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不起眼的花草，他最喜欢的苜蓿。
水边的阿狄丽娜。最爱的花。
高尾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弯腰把它抱起来，推开门走进去，果然，连座椅也已经被摆放好在一旁。
当他坐上去的时候他想，他终于知道不停地撞击着胸腔的鼓动感是什么。
骗人的吧……
这样的感想在刹那间被突至的汹涌的幸福取代。
『你有一个未敢回想的梦境。』
——如今得以实现。
绿间一定听到身后的动静了，可是他没有回头，只是很认真地完整地弹奏着这首曲子。
高尾的眼神越发柔和了，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绿间。
他以为绿间嫌他烦，没想到这个人当真是把傲娇发挥到极致，表面不露声色暗地里却牢牢记着。
在那个晴日暖阳的午后，高尾曾经眉飞色舞地向绿间得意地讲解他家父母互相表白的场景。
就算他不用那么多夸张的修饰词和语气词，旁听的人其实也能理解那是多么富有情调的事。
“老爸在老妈专属的餐厅位置上放她最喜欢的花。”
“然后为她弹这首歌，老妈后来说再往后几十年也不会看到老爸比那时更帅气的样子了。”
“等他弹完，餐厅里其他人都还沉浸在其中时，他对老妈说，美丽的小姐，你有我一生的时间来考虑。”
“然后大家就起哄鼓掌，灯光和酒，哎光是想想就觉得浪漫得不得了吧。”
然后怎么样了呢？
“老妈很大方地走上去唱了一首歌，意思当然就是同意在一起咯。”
那时候绿间说“你吵死了”，现在绿间为他重现这一切。
不同的是十几年前在夜里惹人迷醉的大人场所，而今只有一间稍显简陋没有观众的学校琴房。
相同的是真切传达到的心意。
这首曲子终于到了末尾，绿间收起置于琴键上的手，转过头直面高尾，他神情倨傲语调冷淡完全是高尾最熟悉的样子。
他说：“高尾，你有一分钟考虑。”
高尾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比起老爸的深情款款来说，这问话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可是啊……
真是该死的讨人喜欢。
那还用说吗？他连一秒钟也不用考虑。
他只有一点点后悔，居然不勇敢到需要绿间来为他做这些事。
男生故意带点俏皮调子唱出来的歌声就像蘸了蜂蜜，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甜腻又不失张力地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高尾唱的是一首在学生里很流行的情歌，他神情专注，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余计な物など无いよね
すべてが君と仆との 爱の构えさ
少しくらいの嘘やワガママも
まるで仆をためすような
恋人のフレイズになる
『在和你一起渡过的日子里 根本没有所谓多余的东西，
这一切都算是我俩恋情的内容 。
纵然也有些小小的谎言与任性，
但是，那些都是为了试炼我的情侣之间的游戏。 』
最通俗易懂的歌词略显矫情，此时听来也尽是谁真心的表白而已。
绿间觉得很好听——大概仅有此刻他会放弃所有的口不对心这样承认。
他试着弹了几个音，顺利地为他伴奏。
爱には爱で感じ合おうよ
恋の手触り消えないように
何度も言うよ 君は确かに
仆を爱してる
『 为了想感受到爱，就必须也以爱来回报。
别让我们忘掉了置身在恋爱中的感觉。
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想你是真的在
你是真的在爱着我。 』
第二十九章
“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它啊？”高尾举了举手里的苜蓿草。
“因为你太吵了没办法才记住的而已。”
“小真你居然抢我风头做了那么帅气的事……”
高尾低声说道，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花盆里的草叶，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绿间身旁。
绿间很喜欢摆出现在这种平静到有些冷酷的表情，掩藏在这幅外表下的真心往往因此不为人知。
有时也会悲伤、也会不甘，也会开心、也会震怒。
对这些除去表象以外真实的绿间感到在意，在意得不得了的自己，是有多喜欢他呢。
大概是……已经无药可救的地步吧。
