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云给他发过定位的教堂就在街尾,远看就连十字架都不显眼。那是一座很小的教堂,不注意可能会以为是一栋居民自建楼,白墙红顶的房子,带一个小院子,藤蔓爬满了铁栅栏。
颜延意外,他因为学旅游管理专业的原因,对本地的宗教场所也是有一定了解的,毕竟这些都能叫做旅游资源。他当时收到定位的时候还在想,这教堂好像没怎么听说过,难不成是新建的?结果到了一看,竟然是这样。小教堂一看就已经上了年头,院门开着,但是进出的人很少。
“进去看看。”庄亦云的语气和婉,有种故地重游的故事感。
他当先走进院门,然后指着教堂后的街区说:“我小时候住在那一片,我外婆家。”
颜延心里一咯噔,顺着庄亦云的视线看过去,就像是有一扇始终紧闭的门在缓缓开启。他突然有所预感,呼吸乱了一拍。
“那吗?”颜延跟着指。
“嗯,小时候外婆家外面就是一个生煎铺子,一会我们去看看。”
“好。”颜延点头,少有的安静,像是不敢打扰他的情绪,更像是在等待,等待被带入那扇门,看看他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颜就是最牛的,文可以哄老公,武可以睡老公
第60章 小野马
颜延就跟在庄亦云身后走,他不说话他也闭嘴,他走哪他看哪。小教堂逛一圈五分钟都不要,但庄亦云看得很仔细,仔细到每一盆花他都要看看。
“我小时候这棵桂花树刚种上,枝条很少,种上的第二年夏天大旱,还差点干死,当时我天天来帮忙浇水。”
“这教堂没人吗?为什么还要你帮忙?”
颜延说着,有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是轮椅滚动的声响。
两人回头,和来人打了照面,是一个穿黑色棉衣的中年男人,鬓发半白,看起来五十多岁,笑容和煦。
庄亦云一愣,竟下意识蹲下了身,脑子里有一个念头,觉得自己现在太高了,这样居高临下的和他说话不好。
轮椅上的男人仔细打量着庄亦云,有些不敢确定,问:“你是亦云?”
庄亦云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能被一眼认出来。他点了点头,颜延在一旁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难于开口,半晌才喊了声:“许叔。”
“真是你啊,长这么高了。来来来,起来起来,别蹲着,许叔看看。”
庄亦云应声站起来,许叔拉着他前后左右地看,不住地点头:“是老庄家的人,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你外公,特别帅。”
看完他许叔又看向颜延,眼含笑意,在等庄亦云介绍。
“许叔好。”颜延是从来不怕和长辈打交道的,主动就喊人。活泼机灵热情,想装乖巧的时候能面面俱到,他这种就是长辈最喜欢的类型。
庄亦云:“这是我对象,颜延。”
颜延接了句:“颜色的颜和绵延的延。”在一旁笑得挺甜。
许叔有些惊讶,但是对他的性别没有任何鄙视和恶意,又打量了他一通,笑着说:“是个好孩子,很温柔。”
“嗯,是的。”庄亦云答话,除了一点和许叔久别重逢的生涩感,显得特别自然。
颜延无语,他哪里温柔,庄亦云还一本正经点头。
“小延。你刚才不是问教堂没人吗?”许叔毫不避讳自己刚才听到了他两说话的事,也不避讳自己的身体状况,仍旧面带微笑地说,“我就是这里的牧师,这里就我一个人,所以街坊邻居有空的时候会来帮帮忙。”
颜延有点惊讶,牧师?许叔这市井气质,实在不像,而且他还坐着轮椅。颜延特别注意没有把目光往人腿上放,那对残疾人太不礼貌,但是不用特意看也能发现他那空荡荡的半截裤管。
打了招呼,许叔就带着他们进了礼拜堂里面,很小一间,只有五排共十张长椅,没有彩窗玻璃,更不可能有穹顶,除了进门正对的墙上有一个大十字架,看起来真没太多教堂的特点。毫无疑问,颜延去过的教堂里,这是最简陋的一个。
许叔一进去,便有信众来和他说话,颜延听他讲话,除了胸口画了个十字,没有任何宗教特色,聊的就是家长里短。颜延大为新奇,跟在庄亦云身后,去了最前排坐下。
“许叔不像个牧师,对吧?”庄亦云突然说。
颜延回神,收回了还在往许叔那看的目光,他点了点头:“是不像,不过我也不知道宗教协会对牧师有什么职业认定要求,要考证吗?”
