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帕伊思？"维诺走过去，关心地问道："那些家伙又欺负你了？"
"只是不小心。"帕伊思没有抬头看他，低声说道。
"这就是借口罢了！"维诺气愤地说，他放下书，撸起袖子，"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帕伊思拒绝道："我不需要你可怜！"
"谁可怜你了！"维诺气道："你可是......你可是帕特留斯会长的儿子！身份如此尊贵，那些家伙竟敢这么对你！"
"我父亲已经死了。"帕伊思平静地说："身为前会长的儿子，谈不上什么尊贵。就算别人欺负我，也不会有人愿意帮我出头。所以你即便讨好我，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反而会有更多的麻烦。"
最后，他说："为了你和你弟弟好，离我远点，这才是正确的。"
维诺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理智坚强，但看着这样的帕伊思，却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蓄积着无处宣泄。
他真想告诉帕伊思他的父亲其实还活着，然而想到帕特留斯现在的样子，他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等到帕特留斯老师恢复以后吧......一定能恢复的......
成年人总把孩子想的天真单纯，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懂，甚至可以更加残忍无情。
进入学校以后，维诺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帮助了低年级被人欺凌的帕伊思，然后才知道这个长相俊秀的黑发小男孩竟然是帕特留斯老师的儿子。他刻意打听了一番，得知帕伊思以前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尽管他本人其实性格并不张扬，但还是有一群小伙伴围绕在他身边，老师、同学都对他很好。
然而这一切，当帕特留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异灵化之后，就全都变了。
帕伊思在学校的地位一落千丈，最热衷于欺负他的，恰恰就是之前总是热情洋溢地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其中领头的那女孩父亲也在灵师管理协会工作，以前因此一些事被帕特留斯当中惩罚过，一直怀恨在心。他在家的时候日常辱骂帕特留斯，将协会会长贬低得一文不值，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又反复要求自家女儿一定要讨好帕伊思，如果借着一起学习之便建立感情、甚至能够联姻就最好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那女孩理所当然的心态扭曲了。帕特留斯出事之后，她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不曾想过帕伊思其实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反而把男孩当作深仇重怨的仇人，恨不得把他踩到泥里去才甘心。
因为那女孩家中也是颇有权势，本人个性也是十分张扬霸道，其他人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就算是对帕伊思没什么意见，也自动自觉地开始排挤他。在维诺进入学校之前，他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维诺站在帕伊思身边，被他拒绝了帮助也不意外，但他也不打算离开，郑重地说："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说我不是想讨好你，只是想要保护你......因为曾经有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帮助了我们兄弟，所以我希望当别人陷入困境的时候，我也能成为那个提供帮助的人。你不用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坏。而且......有些事情并非绝对，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帕伊思愣了愣，微微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刚想说什么，脸色就是一变。
维诺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红衣女孩带着四五个跟班，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浑身上下似乎都写着"我就是来找茬"几个大字，不禁露出了一抹厌恶的眼神。
几人看着彼此，神态各异，气势勃发，仿佛临军对垒的敌人。
水管中依然有清澈的水流哗啦啦地留下来，洁白的水池上，溅着一些彩色的颜料斑点。
"咕噜......咕噜......咕......"
双方全然没有注意到，水流的声音在某个时刻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仿佛下面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同时，附近一块下水道井盖忽然颤动了一下，无声地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断章......最近断得得心应手，十分愉快。haha感谢在2020072900:16:522020072922: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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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看见那气焰嚣张的那一行人,维诺下意识地挡在帕伊思前面，愤怒地说："艾丽维拉，你又想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艾丽维拉双手插腰,眉眼倒竖，尖声说："维诺，你最好少管闲事！"
维诺一边把想要站出来的帕伊思按回去，一边冷声说："对我来说,这可不是闲事。"
"哼！维诺，别以为有襄马殿下做靠山，你就是个人物了！我可是知道你的底细！"艾丽维拉转头看看周围的人,得意洋洋地说："你们以为他真的是什么莱恩家的远亲吗？才不是呢！我告诉你们，他就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攀上了莱恩府的关系，其实就是个一无所有的贱民！"
听到这话，维诺身后的帕伊思眼神顿时变得异常冷漠。平时艾丽维拉欺负他没关系,他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女孩其实根本不喜欢他。但艾丽维拉侮辱维诺,却真的惹怒了他。
但是维诺本人其实并不在意，不管艾丽维拉说得再难听，跟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撕成两半的灵怪比起来也根本算不了什么。见识过那样惨痛血腥的场景，这种校园里的口角纷争完全不被维诺放在心上，他来到学校只是想要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只是，维诺也知道这种欺凌对帕伊思伤害是很大的,因此他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面前。即使不能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刀剑,也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有一个人。
