的心血是最多的，不论他犯过多少小错，父兄们最后都会原谅他。
但这一次他闹得太大了。
血族的四代，位列始祖级别，仅次于三代之下，在氏族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高高在上，奈撒内尔想不出他叛变的理由。
熊孩子。
必须在隐党发现之前把钦蒂亚带回去，不然以钦蒂亚的身份，世党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楚。
奈撒内尔想想就气个半死，真恨不得是自己猜错了。
西泽亚特却不知道奈撒内尔心中所想，他们已经跑出了集市，狼人少年窜得极快，血族耐力本就比不上狼人，继续这样追下去他们只会被甩开。
他问奈撒内尔：“如果我拦住那些狼人，你全力能抓住那个狼人少年吗？”
自然是能的。
但那个狼人少年似乎和钦蒂亚有联系，可能还认识自己。
身份暴露的风险太大。
奈撒内尔垂下眼帘，道：“不行。”
这个答案很符合普通血族的能力水平，西泽亚特没有怀疑，只是道：“尽力而为。”
奈撒内尔虽然没有给西泽亚特使绊子，但也在故意划水，几个狼人理所当然地成功逃跑，只有一个被西泽亚特险险伤了后腿。
狼人打架一向凶悍，西泽亚特本以为自己弄伤他后那只狼人会回头和他打架，却不想那狼人只是嚎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跑，根本没有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