庄亦云一下笑了。
“我不知道。”
“你小时候常来这?”颜延仰头,看向有些斑驳的天花板。
“嗯。”庄亦云也仰头,看他在看什么,“也不算常来……我一般来不了。”
“为什么?你刚不是说外婆家就在附近?”
颜延顺口就接了话,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小破自建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坐在这看天花板,他觉得特别放松,很舒服。
“我以前是偷跑才能过来。”
颜延一愣,看向了他。
“偷跑?”颜延刚才那点放松一下跑没,关注点全回到原点。庄亦云情人节约他来这么一个小教堂,总不至于是为了观光。
庄亦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还在看那块没什么特别的天花板。
“嗯。”
“外婆过世前,我们住在这边。从小我妈就管我很严,有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偷跑了,跑出来也不知道去哪,五岁,觉得一条街都很远很远,像大半个世界。我从外婆家走到这里,走不动了就进来了。”
五岁……能让五岁的孩子有勇气一个人离家出走,这就是离家出走吧,颜延想,那得多难捱。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巴:“多严?”
“必须是同龄人里成绩最好的。不能玩游戏,不能看动画片,不能看杂书,不能吃零食,不能跟成绩不好的同学交朋友,不能跟女同学当同桌……还有哪些禁令,我忘了,毕竟她现在管不住我了。”
庄亦云的话淡淡的,好似没有情绪,可颜延看他一眼就觉得自己快被他周身的孤绝溺毙。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他爸妈真的很纵容他,他爸妈一直认为童年是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期,永不重来,就应该自由自在,随他调皮捣蛋胡天海地玩。他们家属院里确实有鸡娃的家长,孩子有上不完的补习班,但是这么多禁令的,他没听说过。
“那你要是不听,会怎么样?”颜延想起庄亦云上次挨的那一记耳光,问道,“她打你吗?”
“不怎么打。”庄亦云把仰着的头转了过来,“她会哭,会骂,还会打她自己。我做得不好,她就会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教好,然后她就开始扇自己耳光……”
颜延倒吸一口凉气,让一个几岁的孩子看着自己妈妈这样,那还不如打他。庄亦云的眼神有些空洞,他看着都心疼。
“她发起疯来,一次能扇自己几十个耳光,我怎么敢犯错?外婆也拿她没办法,怎么劝,她答应得好好的,最后还是一样。拉小提琴不能错一个音,作业不能错一道题,外婆不敢给我偷偷买任何东西。只有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才能偷跑出来到这里喘口气,外婆不敢随便告诉她我跑了,一般我到点也会自己回去。”
“我经常帮许叔浇浇花、擦桌子,干点杂活。有时候听许叔布道,他很会讲故事。还有一次来了个唱诗班,我外婆找过来,我不想回去,就混队伍里跟着唱诗班的小孩啊啊哦哦地唱,以为这样外婆就不会发现我。我记得,那天外婆听他们唱歌听哭了。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就会偷偷带我过来玩,她也帮教堂收拾收拾。”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庄亦云突然牵住了颜延的手,十指相扣,“后来外婆车祸过世了,我妈带我离开星市,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哥哥……”颜延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已经过去的伤害现在再来劝慰,没有太多的意义。
庄亦云一直不是一个爱表达的人,他也并不善于表达。颜延知道把他带来这里,跟他说这些,需要多大的决心。他把庄亦云的手握得更紧,作为回应。
“别人都觉得我很聪明,从小学起我就一直跳级,十五岁上大学,二十三岁博士毕业,大概是吧,但我只知道不这样就控制不住我妈的病。”
庄亦云深吸一口气,像是堆积的情绪无法发泄,有些难以自控。只见他突然抬起他两相牵的手,咬住了他自己的指尖。颜延的手触到他的唇,冰冷,激得他一颤,明明被咬的不是他,他却疼得厉害。