曾经从那样的人生剧变中走出来的维诺很清楚，有时候人们所期盼的并不是物质上的帮助，仅仅只是渴望心灵上的慰藉。就好像他,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放弃维德，哪怕是他自己饿得快死了的时候也要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点浆果全都让弟弟吃掉，他做这些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更因为那时维德对他来说就是存在的意义，如果失去了维德，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来。
大多数人都不是天生坚强，只是因为被人需要，才不得不坚强。
帕伊思也是一样。
这孩子看上去平静从容，似乎艾丽维拉的针对、孤立和欺负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但实际上，父亲异灵化甚至似乎已经去世，母亲也并不关心他，身边的朋友全都背离，在学校被所有人排挤......这桩桩件件，哪怕只是其中的一件事都足以让人痛苦难言了，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同时压到了这个九岁孩子的身上。
维诺知道，帕伊思只是把心口的伤痕和疼痛都藏在了平静的表皮下，假装自己很坚强，就好像可以真的不受伤了一样。
就好像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我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维诺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认为一个人是否高贵，不是由他的出身、而是他的言行所决定的。恕我直言，艾丽维拉小姐，你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一位淑女......很丑！"
"你说什么？你、你这个贱民，竟然敢这么说我？"艾丽维拉气得大叫，指挥身边的一群跟班："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维诺立刻抓住了旁边清洁用的扫把，他可没有原地挨打的习惯，而且接受过狄克的剑术指导，面前的这些孩子就算人多势众，也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
最多就是受一点伤罢了。
不过帕伊思身体弱又不会打架，难免会被波及。想到这里，维诺看着前面，侧头低声对旁边的帕伊思说："我拦住他们的时候，你就赶快往教室那边跑，在老师面前，他们不敢动手的！"
一声令下，原本应该立刻扑出去的跟班却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艾丽维拉气得回头催促道："没听到我说话吗？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然后身后的一群跟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好几米远，几个胖瘦各异的男孩抱在一起，脸色惨白，牙齿咯咯咯地打颤，甚至有人身上还传来一股尿骚味。
"没出息！"艾丽维拉气得快要冒烟了，大声道："他们就两个人，你们怕什么？！给我过来！"
一群男孩忙不迭的拼命摇头，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哆哆嗦嗦地说："艾丽维拉......你......难道你......没看见吗？那、那个......"
"什么？"艾丽维拉不耐烦地回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只要帕伊思出现，她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他身上，根本没管别的。此时见几人吓得都尿裤子了，便扭头看去。
同时，察觉到那些男孩并非在演戏的维诺也转过头......
身后不远处的井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顶开了，一个半人多高、黑乎乎的、椭圆形的脑袋从里面挤了出来，四只圆溜溜的眼睛两大两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似乎看戏看得很愉快。眼睛周围则长满了细长的、棕黑色的绒毛，宛如一堆杂草。
四条细长的腿从那颗脑袋的旁边挤了出来，每一条腿都至少有三四米长，其中一条竟然就在他们身后！就搭在帕伊思的肩膀上。
一只蜘蛛！
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
不......这是......一只蜘蛛外形的灵怪！
男孩脸白得像纸一样，瞳孔放大一片空茫，完全被吓得动弹不得。
维诺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大叫一声，用力挥出手中的扫把，将那条细长的蜘蛛腿打开，拉着帕伊思扭头就跑！
艾丽维拉惊恐至极，发出一声高亢穿云的尖叫！
伴随着一声嘶鸣，一道白光从后方射向了众人！
维诺只觉得像是被一团粘稠的泥浆从身后打中了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扑倒，但还没等他落到地上，一股强大的拉扯感从身后传来，扯着他倒飞过去！
他撞到了井盖周围的地面上，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手脚都动弹不得，却并不妨碍呼吸，甚至撞击的时候也只感觉到轻微的冲击力。
连着撞了两次，维诺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都被拽进了下水道中！
光线逐渐远去，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整个人都拖拽着，不时地碰到墙壁上，有时会被在地上拖行一段时间，偶尔能看到微弱的灯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很快便又重新陷入黑暗当中。
维诺嘴巴都被裹得紧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隐约听到附近还有其他的撞击声，似乎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也被拖了进来！
是帕伊思吗？
维诺不确定，他希望帕伊思能在那一瞬间躲过去了，但心中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管怎么说，在那时候，他们两人都是离那个怪物最近的。
如果自己死了，维德会怎么样？容远先生会帮自己照顾好他的吧？但是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甚至连记忆都弄丢了......他能忍耐一个小孩子仿佛没有穷尽的折腾吗？
还有帕特留斯老师......他那个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自己连他唯一的儿子都没有保护好......如果他知道帕伊思出事了，不知道会怎么想......肯定会很痛苦吧？就像维德失去自己一样......
