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但那看不见的黑暗中，似乎还隐藏着许多怪物，不时地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有时还能听到怪异嘶哑的吼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阿利克浑身抖了一下，立刻扭过头去，努力睁大眼睛，看看是什么怪物将要出现在眼前。
一盏昏黄的灯光从远处逐渐接近，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灰衣老者。
奇怪的是，他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但阿利克想破脑袋也记不起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老头儿。
对方慢吞吞地走过来，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一只脚似乎受过伤，以至于脚步有些轻微的拖沓。
老人看到阿利克已经醒了，咧嘴笑了起来："很好，看样子，你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这个笑容，以及鼻端隐隐闻到的臭味，一个画面仿佛闪电一样劈开了阿利克记忆中的混沌，让他瞬间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见过这个老头的！
甚至每隔一两天，他就能见到对方一次，只是那些时候阿利克从来没有关注过灰衣老者长得是什么样子，以至于面对面见到的时候他都有些想不起来！
出于同情和优越感，有一次他曾经把自己吃不完的剩饭送给对方，那时，这老人似乎也是这么笑的......
只不过，当时他的笑容谦卑又感激，而现在的笑容却如此阴森。
不管怎么说，看到认识的人，阿利克心中还是陡然涌上一股希望，顾不上细想对方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他连忙道："那个......"急切间，他竟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慌忙道："老爹！老爹！救救我！我是阿利克啊！你还记得我吗？我给你送过饭的！"
灰衣老者仿佛没有听到。放下油灯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刀，在磨刀石上洒了点水，开始慢慢打磨起来。
"唰唰唰"
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仿佛催命之声，让阿利克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他没有注意到之前的那只怪物在老人出现以后就颤抖着缩进黑暗中，只顾着喊："求求你，老爹，放我走吧！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是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求你......"
"钱？你哪来的钱？"老人用拇指摸着刀锋，嗤笑道："你这穷鬼，能拿一百贝出来吗？"
阿利克闻言大喜，自以为有了希望，忙道："有！有有有！我......我虽然没有，但是我父母有钱！不管你要多少钱，只要你救我出去，我父母都会给你的！"
"在这种时候还撒谎骗人，果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灰衣老者的一句评价让阿利克差点憋得吐血，他正要为自己辩解，就听灰衣老者边磨刀边说了一句让他浑身如坠冰窟的话："别挣扎了。如果没有调查清楚你的底细，你以为我会把你抓到这儿来吗？"
"什么......什么意思？"阿利克嘴唇颤抖着问："是你把我抓到这儿来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灰衣老者这次却没有理会阿利克，他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刀锋，轻声喃喃地说："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才能催生出完美的作品，帕特留斯那一单，我就做的太粗糙了......可惜没有机会弥补......"
"帕、帕特留斯？难道是灵师协会前任会长帕特留斯？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这疯子！你、你......"
老人转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的话真的是太多了！"
阿利克顿时闭上嘴巴，惊恐地瞪大眼睛。当老人转头开始看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刚才对方没理会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老人慢慢走到他身边，露出一个僵硬而恐怖的笑容，冰冷、粗糙的手指落在阿利克的脖子边，让他禁不住一个哆嗦。
灰衣老者抬起手，刀锋落向阿利克的额头，还没有用力，就有血珠冒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他轻声道："我可以原谅你，因为年轻人总是这么冲动又聒噪。我也年轻过，所以能够理解。"
从墙上的影子中，可以看到那纤薄的刀身忽然往下一压！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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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风从院子里穿过,沿着走廊穿过的侍女下意识地按住长发和裙摆,小跑着快速冲到了走廊下方。
无数枯叶被哗啦啦地卷起扑向四周，拍打在窗户上,又被穿堂而过的风卷走。
天空似乎一瞬间就阴沉下来了，无数阴云黑压压地盖下来，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让人不由得感到几分心慌。
莱恩府的老管家匆匆从院子中间走过，余光瞥见站在院中、被树叶不断拍打在身上的两个年轻人,欠身行礼："莱安少爷,克利洛特少爷，两位怎么在这儿？"
"我来探望父亲大人,不知道他身体好点了没有？"站在前面的一个瘦高少年忙上前问道，满脸都是亲切又不失尊敬的笑容。
另一名圆脸少年不甘示弱,哼了一声，挤到前面说："我搜罗了一些珍贵的药物,想着可能对父亲大人有用，就赶紧送过来了。"