庄亦云咬得那一下明显不轻,颜延立刻一用力,把他的手指尖从嘴里拽了出来。一看,上头清晰的两个牙印。
庄亦云接连几次深呼吸,大口喘气,说:“抱歉。”表情无比厌弃。
显然他妈妈对他的影响很深,到了提起过去也容易让他应激的程度,他的应激反应甚至有点像他妈妈,他会不自觉伤害自己。
颜延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攥住了,心疼得发麻发冷。他把庄亦云那截带牙印的指节含进了嘴里,温柔地舔舐。他后悔了,他宁可今天没来,他宁可他们错过的情人节约会就这么错过。
不,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又被他压下去。他还是想知道,他想走进这个男人的世界,不想他一直沉默着独自承受。
颜延眼眶发红,庄亦云突然说:“我带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心里有一根毒刺,长在了肉里,腐烂了都拔不掉。颜延,我一点都不光风霁月,不管我多厌恶,我骨子里都像她。她一辈子都在试图掌控我的人生,而我,也不容许你离开。”
庄亦云眼里是像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和颜延牵着的手握紧,用力到生疼。
“我本来想尽力给你选择的机会,想先跟你说清楚。但是现在,不可能了。颜延,我不可能放你走,你这辈子只能跟我在一起。你懂吗?”
颜延看着他,摇了摇头。
庄亦云眉间聚起阴云,像遭到了最严重的冒犯。但他又竭力控制,试图把那股戾气压下去。
“我不懂。我为什么要走?”
像是一把魔术道具刀扎向庄亦云,以为会扎进心窝,结果一碰就刀刃全收。
颜延的手抚上他的眉头,带了点力气碾平,然后笑了。他凑到庄亦云耳边低声说:“哥哥你好奇怪哦,才一晚你就腻了?”
颜延戏谑调侃的语气像闪电,撕破浓稠的夜,哗啦一声把庄亦云从暗区拽了出来。
庄亦云笑了,他先是看着颜延,然后仰头,笑容很大,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颜延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站起来扑过去,一口亲在了庄亦云额头上。
庄亦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他坐回去之前抓住了他。
想亲,接吻的那种亲,但想想是在外面,还是忍住了。
他一松手,颜延就屁股一挪,直接贴着他坐,那得意劲儿,像偷腥成功的猫。庄亦云那些因为回忆带来的负面情绪一下就被驱散,颜延就是有这个本事,让所有沉重的事都变得轻松。
“哥哥,你还没回答呢?”颜延的手指尖又划拉他手背。
庄亦云纵容他的小动作,轻轻摇了一下头,说:“怎么可能腻,延延又乖又野。”
他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嘴唇擦过颜延耳廓,颜延只觉得酥麻感一路从耳朵蹿到了脊柱。
庄亦云的目光落在颜延耳朵上,饱满圆润的耳珠上确实有好几个耳洞,但现在上面却只戴了一枚耳钉,他送的那一枚。
“就当你是夸我了。”颜延一笑,无比生动。
反正都已经说到这了,颜延也没什么顾忌,接着把一直想问的也问了出来:“你妈为什么这样?我觉得这已经病态了。”
“是病……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出生吧。我妈确实很少打我,除了我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的时候。逆鳞,谁碰谁死。外婆不敢跟我说,我后来也不敢问,还是许叔告诉了我一些真相。说是我妈当时找了个有钱男朋友,那人说要跟我妈结婚,我妈发现怀孕以后告诉他,他却连夜跑了,只留下一笔钱,打胎钱。”
“我妈从小都很优秀,虽然出身平平,但成绩好长得漂亮,听说很多人追她,最后却找了个渣男。她接受不了,一度幻想那人没有抛弃她,因为这个不肯去打胎,坚持要把我生下来等人回来娶她。但是怎么可能等得到,人早不知道去哪了。生下我以后她清醒了一点,但是性情完全变了。我小的时候她甚至不去工作,就住在外婆家里,靠外婆的养老金养活我们三个人。是后来外婆走了,她才振作起来,带着我离开家乡重新开始,自己创业。”
“挺不容易……”颜延不禁说,“但是她打你,我不服。”
庄亦云笑笑,问他:“这么护着我?”
