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几人就离开集市,钻入到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里。
塔楼下方除了那一片集市比较空旷以外,周围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通道,大的有两人多高,小的甚至连嘉尔这种身材比较瘦削的少年都钻不进去,都是住在集市附近的人家挖通的。这样他们就省去了从自家地下室爬上去、自寒冷的地表走过来才能进入集市的麻烦。不过,这样的通道必然会让集市温暖的空气流失,所以这些人家要支付一笔额外的"暖气费",费用还不低。当然,比起在集市开店还是要便宜得多。
盲目地找了一阵后,苏巴忽然停下来,贴在地上仔细地停了一阵,面色古怪地说:"嘉尔,赫鲁鲁,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嘉尔迷惑,随即恍然,看着苏巴圆圆胖胖的肚子笑道:"是你肚子叫的声音是吧?你饿了?"
"我也饿了,嘉尔。"赫鲁鲁擦着汗,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都该吃晚饭了,嘉尔,我们回去吧。我妈肯定做好饭在家等着我了!"
"肚子好饿......不,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苏巴带着几分紧张与忐忑,用一种渴望认同又期待被否定的矛盾语气说:"嘉尔,你听......你贴着墙听,是不是有种特别奇怪的声音?"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嘉尔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依言靠到墙上。
赫鲁鲁也是如此,同时嘴里还嘲笑着:"苏巴,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一点风声都能把你吓着!"
嘉尔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有很多通道连通了集市,所以通道中经常会有风,有时会穿出十分可怕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怪兽在嘶吼一样。嘉尔小时候还会经常被那种声音吓得要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习惯了,也不再为此感到恐惧。
--苏巴就是胆小、丢人,下次不带他一起玩了。
耳朵贴到墙壁上的时候,嘉尔心中想到。
开始没什么声音,但当他们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以后,嘉尔也听到了苏巴所说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哭声、尖叫声、咆哮声。
狞笑、惨叫、怒吼、哀鸣。
刀剑碰撞、桌椅翻倒、碗碟摔碎、盔甲上的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火焰吞噬房屋传来哔哔啵啵的声音。
嘉尔猛地直起腰,各种声音顿时消失了,只有呼呼的风声隐约从远处传来。他惊惧地看着那堵土黄色的墙,仿佛在看什么恐怖的怪物。
苏巴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似哭似笑、极其勉强的笑容:"你看,我就说是很奇怪的声音吧?今天的风声真的好古怪啊,是吧?哈、哈哈......"
笑声干涩如石头在摩擦,苏巴只笑了两声就停了下来。
"对、对啊!"赫鲁鲁面色惨白,还在试图自欺欺人,"没错,是风声,就是风声!苏巴,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没出息。"
"对、对不起。"苏巴下意识地道歉说,"这就是风声,对吧,嘉尔?"
两人用哀求似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嘉尔,似乎他是什么一槌定音的权威,只要他一个肯定,两人就可以真正放下心来,把这当成事实,不去理会那个可怕的猜想。
嘉尔目光涣散地看了眼两人,没有说话,而是再一次缓缓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种种声音混杂成一首血腥而残忍的交响曲,他仿佛能看到很多熟悉的人在其中,伴着火光和剑影,痛苦地挣扎起舞。
反抗......倒下!
逃跑......倒下!
哀求......倒下!
血水喷溅,尸横遍野!
男女老幼,身怀六甲的孕妇,襁褓中的婴儿!
侩子手们就像一个个无血无肉的杀戮机器,下手时没有任何怜悯和犹豫。纷乱的声音中,他似乎还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亲拿着店里砍肉的斧头,冲着敌人发出徒劳的怒吼。他高高的举起斧头,冲上去!
