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抓住的,”楚尘的话语无比坚定,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洛凛的衣服,“等抓到之后,骨灰都给他扬了。”
洛凛愣了一下。
小娇妻这么凶的吗?
以前好像不这样说话啊,是不是跟自己学坏了。
以后得收敛点,不能教坏了楚尘。
伤口昨晚还同蜜蜡一般不明显,谁料隔天早上,洛凛便发现T恤上沾满了水疱破裂后流出的粘液。
想来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注意,压破了水疱。这种黄色的液体带有粘性,会将衣服粘在伤口上,所以当衣服扯开的时候,上面通常都会黏上一层皮肤,看起来格外痛苦。
而伤口则呈现出一股诡异的艳红色,与空气直接接触会有种火辣的灼烧感,令人瘙痒难耐,恨不得将伤口周围抓烂。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伤口变会成为血淋淋的一片。
楚尘见状,黑着脸抓住了洛凛的手腕。
“学长,我带你去陈医生那里包扎一下吧。”
洛凛原本就没当回事,异能者造成的伤口也不是医院能解决的,但看到楚尘那副“你要是不去我今天不可能让你好过”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
只是他嘴上还是反复强调:“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调查出幕后的真凶,那段藤蔓你能送去化验一下吗?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哟,你们又来了,”陈医生罕见地跟楚尘和洛凛开了个玩笑,这段时间医院的患者并没有减少,但是听说洛凛和楚尘在调查上的进展很快,他连带着心情愉快了一些。
说着陈医生望了下楚尘的蓝色眼睛:“今天换角色了?”
以往楚尘每次来医院都会戴上黑色美瞳坐在轮椅上,今天怎么换了个,洛凛坐着,楚尘推着轮椅。
“幕后凶手好像发现我们了,”洛凛无奈地耸肩,说着便脱掉上衣给陈医生看背上的伤口。
见状,陈医生雨隹木各氵夭卄次如遭晴天霹雳一般,竟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洛凛和楚尘经验丰富,足以应付这次的异能者,可没想到连洛凛也感染上了。
没记错的话,洛凛应该是三人中里面综合能力最强的那一个。
对陈医生来说,洛凛被这种病缠上,不亚于他熬了十年的黑夜,眼见着就要看到光明,却被一脚踹回了黑夜之中。
“别担心,我会找到他的,”洛凛读懂了陈医生脸上的表情,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对我下这样的狠手,说明我们之前的调查一定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楚尘很恨地说道::“但这不好说啊,十年以上的员工没有异能者,也没有在医院里住了十年的患者。”
“再看看,我觉得可能还有遗漏的——”
这些话,陈医生渐渐地听不清了。
陈医生当年是跟着导师带着进入圣玛莉安医院的。他的老师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皮肤病专家,一生之中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是当之无愧的学术泰斗。
可即便是这样堪称专家级别的人物,最终也倒在了与水疱型型皮肤松解症战斗的前夕。
在他因为过度劳累去世之前,整个医学界都对他的专业性进行了质疑。
“为什么查不出来原因?圣玛莉安的皮肤科不是最厉害的吗?”
“骗子,是不是在骗我们的钱!”
“救救我吧医生,我不想死!!”
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医院的每个角落,陈晓峰推着师父的棺椁走过他为之战斗一生的地方。
师父的专业性毋庸置疑,但最后却落了个毁誉参半的下场。
虽一直不肯相信异能者作祟的说法,但是陈医生心里也曾经期待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岂不是就可以还老师一个清白,还自己一个清白。届时,外界也不会再向他们泼脏水,他们终于不用再自我怀疑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但是现在,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
连洛凛都遭到反噬,真的能有人可以制服这个异能者嘛?
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就算真的制服了,那些人的死亡谁来弥补?那些破碎的家庭谁来补全?那些痛苦的灵魂谁来安慰?
而老师的冤屈,又有谁能够替他洗清。
没有意义,已经成为现实的悲剧无法被修正。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也得了这个病啊,”往来的行人看到洛凛的伤口都不免叹息,“哎,别听医生瞎说,治不好的。”
陈晓峰还站在一边,病人家属的话就这么直接地拍在他的脸上,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似乎是不满陈晓峰的无视,病人们纷纷叫嚣道:
“我们转院吧,在这里根本就治不好!”
“是不是医院把我们弄病了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别的医院有这样的病人。”
关上办公室的门,将所有的不满与抱怨都隔绝开来。
再坚持一下吧,再坚持——
如果坚持不下去该怎么办?
他也想询问。
陈晓峰拖着身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从窗户便能够看到圣玛莉安医院那标志性的建筑:蛇夫座,传说中的医药之神。陈晓峰曾经对此筑嗤之以鼻,但在与病魔抗争的十年间,每次感到疲惫,他都会看一眼蛇夫座的雕像。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这么多人在受苦?为什么不能出手救一救这些人?