“我护着我老公,天经地义。”
“她对你不好,我也不服。”
颜延照抄:“这么护着我?”
“我护着我老婆,心甘情愿。”
“你比我会!”颜延朝他竖大拇指。
庄亦云捏他手,说回正题:“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失败,我对她而言,既是耻辱又是希望。她希望我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她没有做到的我都要做到,我的人生必须零差错。可不可笑?”
“还行吧,庄阿姨还是命好,生了你这么个聪明崽崽,不然可能孩子上小学就被气吐血,上中学就气得生活不能自理,毕竟全国有几个你这样的?”
庄亦云的目光落在他唇上,静静看他,半晌说:“真想尝尝你这张嘴抹了多少蜜。”
他的话语、视线,都在明目张胆地撩拨。
“你不是才尝过?没有抹新的,原来的都被你吃进去了。”颜延声音更低,把下巴搁他肩上,两人亲亲蜜蜜。
多的也不能做,一时谁也没说话。颜延把下巴收回来,收回来之前还在他肩上蹭了蹭,撒娇一样。
“你妈看不上我,那为什么当时让我们相亲?我妈说这事是你妈提的。”
“二十六岁,事业稳定,她就觉得我该结婚了,成功人士模板里还得有一个体面的婚姻,于是去年她催婚催了一整年。不回消息她就打电话,不接电话就来家里……我一时烦躁,就说我是同性恋。她不接受,就想试探我……”
颜延脑子转得飞快,灵光一现get了庄娴的脑回路,问他:“你妈觉得我只是个漂亮花瓶,你肯定看不上,所以就找了我?”
没等庄亦云答话,他一记冷笑,音量都拔高了一些:“哼,好气哦,原来竟然是因为看不上我才找我。”
庄亦云正要安慰,想说那只是他妈的想法,就被颜延抢了话:“不过没关系,我好不好不用她认可,我持证上岗她不服也没辙。”
庄亦云忍不住笑了,颜延这神气活现的样子,哪里需要安慰。
他点头:“对,她没辙。不过,她想错了,延延宝贝才是最棒的。”
颜延被他哄小孩的语气弄得有点不自在,正要嗔他,抢话的人变成了庄亦云。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忍让了二十六年,不管再怎么不喜欢、不认同,她要求我都尽力去做。和你提结婚,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叛逆。”
“我感谢当时冲动的自己。”
庄亦云看着他,像在看一件稀世奇珍。他的黑瞳里倒映出他的脸庞,看不出颜色,颜延却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很红。
“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这太夸张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要是平时他就兴高采烈地应了,臭屁得很,但是庄亦云说得这么认真,他有点开不起玩笑来了。
庄亦云摇头,神情放松又坚定,他说:“你就是最好。”
“你这滤镜太大了……”
“不是滤镜。”
颜延对上庄亦云的目光,一瞬梦回海上日落的那天,庄亦云给他拍的那张《神迹》。那个灵魂纯净的身影,就是庄亦云眼里的自己吧。
羞耻到爆炸,庄亦云一个二十七岁的科研工作者,怎么骨子里偏执到了中二的地步。
“行叭……我最牛逼?”颜延不忍心叫他期待的目光落空,只好试探性地接了一句。
庄亦云点头,满意了,然后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到了颜延手心里。
“那你是最牛逼的我的老公,你更牛逼。”他这模样太认真太可爱,颜延忍着羞耻也哄了一句。
算了,随他吧,小爷吹了这个牛逼又咋滴,他老公开心最重要。
庄亦云的大手盖在他发顶,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揉了一把。
那天他们在小教堂待了一下午,颜延跟着庄亦云一起给许叔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许叔留他们吃饭,说要去外面吃,最后是颜延做的饭。洗菜的时候庄亦云在给许叔收被子,许叔和颜延独处,就拿了老照片给颜延看。照片里的庄亦云还是个小萝卜头,板着脸看起来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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