一支□□从他的胸口穿过,将他整个人串在上面。男人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甩了出去,砸翻了那个他视若生命的汤锅。
滚烫的肉汤泼洒出来,混合着血腥味的,是猛然逸散的浓郁香味。
他的母亲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推搡着、冲撞着,不知不觉间就被推到了一个高大士兵的身前。但她的眼中没有那个凶残的刽子手,而是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直到她被一刀砍倒的时候,还在尖声呼喊着:
"嘉尔----"
女人凄厉而绝望的声音穿过蹭蹭障碍,似乎就响在耳边。嘉尔猛地跳起来,面色狰狞地仿佛是自己被砍了一刀。他不自觉间早已浑身颤抖,泪流满面,无法分辨这一幕到底是真实、是幻影还是自己的想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立刻回去!看看父母是否还安好!
"嘉......尔?"赫鲁鲁迟疑地叫道,实在是嘉尔现在的表情太可怕了。
"走!"嘉尔忽然果断地说。
"去、去哪儿?"苏巴结结巴巴地问道。
--回去!回家去!嘉尔心中咆哮着。
"去哪儿都行,总之要立刻逃走!敌人杀进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
"可是--"
敌人?哪儿来的敌人?
苏巴和赫鲁鲁面面相觑,不知道嘉尔是不是受刺激了。
"没有可是,立刻走!马上走!"嘉尔咆哮道。他面容扭曲,仿佛五官都有了自己的意志,满脸是泪,眼神却冷静的可怕。
苏巴和赫鲁鲁都被这样的嘉尔被震慑住了,尽管心中还有很多的疑惑,但却一句话都不敢再问,也完全不敢违背嘉尔的意志。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嘉尔逃跑。
赫鲁鲁跑了一阵,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通道另一头越来越远的亮光,心中忽然生出巨大的仓惶。他的脚步随之缓了下来。
当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伙伴落下了。寂静的通道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嘉尔,苏巴,等等我!"赫鲁鲁边喊边追了上去。
"嘉尔,那什么,赫鲁鲁没跟上来,我们......"苏巴结结巴巴地说。
"快跑,别停!"嘉尔头也不回地大喊一声,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转的飞快。
苏巴有些迟疑,但一贯以来的服从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紧跟在嘉尔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没有回头。
........................
"呼--噜噜--吼--"
赫鲁鲁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肺不好的人在含糊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獠牙染血、口含垂涎的脸,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嘉尔......苏巴......等,等等......"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面前暗黄色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残忍而嗜血的光,似犬非犬的怪兽猛地扑了上来!
..................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苏巴面色一白,"嘉尔......"
"别管他!跑!"嘉尔冷酷无情地说,脚步丝毫未停。
苏巴害怕极了,既怕身后那不可知的危险,也怕面前这个陌生冷酷的伙伴。但最终,他还是紧紧跟随着嘉尔,边跑边哭。
突然,嘉尔脚步一停,苏巴差点儿撞到他的身上。
"看着点!"嘉尔呵斥一声。
苏巴唯唯诺诺地应了,但嘉尔根本没理他。嘉尔从前边的梯子爬上去,用尽全力推开了头顶盖住的一块石板,爬了上去。赫鲁鲁这才发现,嘉尔带着他,竟然已经跑到了一条通道的出口。冷风夹着雪从外面灌进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磨蹭什么!上不上来?你要不上来我就走了!"嘉尔趴在上面催促道。
"哦哦,我上,我这就上来了!嘉尔你别丢下我!"苏巴慌慌张张地说着,急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刚刚在下面跑出了一身大汗,此刻被风一吹,更是觉得寒凉透骨。但嘉尔却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直接将那石板重新盖上,然后拉上苏巴就跑!
皑皑白雪中,只有两个少年狂奔的身影。
他们跑得不远,就看到了一个高耸的房顶,苏巴记得那是附近一户富商的住宅,房子高的别树一帜,连日的大雪都没有把它埋掉。
嘉尔毫不迟疑地从阁楼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一路跑下去,叫上苏巴,两人合力一起将地面上一块厚重的石板抬起来,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台阶。苏巴刚要钻进去,却被嘉尔拉住,两人跑到富商家的厨房里。嘉尔一挥手,就把灶台上各种调料罐全都打翻了,又往两人身上洒了一些,然后拉着苏巴,钻进了烧火的炉灶里。最后还脱下外衣,把地上的脚印擦掉,又抓了几把炉灰洒出来。奇快妏敩
苏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伙伴这一系列的操作,根本不懂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脑子里好像一片浆糊,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富商家的炉灶也很大,能让三四个锅同时开火做饭,但两个半大少年挤进去,还是头挨头脚挨脚,挤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两人刚躲好,就听嘭地一声巨响,似乎是富商家的阁楼楼顶整个都被掀开了!