他站着，绿间坐着，稍稍仰头看他，好像在等他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这段静默的时间一定是延续了太久了，因为绿间不耐烦起来，很漂亮的眼睛好像在说“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仿佛受到了鼓励，高尾试探地把手放在绿间的衣领上，向上轻拽着像是找到了支撑点。
绿间的身体很轻地抖了下，慢慢放松下来，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和不久前那个篮球馆后门台阶上的傍晚挺相似。
可这一回心里不再装着求而不得的失落和惆怅。
高尾依然是以认真虔诚的姿态慢慢俯身。
因为得到了默许，终于可以不再只能带着不甘和绝望在苦恋的人的额发上轻触。
他在心里向安宁静谧的此刻寄予了所有的感激。
“请问有人吗？”门外突然响起叩击声。
两人惊醒似的睁开眼睛，又赶紧分别退开，视线混乱着就是避免撞在一起。
外边问话的人没得到回应，小心地推开门，就看到里面两个人别别扭扭地看着相反的方向，表情也很古怪。
这个女生“啊”了一声，说“抱歉我以为没人才……”，她不解地想自己是打扰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会儿总觉得有哀怨的视线向这边投射过来？
又是大片的静默，这次是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
“回、回去？”
“废话。”
穿过长廊，登上楼梯，越来越接近教室，绿间一点也不理解高尾怎能保持着灿烂到晃眼的笑容一路走过来，要他形容一下，就是像白痴一样。
他真的这么说出口了：“笑得跟白痴一样。”
“因为是向往了很久的东西啊。嘛，说了小真也无法理解。”他眨眨眼，感慨般放缓语调，“今天中午……真好啊。”
他抬头看明媚的阳光，不在意那刺眼的亮度甚至弄疼了眼睛。
真好，无论是从哪个意义来讲。
回家的路上他也小心地抱着手里的花盆。
跟男生形象毕竟不怎么符合，路过的好多同学都不解地多看他一眼。
于是高尾就忍着笑用手肘去撞身边的人。
“都是你干的好事。”
对方回以不甚在意的哼声，心里却指不定也在为高尾抱着花的场面感到好笑。
“小真下次还要补偿我。”高尾说着忍不住碰了下嘴唇，
“什……”绿间本来没听懂，也在看到那个在懂的人眼里有些暧昧的动作后瞬间领悟了。
高尾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又看了一眼盆里被他当宝贝的矮小植物。
虽然不怎么起眼却也是很可爱的花草。
高尾模模糊糊地记起第一次被别人科普花语时觉得有些意思，后来有机会去花房参观，就绞尽脑汁试着把听过的花语和面前的缤纷七彩对应起来，大部分情况下都失败了，他到底还是对这种女孩子家更有兴趣的东西没辙。
那么多漂亮的大红大紫里他好奇地蹲下来指着平淡无奇的翠绿的叶子说：“那个叫什么？”
“那个啊，那个是苜蓿。”工作人员说。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从哪本用来当枕头的自然科普书里不经意地翻看到苜蓿这一栏。
苜蓿，多年生草本植物，似三叶草，耐干旱，耐冷热。可以作为水土保持和护坡植物，园林上多作为盐碱地、贫瘠土地的绿化草种和景观野花用草种。
它的花语是希望与幸福。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属于苜蓿草的花语。
高尾想自己大概是更喜欢这种说法——它代表着快乐。
为能陪伴在你身边而感到快乐。
第三十章 (终章)
高尾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他自然是不会错过夜晚的花火大会，并调笑着用“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借口把绿间也拽出来。
绿间虽然不喜欢跟着人流到处拥挤，但看到身旁人一脸满足的笑容，也就默默忍下来，没想到还是高尾发现了，抱歉地说早该想到啊，小真大概是喜欢清静一些吧。
然后拉着绿间去买了小吃往人少的高地走。
稍稍远离了人潮，他们在半边阴暗半边被灯火照亮着的草坪上坐下，高尾丝毫不客气地抢过绿间刚从嘴边拿下的饮料。
“喂……”
“怎么？”高尾一脸无辜，又喝了两口。
“你别得寸进尺啊。”
知道他只是口头不满而已，高尾也就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