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维一旦钻进某个圈子就很难绕出来,庄亦云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心不在焉的会。明知道今天的会很重要,这次实验数据和预计出入有点大,国药的团队都到会了,怎么也要有个说法,可他发表完自己的观点之后就不停走神。要不是一贯深沉脸,别人以为他在思考,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庄博,这个想法你认为呢?”
庄亦云被叫回神,根本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面不改色地说:“还需要后续进一步论证,我现在的意见也不成熟。”
这波糊弄满分,但总算把他乱跑的思绪拖了回来。虽然会后能补会议纪要,可无法取代现场的沟通。无人察觉,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栾清,敲键盘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屏幕上是他刚才记的发言。
庄亦云一目十行扫过,跟上大家讨论的节奏。
散会时已经是十点多,他拿了车钥匙就走,一路超车,到家时比平常花的时间少了三分之一。可站在家门口,伸手要按指纹锁时,他却生出迟疑,像是近乡情怯。
三秒,手按了下去,门锁转动发出机械声,接着大门应声而开。
再一次,本应该是明亮温馨的暖光,最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我回来了。”
安安静静,一分钟后,仍旧无人应声。
他进门,灯光感应亮起,这一次更冷,餐桌上什么也没有。庄亦云往里走,在厨房门口踩到了一只虾。生的,厨房地面上还有零星几只,再一看水池里还养着一批活的,地上这几只是自己跳出来离水而死。
砧板上一条死去的东星斑躺那一动不动,鱼血横流,眼睛浑浊,鱼身上的刀口整齐,只有最后一刀划歪了,力道大得差点把鱼尾斩下来。他鬼使神差地想,接他电话的时候,颜延不会就是在杀鱼吧。
不得不说庄博士聪明,他猜对了,那歪了的一刀就是证明。
除了虾和鱼,还有螃蟹,不过这螃蟹明显是没法欺负颜延了,都已经拆好了,满满当当摆在蟹壳里,旁边放着芝士碎,但没来得及做再加工。一排好几个碗,都是切好的食材。火上一口炖锅一口炒锅,炒锅里放了油应该是要炸什么,炖锅一打开,鲜香扑鼻,是吊好的高汤。
庄亦云长叹一口气,出厨房门时在冰箱和墙的缝隙里抓出一只乱爬的法国蓝龙。他和蓝龙大眼瞪小眼,蓝龙的两只大鳌在空中乱舞。
“你乱爬还有我看见,我就算在这跳舞也没人看了。”
把蓝龙放回池子里,他掏出手机给颜延打电话,生气可以骂他,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打第一次,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再打,还是一样。
庄亦云于是改成给他发微信,等了五分钟十分钟,一样无人回复。时钟已经转到了十一点半,他能去哪?
说不定等等就回来了?就算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他应该也会看消息的吧。庄亦云坐立难安地等到十二点,小区内的灯光越来越少,他站在阳台上一直看小区门口,还是没有颜延的身影。
他坐不住了,决定出去找人。
可是去哪找,除了学校和家里,他不知道颜延还能去哪里。颜延的朋友他只见过姜黎,但是没有联系方式,要问都不知道能问谁。这么晚了如果给他爸妈打电话,直接去他家里,要是他回去了还好,要没回去,肯定要让他爸妈担心。
庄亦云把车发动,发现自己只有唯一的已知目的地,就是颜延上次给他发的宿舍楼定位。
太晚了,学校大门已经关了,外来车辆不允许出入。庄亦云只能把车停在校门外走过去,走到颜延宿舍楼下,宿舍楼已经全部熄灯,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窗户,他不知道应该看向哪一扇。他不知道颜延的宿舍号,宿舍楼大门已锁,他硬着头皮敲门叫宿管。
过了好一会,宿管阿姨被吵醒后不耐烦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谁这么晚敲门?放假了就不知道门禁了是不是?哪个宿舍的?”