苏巴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却被嘉尔用力捂住了嘴巴,忙把将要出口的尖叫吞了回去。
在过去,苏巴和赫鲁鲁一直以嘉尔马首是瞻,但其实三个小伙伴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苏巴胆小怯懦,赫鲁鲁则是主意一堆但是执行力很差,于是外向活泼又比较有主见的嘉尔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三人小团体的领头人。
然而今日,苏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了嘉尔一样。虽然有时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震撼和敬佩。看着嘉尔依然沉静的脸,他猛跳的心脏也慢慢平复下来。
两人紧紧挨着,躲在炉灶里,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从上面传来,同时还有呼噜噜的低吼声。
不一会儿,一只外貌类似黑犬,但比嘉尔还高,身长接近五米的野兽到了门前,忽然抽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把头探了进来。
苏巴瞪大眼睛,自己死死地捂住嘴巴,看着那长长的獠牙,好像心跳都要停止了。
--猎狼!
一个名字不起然地出现在了嘉尔的脑海里中。
猎狼是北方白马城的人饲养的一种猛兽,听说瑟瓦肯有些权贵也会养来作斗兽之用。据说两只猎狼就能生撕虎豹,饿极了甚至会以主人为食,非常凶残,也永远都不会被真正驯服。
虽然嘉尔以前并不知道猎狼长什么模样,但在看到这只猛兽的时候,他却无比笃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猎狼!
【敌人......是白马城?】
嘉尔咬着牙,恨恨地想到。
那只猎狼把头探进来,鼻子抽动了两下,忽然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它立刻退了出去,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进来了。
苏巴轻轻地松了口气。
紧跟着,他就看到一个巨人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穿着灰白色的铠甲,行走之间带着卡拉卡拉的声音。他俯身低头,看了眼厨房,只见满地都是打翻的调料罐和炉灰,便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苏巴捏紧手掌,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冷汗,他刚要放松身体,忽然想到什么,心头猛地一揪!
隔着两个房间,他听到那只猎狼忽然发出兴奋的吼叫声,没过一会儿,从地下传来一阵阵惊恐绝望的惨叫!
苏巴霍然转头看向嘉尔。
是了,嘉尔之前......故意把这家人通往地下室的石板给掀开了!
那时苏巴还以为他们两人要躲进去,没有多想,此刻才真正明白嘉尔这么做的用意!
但是......怎么忍心?
这户富商家他们并不熟悉,但也是看着他们从小长大的人,在过节的时候,苏巴还从富商手里收到过糖果作为礼物。
嘉尔......他怎么能......怎么能毫不犹豫地就做出这种决定?
虽然苏巴知道嘉尔祸水东引是为了让他们两人能够活下来,但心中依然满是骇然。
黑暗中,他看不清嘉尔的神情,不知道他脸上是不是有愧疚或者悲痛的神色,只看到一个沉默的剪影。那双幽幽的眼睛,与刚才的猎狼相比也不遑多让。
苏巴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比刚才在冰天雪地中狂奔时还要更加寒冷。
嘉尔......真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嘉尔吗?
还是说,灾难能够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几分钟后,地道深处彻底地安静下来,士兵带着猎狼再次经过厨房。突然,那高大的士兵脚步一顿,手按着门框,若有所思地往里面看去。
--这栋房子里到处都很整洁,最多只是家具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唯独只有眼前的这间厨房乱七八糟,炉灰和调料洒了一地,碎裂的瓷片到处都是。
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影子笼罩着整个房间,让苏巴紧张的胸口好像都要炸了。
过了好一阵,脚步声再次响起,盔甲上的叶片和皮靴上的铁环在碰撞中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满嘴染血的猎狼跟在后面,在身后留下一串梅花状的血色脚印。
苏巴心神一松,立刻晕了过去。
嘉尔晃了晃头,往鼻子下面一抹,满手是血。
................................................