这一瞬间，维诺心中甚至没有多少对死亡的恐惧，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一会儿是帕特留斯憔悴悲伤的脸，一会儿是维德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墙角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拖行停止了。维诺一路上被晃的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差点要吐出来。过了好一阵，他才试探着开始挣扎。这一路过来，周围束缚着他的东西大概被蹭掉了不少，那力度也减小了许多。他努力地将一只手，然后又拉又拽，终于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都从身上弄下来了。
撕开缠在眼睛上的一些东西后，维诺终于夺回了视觉。他看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塔楼中，木门紧闭，有一扇狭小的窗户让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虽然依旧昏暗，但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
那纵横交错布满整个房间的、如同帷幔一样在空中微微晃动的，全都是蜘蛛网！
这是蜘蛛的巢穴吗？
维诺心中陡然一凉，在看到几只比指甲盖还要小一点的蜘蛛从网上爬过去的时候，更是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在乡村长大的他原本对这种小东西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其他人会被蜘蛛吓得哇哇乱叫，而他敢把巴掌大的蜘蛛抓在手里吓唬女孩子。但此刻，想到之前那只巨大而阴森的脑袋，维诺连看到这些小蜘蛛也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定了定神，维诺攥紧手，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把那只扫把当作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在手里，一路跌跌撞撞地都没有弄丢。此刻，这也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了。
不知道那只大蜘蛛去哪儿了，维诺一点也不敢放松。他双手抓着扫把挡在身前，小声地道："帕伊思？帕伊思？你在吗？帕伊思？"
突然，他听到一声闷哼。维诺心中一喜，发现是一个被蜘蛛网裹成大号蚕茧的里面发出的声音。他急忙扑过去，用手撕扯着蜘蛛网，并低声安慰道："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丝线拉开，下面却是一抹红色。维诺愣了愣，然后沉默着继续动手将对方解救出来。
艾丽维拉的脸露了出来。
小女孩现在丝毫没有半点张扬的神色，她虚脱地躺在厚厚的蜘蛛网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维诺，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一张巴掌大的蜘蛛网忽然从维诺的头顶落了下来，贴在他的鼻子上。
被风吹下来的吗？
维诺随手将其拿下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周围所有的蜘蛛网都在颤动、摇摆，似乎同时受到了牵引，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维诺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扇原本紧闭的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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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一滴粘液从头顶落到了维诺身边的地板上,地面立刻冒出一片细密的泡泡，无声无息间，地板上就多了一个黑色的小圆洞。
维诺浑身僵硬,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一只足有十几米长的巨大蜈蚣趴在天花板上,它的上半身垂下来,嘴巴微微张开，细长的触角斜着往两边伸去,末端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脸上。
......................................................
帕特留斯躲躲藏藏地到了初等学院的围墙外面，顺着自己之前挖出来的一个掩藏在灌木丛中的洞口钻了进去,正想着该去什么地方找帕伊思,就听到学院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帕特留斯心中一凉，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所有课程立刻终止，教师带领学生前往地下安全室！重复一遍，所有课程立刻终止,教师带领学生前往地下安全室！校内出现未知的危险情况,请所有学生立刻前往地下安全室！这不是演习......"
一遍遍的广播声急促紧迫，空气中流传着一种难言的恐惧感。听到广播，在短暂的寂静过后,所有在外面的学生不假思索地朝着地下安全室跑去，有些人不小心摔倒了也立刻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继续跑,就算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也没有任性哭闹。教师自发地站在路边引导,初等学校里还有一些比如维德那样更小的孩子，此刻都被教师或者高年级的学生抱着跑向地下安全室。
虽然没有明说，但很多人都明白，学院里这种广播所谓的紧急情况通常都代表着一种情况灵怪！
初等学院的安全级别其实跟城主府是一个等级的，在这种防护级别下很难出现异灵化现象。但是很难,并非是绝对，实际上这种人群大量聚集且封闭式管理的地方很难完全杜绝灵怪的出现，每隔两三年，这样的紧急广播就会在学院响起。
同时，初等学院里也常年驻扎着强大的御灵师进行防护，负责这种任务的御灵师哪怕是天塌地陷、瑟瓦肯被攻破、城主府陷落也是不能离开的，同时教师中也有不少人都是灵师。过去灵怪一旦出现，往往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处理掉，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因此学院里的教师和学生们都是忙而不乱，按照平时演戏排练的那样，所有人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撤离到了安全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