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为何我会觉得,爱花,就这么毋庸置疑的死了呢?”真广面无表情的说着。他的双手都揣在了兜里,吉野在想,是否他也和他一样,控制不了的颤抖着。看不出来真广是否真的平静了下来。但真广却在质疑着这一切。
爱花,为何就这样毋庸置疑的死了呢?!吉野没有说话,他不能张口,之前控制住了的颤抖,再次因为这样的话语而迸裂出来,只要开了口,那明显的哆嗦着的嘴唇,能够完全的暴露出来。他不能在真广的面前暴露出来。那只手,在兜里痛得直入骨髓,他看着安详着的爱花,还有那刺眼的血迹,他无法移开视线。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啊,爱花酱…你看,你就这样死去了,这样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来保守着了。你就这样的丢下我,死去了……
“为什么不说话。”真广看着缄口不言的吉野,冷冷地,他居然还是这样一幅表情,什么都没有改变!真广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开始扭曲了,他居然,居然,对这样一幅场景无动于衷!!这让真广觉得,吉野这个人,就算是此时此刻也能笑得出声来!
哀号吧,哀号吧,哀号吧,哀号吧!啊!你们都是些石头一样的人;要是我有了你们的那些舌头和眼睛,我要用我的眼泪和哭声震撼穹苍。她是一去不回的了。(注1)
这句话翻滚着,在真广的内里不停的咆哮着,他的喉咙因为这句话的压迫着,就要嘶哑的挣脱出来!
呵呵——真广讥笑着,这讥讽的笑声充斥在两人之间,他的嘴角扭曲着,充满疯狂的眼神望着吉野,“你不用刻意赶过来的,反正,爱花的死亡,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吉野没有动,他将真广的话语完整的收入了耳朵里,揣在兜里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骨头都泛着可怖的青白和筋络,只要再一个用力,他想,那尖锐的指甲都能够破开血管了吧。
吉野不敢轻易的开口说话,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等到真广重新转回了视线,他才嘟囔着,有些无力的说着,“不是,真广你打电话给我的么。”吉野知道,他的这句话说的有些断断续续的,但他真的,已经尽力的,说出了这样一句完整的话啊。
你心爱的人已经死在这儿,你的末日就在眼前。(注2)
第十八章
教室里还余留着一些学生,正在小声的交流笑谈着什么。天色早就变得昏暗了,这个季节,总是夜晚比白天长的,天气也很冷,哪怕现在还呆在教室里,也会忍不住哆嗦。
放学铃声已经响过一段时间了,吉野并没有过于着急,他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手碰触到外包袋子里的手机时,停顿了一下──很期待明天的约会,这次不许爽约哦──明天啊……
明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啊。
吉野缓了口气,这个天气寒冷得,让呼出的气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朦白雾气,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和蜕皮,现在抿成了一条直线,泛着青白色。这样的一个认知,让他内心的空洞变得越来越大。吉野没有拿出手机再去翻看着那封短信,他将包整理的妥当,背在了肩上。
“吉野,那个……”
出声的是一个较为腼腆的男生,他大概是犹豫了很久才出声的,叫住了吉野之后,支支吾吾的,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吉野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这个男生的信息,名字是叫做杉山还是中山……算了,反正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有什么事么。”吉野毫无表情地问道,他那双深绿的眼睛越过男生显得有些僵硬的肩膀,望向门口,那里有人守着,看起来是在等这个男生,守在门口的人也略带紧张的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对上了他的视线,讪笑了一下,缩了回去。
“这个…那个…我是想问,不破好像,有几天没来了。”男生说的有些吞吞吐吐。
真广?!对的,他好久没来上课了。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处理父母遗留下来的那些事务,寻找犯人的线索之类的……很多很多。吉野别开头,看向离他不远的那张冰冷的桌椅,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的点着头,显得有些倦意和疲乏。
“…而且,听说,不破家里人都…被杀了之后,好像和吉野的关系……所以……”
“所以?”吉野生硬的重复了一遍。
“所以,吉野你最好还是趁着这个时间和不破真广断绝关系比较好!高年级的学长,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想要找单独找你的麻烦。”男生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后面那句话,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唯恐被其他的人听到。
吉野能听出话里面带着心虚,他想,大概是这个男生偷听到了那些学长们的话,所以单独偷偷来通知他的。但吉野不记得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男生有多么的交好,看,他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吉野叹了口气,他让自己微微的笑着,“谢谢你通知我,但是,和真广断绝关系之间事情──”
男生瘪了瘪嘴,他就知道吉野没有这样容易就会离开不破真广的,只是最近知道吉野有女朋友了,所以好心来提醒一下而已。他小声的嘟嚷着,“就算吉野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的女朋友啊。”
吉野愣住了,空虚的浮肿感再次填充满了整个躯体,就连舌头都开始发麻,“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每次下课,都会入迷的看着手机,是和女朋友约会的短信吧。”
“还有呢?”