除了初雪的那几天,再冷的天气,瑟瓦肯的城门出都有士兵在值勤--尽管一整个冬天可能都没有多少人会出入。
城卫兵们的值勤室里有充足的燃料和食物,四角还立着与地下集市类似的那种小型石柱。这种伪灵器只要经灵师催发一次,一整个冬天都能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因此值勤室里始终是暖烘烘的。
几个当值的城卫兵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绒衣,围在火炉边温酒烤肉,磕着瓜子,偶尔透过窗子看看城外的雪地,就当是警戒了。所以一个冬天下来,当值的城卫兵不光能拿到平时三五倍的补贴,身上也能多长几斤肉,只是外快基本没有,让人难过。
尽管这份工作格外的清闲,待遇也好,但一个士兵惦记着家中新婚的妻子,还是不满地抱怨道:"这种鬼天气,傻子都不会出门,咱们警戒个鬼呢!你说上面的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我看他们就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好过!"
"没错,说的太对了!"
"可不就是嘛!"
众人立刻来了兴致,纷纷附和。
一直以来,骂领导都是最能引人共鸣的不二法门。虽然值勤的日子悠闲,但是远离家人,几个月都要和浑身臭汗的一群大男人窝在一起,也是闷的人要发疯。此刻雪寒领导远,也不怕被人听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口沫横飞地把上面的人批判了个遍,好似从城主到小队长都是发育不全的脑残,贵族们更是趴在民众身上吸血的蛭虫!
骂了一阵后,不知是谁顺口提到兰奇卡的事,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骂领导、骂政府,其实只是在发泄负面情绪。就算心中本没多少不满,骂两句也让他们心旷神怡,还有种自己也能指点江山的快感。
但是兰奇卡的事,即便他们无能狂怒地发泄一番,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微和软弱。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把那胖子骂了几百遍了,如果语言能化为攻击,那胖子早就已经被他们骂的万箭穿心了。但可惜不是。每次骂完后,他们只能让自己的心情更加压抑。
"唉,这次值完勤,大家一起凑个份子,去他家看看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将手中的一杯黄酒洒在地上,权当是祭奠那个不幸"逝世"的队友。
"兰奇卡那人喜欢喝酒,家里大概没有太多积蓄,听说他还有个女儿正在上学。今后,大家伙儿有能力地就多帮衬帮衬吧!"
"好。"
"唉,那是自然的。"
"没问题。"
众人纷纷应和,但心中仍是郁郁。喝了一阵闷酒之后,其中一人无意中朝窗外一看,忽然惊讶地说:"咦?这种天气还真有人出来?"
值勤室两侧都有窗户,一侧对着城外,一侧朝着城内。此刻城内一侧就有一个穿得像圆球一样的人缓缓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篮子,看上去步履维艰。
"啊,这边好像也有人来了!"又有一个人惊叫道。
众人齐齐扭头,却不见人影,只看见满地的雪如同被劈开的浪潮一样飞溅而起,在白茫茫的天地中划出两道劈风斩浪般的雪线。
"快快快!都出门!"
小队长呼喊着,众人慌忙丢下酒杯和没啃完的肉骨头,套上厚厚的冬装,拿起武器,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去。
瑟瓦肯巨大的城门此刻整个都是关闭的,只在侧面留了一个小门。几名城卫兵分立侧门内外,看着两边的来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相似小说推荐
-
爱犬(刘水水) [近代现代] 《爱犬》全集 作者:刘水水【CP完结】长佩VIP2023-07-14完结收藏:10,161评论:6,574海星:10.28万点...
-
被迫和前男友结婚了(碧水鸢儿) [近代现代] 《被迫和前男友结婚了》全集 作者:碧水鸢儿【完结】晋江VIP2023-07-09完结总书评数:320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