问话声终止于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高大成熟,衬衫领带西裤,羊绒大衣裹身,明显不是住他们这栋楼的,他们这栋楼可是本科生宿舍,这男人的气质可不见半点青涩。
“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宿管阿姨警惕地看着他,现在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一定是人,这么晚说来找人,谁知道是不是图谋不轨。心里这么想着,阿姨举起手里的手电筒照到了这人脸上。之前灯光暗看不清,这一下照过去,好家伙,好俊的一张脸,阿姨态度顿时松动了几分。
“我,我弟弟没回家,打电话不接,所以我想看他是不是在宿舍。”
“哪个宿舍的?”
“我不知道哪个宿舍。”说出这话,庄亦云也有点尴尬。
“你弟你不知道哪个宿舍?是亲弟弟吗?叫什么?”
“颜延。颜色的颜,名是绵延的延。”
宿管阿姨一听来劲了,脸上还带了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来是小颜的哥哥,难怪长得这么俊,你上学时候肯定也是校草吧。”
“校草?”
“小颜可是连续四年被选为校草,这么长脸的事他不跟家里人说吗?”
庄亦云摇头,不欲再多谈,再说也只是进一步彰显他对颜延的无知,他把话题拉了回来。
“小颜不在,他们宿舍全回家了,大四的宿舍不实习的都已经走了。”
离开的时候庄亦云还是不知道颜延在哪个宿舍,他转身往校外走,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又给颜延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他们领证也有两个月了,他对颜延的生活竟然无知到这个程度,以前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却觉得自己大错特错。颜延消失了,他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其实还不止这些,颜延知道他很多小偏好,可他连颜延爱吃什么都不清楚,他好像什么都吃。
说要给他学习上的帮助和指导,却连他学习状况都不清楚。他大四了,是准备就业还是考研?就业的话工作找了吗?秋招已经结束,今年的研究生考试也结束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要承担他的开销,可他除了买菜,连买衣服都是陪他去年会才买了一套,根本不花什么钱。
庄亦云走着走着,就停在了原地。
当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是如何被迁就,被包容,他的心一下空了。颜延对他太好,让他根本不需要去思考,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根本不需要他,也没有向他展露过什么有效信息。颜延像一道为他服务而专门编写的程序,一道程序的喜怒哀乐人生轨迹,谁知道呢?
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而下。星市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在庄亦云手心就化了,很快连化出的水渍都消失了。就像颜延,他不想被他抓住的时候,就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颜延家里找,想了一路,回到车里时还是决定暂时不去了。他毕竟是个二十一岁的大男生,轻易不会出事,把他爸妈吵醒了没必要。如果他在家那就更没必要了。
在学校跑空一趟,最后只能自我安慰着回家等。他没吃晚饭,可一厨房的食材他不会做,只能把颜延已经处理好的食材封好放冰箱,然后翻出一桶泡面来吃。
吃完洗了个澡,他穿着睡衣一直在客厅等,一边等一边看书。漫天雪花在窗外飞舞,室内地暖让空间维持在舒适的二十多度,可他的心冷得像阳台栏杆上落的雪,和这一片暖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像在两个世界。
凌晨四点的时候颜延还是没有回来,他一看表发现他的生日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可是自己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
书也看不进去了,庄亦云起身套上羽绒服,决定下楼去车上搬东西。他想,颜延今天总会回来吧,不如想想怎么跟他道歉比较实际。
来回搬了两趟他才把后备箱里的东西全部搬上来,是他给颜延准备的生日礼物。一路搬进影音室,开始动手改造,这一忙倒让他暂时放下了焦急和忐忑。忙了两个多小时收工,天光蒙蒙亮,他起身出影音室,活动活动酸软的胳膊。走到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推门前,下意识往小区大门口看。