说着,他将双手捧着的一个盒子递了过来。盒子制作十分精美，光看外表也知道里面装的不会是普通物品。
前一个少年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又懊恼又生气,似乎怪自己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又好像是觉得那圆脸少年狡猾奸诈这家伙之前居然告诉他说盒子里装的是前些日子的功课。
老管家笑了笑，收下那少年手中的木盒，又说："殿下的身体这两天已经好转一些了,两位少爷的问候我也会转告殿下。今天天气不好，两位少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莱恩府，老管家是仅次于家主襄马的存在。尽管他温和又谦卑，但两个少年还是立刻点头答应。其中那个瘦高少年打了声招呼以后就直接离开，圆脸少年却是担忧而牵挂地看了眼襄马卧室的窗户，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老管家笑了笑，没有把两人带着几分稚嫩的争锋放在心上，抱着木盒走进了屋子。
"那两个小子被你打发走了？"
襄马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老管家应道，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打开检查了一下，才呈到襄马面前说："两位少爷都很关心您的病情，克利洛特少爷还送来了一些药物。"
"关心？"襄马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瞥了一眼木盒，里面摆着的三株都是价值千金的珍稀药草，但他却似乎更厌恶了几分，毫不在意地说："送到药房去，这种东西没必要拿到我面前来。"
"是。"
老管家将木盒递给身边一个像影子一样的瘦小侍从，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看了看襄马手中的书，劝道："殿下，您最近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休息。"
"唉，我知道了。"襄马不太高兴地把书放下，瘦长苍白的手指抚摸着书的封面，看着上面异灵化解析几个大字，问道："今天的驱灵应该已经结束了吧？帕特留斯那边怎么样了？"
"达玛拉夫人说，情况......可能不太好。"老管家语气凝重地说道。
襄马目光一沉。
他很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不太好"三个字在他这里，其实可以替换成"很糟糕"。
"......坏到什么程度？"他不带感情地问道。
"如果放任不管，会长大人可能只有两三个星期的时间。"老管家低声道，就算是他也不敢直视此刻襄马的脸："达玛拉夫人说她可以尽力为会长延长时间，但即便如此，最多两个月帕特留斯会长就......而且这种驱灵方式，会给对方带来很大的痛苦，所以......"
"说真的，这样下去，对他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不如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想去什么地方、想见什么人都尽管去。完成心愿再从容去死，比这样好。"达玛拉对老管家直白地说。
但此刻，襄马脸色骤然一冷，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瞬间下降了不少，无形的压力加在身上，让老管家心里一紧，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额头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片刻后，襄马无意中散发出来的灵念威压收回，他披衣下床，走到窗边，远远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许久都没有说话。
.........................................................
帕特留斯"睡着"了。
他躺在一间青瓦房的床榻上，紧闭着双眼，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看上去睡得很安详像是人已经死了一样。
床榻周围，笼罩着一层仿佛半透明的防护罩，上面隐隐有波光流动。
三步远外，又是一层略大一圈的防护罩，把大半个房间都笼罩在内。
七步远外，还有一层更大的防护罩，看上去也要更加厚实几分。
十三步远外，又是一层！
从里到外，共有七层防护罩，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层层防护罩之外，站在院门边的，只剩下容远和那一条大黄狗。
"抱歉。"容远蹲下来看着长着一张鼠脸的大黄狗说："你已经被异化得太严重了，我不能把你留下来。"
"嗯，我知道。"大黄狗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只看到层层光华流动的防护罩，"那笨蛋就交给你了。小子，治好他！"
说完，它迈步朝院外扭曲的世界走去。
看到这家伙忽然口吐人言，容远竟也不觉得惊讶，见他要离开，忙道："等等！"
大黄狗回过头来，看着它平静的、与帕特留斯截然不同的眼神，问道："你......有名字吗？"
大黄狗脚步一顿，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我只相当于是帕特留斯的一个念头，你说我有没有名字？"
容远一滞。
好像......也对哦！
这家伙应该就相当于是帕特留斯分神一样的存在，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生灵，没有名字......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容远略觉尴尬的时候，大黄狗仰头看了看外面扭曲的天空，沉默片刻，然后道："帕特留斯年轻的时候能力不显，时常犯错，脾气还暴躁，不被周围的任何人喜欢。他太孤独了......于是在成为灵师以后，首先创造了我。"
"我是帕特留斯的家犬，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他！所以如果牺牲我就能换来他的平安健康，我很乐意，你不必为我觉得悲伤，更不需要知道将死之犬的名字。"
"知道了名字，就等于建立了更深的联系，会总是记着念着。你这样心软的孩子，大概会觉得很难过吧？所以还是早点忘掉的好。"