他摘下了眼镜。
被误会,被指责已经成为了常态。
他常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为什么要成为医生,从事别的工作或许就不必负担别人的生死。
“陈医生,155床的病人发烧了。”
闻言,陈晓峰立刻戴上眼镜,没有一丝犹豫奔赴病床。
155的病人是处在换牙期的十岁小男孩。很可爱,总是对周遭的世界充满好奇,每次看到护士的棉签,医生的听诊器,他都会好奇地伸出小手摸一摸。
然后再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傻乎乎地笑着。
整个病房里,也只有他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的母亲挺着个大肚子,看陈医生检查完,便赶忙询问医生孩子还能不能治好,还需要多长时间治好,他们真的负担不起医药费了。
陈晓峰瞥了他们一眼,只能说这个并没有特效药。
“没事的,妈妈我会好的。”孩子抬头对着医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如果他头上的那个水疱没有那么刺眼的,那真是个相当治愈人心的微笑。
“你懂什么啊,”妈妈长叹了一口气,嘴上埋怨着自己的儿子,但双眼已经噙满泪水。
孩子的父亲没有出现,陈晓峰知道,他们或许已经私下决定放弃这个孩子。比起把钱投进无底洞,不如把资源留给下一个在期待和希望中出生的婴儿。
舍不得便得不到,不是吗?
“对了医生哥哥,我给你折了一个千纸鹤,”男孩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呆头鹅。
“谢谢。”陈晓峰没接,只自顾自看着孩子的检查报告。
孩子拿着手里的千纸鹤手舞足蹈地说起今天发生的事:“今天我们班的同学来看我了,是他们教我折的。他们笑话我说我折的不是千纸鹤是大飞机,大飞机也挺好的,我想以后去开大飞机。”
陈晓峰愣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孩子的话,就被孩子的母亲拉到一边。母亲双手合十,似是祷告又像恳求:
“医生,你跟我说实话吧,这个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陈晓峰犹豫许久,才说了一句:“这个病没有特效药。”
孩子的母亲瘫靠再墙上,本就凌乱的头发此刻更是乱成一团,她通红的脸皱在一起,泪水横飞,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的孩子,”她抽泣着靠在墙上,抹了一把泪水,“他怎么命这么苦啊......”
陈晓峰看她是孕妇,喊了护士来照顾她,自己则去开了些退烧的药给孩子。
望见孕妇的泪水,他心里毫无波澜,或许是已经麻木了。
只是想起那个孩子的笑容,他还是觉得心脏被刺了一下。
回到办公室,陈晓峰开完药交给护士,拿了桌子上的饼干,塞了一块到嘴里。这是他从小时候就爱吃的品牌。
他这个人似乎格外地念旧。
小时候就想做医生,现在就成了医生。
本来也有离开圣玛莉安的机会,但还是坚持到了现在。
说得好听叫不忘初心,说得难听叫认死理。
但其实细细想来,他一直坚持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意义,他或许应该离开这里——
陈医生戴上眼镜,侧过头的瞬间,他看到一个男人拿着一个药瓶。
那个男人,似乎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他手里的药瓶是什么?
怎么泛着蓝色的微光?
作者有话说:
小木头【你们怎么都在担心洛凛啊,只有我比较担心幕后凶手吗?小娇妻很凶的哦!!!】
女人凄厉的吼叫声弥漫在走廊里。
“我没疯,这是唯一的方法!你还不知道吗?这个病治不好的!我们从哪里搞那么多的钱给他续命,就赌这一把,就赌这一下......”
“我不许!!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二人的争吵声引来了周遭的病人围观。
“那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离婚!”
“你有病吧!健康的归你,有病的给我!你是不是人啊!”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不能上班,家里全靠我一个人养,”男人泄气地坐在地上,挠乱了自己的头发,“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养不起他了!!”
越过围观的人群,陈晓峰看到了那瓶蓝色的药剂。
吉利斐雪。
千分之一的进化率。
这对父母要用吉利斐雪吗?
“群里面已经走了759个人了,你们的孩子有很大的希望能够进化成功的!!”
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如果治不下去就算了吧,给未来的孩子留点希望。”
很残忍的话,却是用一种哽咽的语气说出来的。
若不是感同身受于这个家庭的绝望,又怎么会劝一对父母放弃他们的孩子。
“千分之一的概率,赌一把吧,让他走比让他活着更好。”
孩子的父亲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可妻子现在脸色苍白,她的身下流出透明的液体。
“羊水破了!”
陈晓峰赶紧去护士站给妇产科的人打电话。
走廊里的人瞬间乱成一团。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到处求救,很快就有护士和医生把他的妻子放在病床上,送去妇产科手术室。
就在混乱中,那瓶蓝色的药剂被人遗忘在角落。
陈晓峰看着那散发着诱惑的蓝——
伸出了手。
“医生,你知道我到底是多了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吗?”