落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的积雪把世界映得比平常要亮。已经有早起的人出门,只是比平常少多了。寥寥数个人影里,有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小区里走,在地上留下一串逆向的脚印。他走得慢,一手按着头,走一会晃两下。
身形很像颜延,但那人长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庄亦云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想把那人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一看,雪地里那人抬起了头。他朝着天空呼出一口气,雾气萦绕在他脸上,瞬息间散开,露出了一张清晰无比的面容。
是颜延。
庄亦云外套都没顾得上穿,起身就往门外走。按电梯下楼,等他到楼下门厅时,雪地里晃晃悠悠的金发青年正在和门禁搏斗。面色驼红,明显喝了酒,站在面部识别仪面前怎么都站不正,只被扫录了半张脸。一直无法识别,他气得一拳捶了上去。
庄亦云立刻从门厅内打开了门禁,颜延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庄亦云先是笑,笑了一下突然垮了脸,指着他质问般喊他名字:“庄亦云……”
他大概想骂什么,但是脑子混沌,想不起来是要骂什么。
“你混蛋!”想了几秒终于骂出了口,他快步上前还一副要打他的样子,结果腿一软,一头栽进了庄亦云怀里。
庄亦云把人接住,那瞬间被他的体温烫得呼吸一窒。他还穿着睡衣,丝绸质地的单衣,如实地将对方的触感和体温传递了过来。他一手接住颜延的胳膊,一手揽住了他的腰,颜延的头砸在他肩膀上,呼吸全洒在他领口。
“我们先上楼。”他说话的语调都是僵的。
他想松开颜延让他自己走,可颜延被他抱住以后就不肯自己走了,没办法,他只好半抱半拖把人弄进了电梯,不过是上个楼,被激出一身汗。
电梯上升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颜延的头发上,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发根是新长出来的一小截黑色,长度比他平常的栗色头发长了至少五公分,是真发而且不是今天染的,他对这方面再没有观察力也明白了,一直以来颜延戴的都是假发。
他大概不舒服,在他肩头晃了晃头,露出了耳朵上的饰品。荆棘耳圈、钻石耳钉、蛇形耳骨夹,耳朵上的洞没一个空的,还搭配得杂而不乱。所以什么小时候身体不好被打了很多耳洞的话,多半也是假的。
庄亦云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涌上来的情绪。
一进门,到了有暖气的环境里,颜延立刻喊热。把他放沙发上他就开始脱羽绒服,庄亦云给他倒杯水的功夫,他已经脱得只剩衬衣和长裤。
“庄亦云,你看什么看?”
第二次喊他名字了,不知道是生气喝多了才喊,还是平时背着他就是这么喊的。看着他醉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庄亦云再也克制不住上涌的戾气。一言不合就通宵喝酒夜不归宿,满嘴谎话戴个假发,一直把他当傻子耍是吗?他这一晚上不睡,他的担心都是笑话?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正犹豫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就见颜延突然站起了身。刚还要他抱着上楼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眉一挑,手指就放在了裤扣上。修长灵活的手指一扭,一秒把裤扣从裤眼里解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喜欢看我穿衬衣……光着腿的那种。”
颜延说着拽了拽身上的衬衫,作势要过来。庄亦云定睛一看,穿的是他的。
艹。破天荒地,庄博士的脏话脱口而出。
第23章 三合一
裤头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衬衣下摆被拉出来一边,露出半截又细又白的腰,胯骨的弧度若隐若现。颜延不知道喝了多少,一双眼睛雾蒙蒙仿佛带着湿意,他红的不止脸颊,他锁骨到胸口都嫣红一片,呼出的每一口热气都带着醉人的酒香。
庄亦云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真是姓了个好姓,你继续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颜延歪头看他,一双勾魂眼冲他眨了眨。他说着开始拽自己的裤子,可刚才解扣子的时候利索,要脱却不知道拉开拉链,只知道直勾勾地往下拽。那当然是拽不下来……
颜延委屈地嘟嘴,冲他喊:“弄不开……要看你自己来脱。”
舌尖抵住后槽牙,庄亦云有一瞬间只想把这个大胆的醉鬼按住打屁股,一巴掌下去打出红印的那种。他扯了扯睡衣领口送风,看到这醉鬼都热。
庄亦云转身准备去药箱里给他找解酒药,谁知他一转身,颜延整个就扑了上来。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了,浑身乱七八糟的男士香,庄亦云蹙眉,他到底去了哪?是和谁亲密接触,被谁抱了吗?