还有?男生抓了抓头发,他发现此刻吉野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但却开始发白了,男生摇了摇头,除了这个,别的他还真的不知道。
“是么,这件事情,能请你对真广保密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要瞒着不破真广?男生有些想不通。
“那就谢谢了。”吉野拉了拉肩膀上背包的带子,道了声谢,这才离开了教室。等真正走出了校门,天已经很透了,街道上,只余下灯光,一点暖意都没有。原来,已经有人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情了啊,他只是这样,看着那封简讯,居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一旁偷看着。
吉野伸手,拿出放在包的外带里的手机,他安静的看着,什么也没有做,直到手变得僵硬的冰凉,他才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算了,只要真广不知道……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吉野想要再次轻松的笑两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将手放在嘴边哈出暖气来暖了暖手,正好到了十字口,他走向右边的那条路。这条路是通往墓园的。天色看起来很晚了,但时间还很早。墓园就在海边,这个时候的海风很强烈,有着刺痛骨髓的痛感。
阶梯很长,一边是用铁制的栏杆防护着的,下面,浪涛正呼啸着、愤恨地拍打着崖壁,一下又一下。吉野慢慢的向上走着,眼睛却是注视着下面的海──那天,爱花酱,还有真广父母葬礼的那天,真广他就站在墓的边上,俯视着这片大海──他现在也看着,但吉野不知道,真广他当时看着的,是这片海的什么?但是他这样看着,他想着,真广他,大概就是看着那疯狂而不顾一切的浪涛吧,看着它拼死的摔碎在岩壁之上。
那天,葬礼的那天,真广一直这样看着,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他没有对着墓碑下跪,也没有磕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着,将头扭向一边,只好俯视着悬崖之下,是呢,警察一直都没有查出线索了,犯人如同不存在一般的,现场找不出一丝的线索。那个时候,真广他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是想要如同这狂啸着的浪涛一样,将一切都淹没和撕碎么?
真广他,会这样想么?吉野不知道,他只记得,他跪在墓前,也是一句话也没说,天气也和今天这样,冷,冷的吓人,地表更是如同结冰了的冰面,寒气直钻入他的膝盖,冻住了他的双腿,然后向全身蔓延着,整个人都是僵冷的。他就那样,单纯的跪在墓前,他无法亲密的抚摸着墓碑的表面,他必须在真广的面前伪装着,哪怕真广一个注视都没有投向他的方向,他也胆怯的不敢偷偷的抚摸着墓碑。
人的温度,怎么可能这样冰冷!吉野记得,真广这样说过,吉野无法知道,爱花酱变得有多么的冰冷,他只是远远的隔着看了一眼,他根本无法碰触到爱花的肌肤,他无法感受到她的冰冷。但吉野想过,这大概就如同地面的温度吧,阴寒的,冻得让人只想呛咳出来。
那个时候,他根本无法去猜想真广的想法,他做不到,他甚至是去嫉妒真广的!他无法碰触到爱花酱,但真广碰触到了,他无法碰触墓碑,但真广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吉野停下脚步,他紧抓着坚冷的栏杆,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然后他伸出手,向下虚握着,他想要紧抓着什么,却只是让冷风从指缝间溜走。波涛的声音因为他的这个危险的举动,在耳膜上鼓动着,无限的放大着。呐,真广,你看着这疯狂翻涌着的潮水,究竟,想到了什么?你不知道吧,葬礼那天的我,是多么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