“是妹妹,”陈晓峰照例巡查,跟病人沟通病情。155床的小患者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缠着陈晓峰问东问西。
“她一定很漂亮!我要赶紧好起来,带她一起去玩!我喜欢妹妹。”
他的眼神亮晶晶,像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宝石。
哪怕父母因为新生的妹妹而忘却了他的存在,他还是那样高兴,那样喜欢着自己的妹妹。
可怜的孩子,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回到办公室。
泪水在陈晓峰的眼眶里打转。
人总是会被一些很美好的东西戳伤。
比如无知之人的希望。
他看着窗外的雕塑。
他并不是一个相信神明的人,但此刻,他真的希望有一位神明,来结束这一切。
结束痛苦,结束灾难。
楚尘这段时间的脸都是黑的。
他不允许洛凛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做什么都会跟着,怕洛凛再次受到伤害。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证明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没有问题,不然幕后之人不会这么坐不住,你说对不对?”
楚尘黑着脸颔首。
空气突然安静,洛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心情不好?”
洛凛都快怀疑楚尘是不是月经来了,怎么一天到晚板着个脸。
但是别说,板着脸的楚尘也挺好看的,感觉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洛凛这个人吧,有时候就是有点犯贱,他还挺喜欢楚尘这个样子的。
“感觉水疱越来越多了,好痒,”洛凛伸手就想挠,却被楚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洛凛抱怨:“不舒服。”
“不许碰。”
“我的身体,我想怎么——”
“我说了不许碰!”
楚尘的眼睛隐约有了变红的趋势。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便软了声音解释:“如果弄破的话,会很疼的,学长你不要乱碰。听话。”
“对我发火?”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想——”楚尘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让你受伤,学长你忍一忍,弄破会感染的。”
“那你得做点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洛凛突然凑近了楚尘,“不然我会一直想要挠的。”
“做什么?”
“亲——”
“藤蔓的检测结果出来啦!”
洛凛的话还没说完,简如琢兴奋地晃着手里的报告推门而入,生生打断了两人的调情。
好家伙,洛凛现在的脸比楚尘还黑。
好想把这个电锯狂魔给卖了。
怎么这么会坏事?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洛凛退后一步,端了杯水,喝点绿茶降降火。
“有!!上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液体,是福尔马林!”
福尔马林???
洛凛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椅背上的衣服便往身上套。
他记得那天自己在住院部门口感受到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气息。
当时那些以学生也是说那里是做解剖的地方,让洛凛不要靠近。
难不成是里面的工作人员?
“简如琢,你跟我走,楚尘你在家里待着!保持联络畅通!”
简如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洛凛拉走了。
留下楚尘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什么情况?
你宁可带个电锯都不带我???
楚尘的眼镜在霎那间染成血红色。
【息怒啊宝贝,他只是觉得你是个废物娇妻而已。】
“我不是啊!!!”
【你自己选的人设你说个屁。】
楚尘懒得搭理小木头。
他也没有追上去,而是打开电脑,双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福尔马林,有点意思。
“喂,学长听得到我说话吗?”
洛凛刚刚说了保持电话畅通,应该指的是让自己提供信息支持。
“能,我现在跟简如琢去医院,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工作超过十年并且最近在跟解剖相关的人,尤其是工作地点在那动灰绿色小楼里面的。那栋楼好像是叫WWB。”
“我在看。”
楚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已经黑了医院的系统,能够获得所有在职人员的信息。很遗憾的是,没有洛凛想要的结果。
“没有结果。”
洛凛愣了一下,他放弃了传统的交通工具,直接用风托着自己在空中飞行。
简如琢吃力地跟在他的身后,痛苦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努力进化出二阶段的能力。
“怎么可能?那有没有最近做实验的,或者是带过课的——”
楚尘扶着耳机,脸上挂着一丝一位不明的笑。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学长,你就没有想过一件事吗?”
“这个世界上能够沾染最多福尔马林气味的,生活在你说的那个负责解剖的地方,并且可能在医院待了十年时间的,只有可能是尸体啊。”
洛凛停下了脚步。
“不可能,尸体怎么会变成异能者?”
“但是学长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可能的答案吗?”
拥有福尔马林的气味,在这个医院里待了十多年。
如同黑暗的幽灵一般。
这里的每一个医生都摸过他的身体,却没有一个人可能解救他。
他就泡在冰冷的药水里,看着自己被解剖,被肢解。
变成碎片。
变成肉块。
“听说那瓶药是陈医生您拿走的,能不能还给我们,”男人一脸羞涩地站在办公室,向陈医生讨要吉利斐雪,“那瓶药是我们花了一点力气弄到的,您拿着也没有用,不如还给我们。”
陈晓峰停下手里的笔,看着面前姑且可以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你这是谋杀。”
“谋杀就谋杀吧,我救不了一个孩子,我不能再害死另一个。”
男人拖了把凳子坐下,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医生你知道吗?我们之前生活水平很高的,每年还能带儿子出国旅游,他要什么我都能买。可自从他得了这个病之后,我这件衣服,三年都没有换过了。我怕失业,我怕生病,我怕没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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