颜延没给他机会乱想,他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贴着他背说:“别走。”
那一声,温柔缱绻,仿佛闹着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庄亦云的心一下就软了,声音变得温柔,和他解释道:“我给你拿……”
可他话未说完,后面的字全被卡回了嗓子里,就这么当场烟消云散了。他震惊地回头,只觉得心跳飙到了180。
刚才颜延做了什么……埋首在他背上的罪魁祸首在他的瞪视下抬起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笑得得意洋洋。庄亦云的目光落在刚亲了他的这张唇上,柔软、滚烫,烙印一样贴上了他的后领口。浑身战栗,酥麻从被亲吻的地方蔓延开,势不可挡地涤荡过全身。
骗子,他是不是借酒装疯,故意让他难堪。装乖、撒泼、突然袭击,他都是信手拈来,他还藏了多少种模样?
他再忍不住,强行转身把人从背上撕了下来,拎着丢回了沙发上。
这一丢,力道位置之巧妙,让颜延没了系扣的裤子拉链就这么滑开了……岔开着腿倒在沙发上,衬衣被蹭得上卷,这副模样跟邀请完全没两样。偏偏这人不知道是无知无觉,还是反以为荣,鞋子也蹬掉往沙发上滚。
庄亦云被这人弄得呼吸不畅,气血上涌。去他的解酒药,他平时不喝酒,家里根本没这玩意。
“颜延,今天爽约是我不对,但是你通宵不归喝成这样像话吗?”他几番挣扎,说出这一句话。
“你说什么?”滚来滚去的颜延停了下来,认真听了一下没听懂,“喝酒怎么啦,我又没醉……”
他疑问的语气毫无讥诮,听起来就是真的很疑惑。短短十分钟,颜延费劲树立起来的形象已经彻底坍塌。烫头染发打耳洞,庄亦云可以理解审美差异,但是酗酒,简直踩在他的底线上蹦迪。
“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回不回家?”
“我是你……我是你老公!我当然要管你!”庄亦云怀疑自己被这醉鬼呼出的酒气污染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老公?你又不跟我睡觉,算什么老公?”说着,颜延支起上身,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拽着庄亦云就往沙发上拖。
醉鬼这下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庄亦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他身上。两手撑在他颈边,一条腿半跪在了沙发上。
“放手。”
颜延听话地放开了手,就在庄亦云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颜延的双手抬了起来,牢牢地、紧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眸光潋滟,红唇嫣然,酒气氤氲,年轻男孩子身上猛烈跳动的荷尔蒙像热泉一样裹住他。
心脏像坏了一样,庄亦云喉头发痒,呼吸也变得灼烫。他又说了一遍“放手”,出口的声音却变了调,像干涸皲裂的大地。
颜延清醒了一些,却更想借着酒劲继续,他娇声说:“老公。我不放。”
庄亦云:“……”他在喊老公,又娇又软,明知道他是装出来的乖巧,可为什么好像更戳人了。
庄亦云狠狠闭上了眼,心一横,腰背发力就直起了身来。可是他小觑了颜延一个大男人的力量……他一起身,颜延不肯松手,吊着他的脖子跟着起身,然后就这么借力一扑,直接把他扑倒在了沙发上。
被颜延一下跨坐在身上,庄亦云胸膛大幅度地起伏,深呼吸都压不住体内的燥火。他终于彻底爆发,冷着脸一巴掌拍了下去。
“下去。”
“我不!庄亦云你是不是男人,都这样了,是男人就上!”
不是男人的庄亦云太阳穴突突跳,两手扣住他的腰,硬生生使力把人半举起来从沙发上脱了身。
颜延靠在沙发上喘气,不想闹了,让他继续端着吧,他不奉陪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他缓了口气站起身,止住瞎晃的身子,光着脚就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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