话音刚落，它就迈步走出了院子，整个身影都开始扭曲、异化。在那个世界将它完全吞噬之前，它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体不断拉长、变大，眨眼间化作了一只小山般、鬓毛如钢刀的巨兽！
巨兽嘶吼一声，闪电般地冲出去，大嘴一张，狠狠地咬了下去！
"喀拉！"
整个世界仿佛都响起了一声破裂般的脆响，天地混调的色块中间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裂缝，咬出裂缝的巨兽眨眼间就被割裂地支离破碎，但它的血肉之间却突然绽放出绚丽的银光！
无数星砂涌出，阻隔了裂缝的愈合。双方僵持片刻后，星砂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只见每七颗星砂汇聚在一起，形状和大小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片刻后，变成了一只泛着银光的小蚂蚁。随后，光芒消散，这些小蚂蚁身上仿佛落了墨汁一般，迅速地从白色变成了黑色。如果有感应非常敏锐的灵师在这里，可以发现这些蚂蚁显露出来的性质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逼人的锋锐变成了吞噬和破坏！
"咔哒！咔哒！咔哒！"
无数小蚂蚁嘴上那对镰刀型的小钳子，从裂缝处开始，不停地吞噬着周围帕特留斯的识海之境。
容远站在院落中，仰头看着漆黑的裂缝。他的蚂蚁似乎跟那裂缝融为一体，肉眼几乎看不到它们的存在，却能清晰地看到裂缝的面积在不断扩大。
整个识海之境都沸腾了！扭曲混乱的世界中，帕特留斯异化的灵念在裂缝周围挣扎着，变幻着，却始终无法摆脱被吞噬的命运。几息过后，它们似乎发现容远才是导致识海之境被吞噬的罪魁祸首，亦或者是它们意识到只有防护罩内才是安全的，无数灵念之力朝容远呼啸着涌来，在半空中化为一只张嘴咆哮的凶兽！
一声穿云裂雾的长啸，金红色的火焰在容远周围腾起，巨大的火鸟展翅飞出，与那只凶兽在半空中狠狠地撞上！
"轰！轰！轰！"
双方不断地在空中碰撞，金红色的火焰四处飞扬，纷纷洒洒地从容远头顶上空落下来。散布在整个识海之境中的灵念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活了，化为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异兽朝容远和他身后的防护罩扑来！
扭曲的色块消失了。
天空、大地、山川、河流都消失了。
防护罩内的农家小院仿佛一座孤岛，周围是无数拼尽全力袭击的怪兽！
星砂化为成千上万的刀片，呼啸旋转着在容远周围飞舞，将那些无数灵念化成的怪兽斩杀成碎末消失，快到极致的速度让容远周身仿若出现了无数银色的线条，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没有一只怪兽可以从中穿过！
容远脸色微微发白。
虽然他没有受伤，但同时维持这么多灵念化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他也感到一阵吃力。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对灵念的操纵水平正在飞速提高！
帕特留斯的识海之境外，黑暗的虚空中，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它看到那黑暗的裂缝在迅速扩大，也看到那些蚂蚁的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同时容远对那些银光飞舞的刀片操纵也越来越精确流畅。
它还看到了那只在半空中跟凶兽搏杀的三足金乌，感知着对方身上传递出来的情感，这只眼睛中显露出淡淡的笑意与怀念。
看来......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呼啸的狂风中，诺亚稳稳地趴在大树上，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你......一如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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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最后一只凶兽也在三足金乌的进攻下化作了细碎的灵念,又被无处不在的黑色蚂蚁迅速吞噬,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金乌啼鸣一声，落在容远肩上,侧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刚刚的战斗对它来说只是一场玩耍，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此时此刻，曾经几乎完全变成各种色彩堆积混合的扭曲世界已经完全消失了,外围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而容远身后的防护罩也破碎了三层,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趴在第四层防护罩外面，安静无声。
如果此时容远撤销防护罩,黑色蚂蚁吞噬了帕特留斯的基点和核心也就是这个农家小院和那把灵剑，那么帕特留斯就会彻底死亡。
这本是一种对灵师来说非常危险而可怕的攻击手段,但在这里，却变成了一种治疗手段。
但是,即便核心和基点还在，帕特留斯的识海之境也是遭到了重创,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两三天之内就会因为灵念枯竭而死。
所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治疗。
容远抬手一招，将那些黑色蚂蚁全都收回了自己的识海之境,随后无数的星砂仿佛海潮一样涌出,迅速地席卷了帕特留斯黑暗的识海之境。它们汇聚成三十六个闪着光的圆球，在同一时间猛地收缩，然后一放！
无形的波动穿透了识海之境,扩散出去！
这一刻，无数人从梦中惊醒，仿佛听到了一声十分遥远而清晰的鼓声。瑟瓦肯城中许多感应敏锐的灵师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忽然剧烈地撞击了下胸膛一般，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无声的振动或快或慢，灵念波动以特定的节奏扩散出去，现实中，人们感知到的波动越来越弱，一些人已经将其当成自己的错觉，也有人试图寻找这种波动的源头，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