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宁何氏吵着闹着要的那些东西,大多都进了柳静秋嘴里,这才把人气色养的稍微好了点。
有一次被个下人闯进来,看到柳静秋在喝母鸡汤,差点被识破,也幸亏宁何氏急中生智,骂道:“贱蹄子,只配吃点老娘吃剩的骨头!”
那副模样,让人见了止不住的摇头,同情起柳静秋,原以为他能嫁给帝师这般好,却不想头上还顶着个极品恶婆婆。
宁景听着这些心中绞痛,脑中曾经坚定的东西第一次产生动摇。
但是,他现在不能回头,也不需要再回头,他以及他身后千千万万的人,他的夫郎和母亲都付出了许多许多,才能有如今的大好局面,现在言什么后悔回头,才是真的荒唐!懦弱!可笑!
宁何氏看着一点防护都没有的宁景,虽然她不知道这些防护是不是真的能保护他们,但是宁景一点不穿,她很是担心不满,道:“儿啊,你怎么一点东西都不遮遮?那些发病的太吓人了,你可千万别被传染上,等这里的人好的差不多了,你能给个交代了,就赶紧出来,慢了你夫郎怕是都要生了!”
宁景闻言,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柳静秋生产的时候,宁景没有回去,生了两天一夜,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
彼时,宁景正送走了一批痊愈出去的人,他们现在每三天就能送走一批,三山五山快要空了。
消息传给宁景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取名叫柳江宁吧。”
“小名……小名便唤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取自“海晏河清,潮落江宁”
宁景:这是我的宝宝!!
阳光和熙,春风习习,艳艳的桃花缀在枝头, 在春色里轻颤傲放。
山脚下的洪水早已褪去,露出来的千疮百孔也逐渐被抹平,土地上长出了层层青绿嫩芽,只能从山川土壤的痕迹上察觉出,这里曾经应该有洪水冲刷过。
现在已经不需要船只来接送了, 宁景让旁人不必护送,自己一人悠然走下山, 走在这一条新修出来的小道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路是用水泥修的,看来衡王着实把他的提议放在心上。
宁景走在路上心旷神怡, 嘴角勾起, 甚至有些忍不住想哼两首小曲。
被关了一年零八个月,今天他终于实现诺言归家, 要去见自己的夫郎,抱抱自己的孩子。
不说归心似箭,宁景现在还有点望乡情切, 脚步感觉又快又慢, 心里矛盾甜蜜的不行。
就在这时, 他突然一顿,直愣愣盯着前方——
一身浅蓝色长衫, 墨发以同色发带高束的青年正站在小道的一株郁郁葱葱的树下, 同样紧紧看着他, 而青年的手里, 还抱着一个身裹緑青色轻裘,戴着虎头帽的粉雕玉琢的小孩。
那小孩嘴里还叼着白胖的食指,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乖巧安静看着对面的人。
宁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或者是对方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前,等他回过神,已经将一大一小都圈入了怀中,紧紧抱着。
“唔!唔!”
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两只小手推了推把自己夹起来的陌生味道的一堵墙,推不动,连忙哼哼唧唧要喊自己母父来帮忙。
可惜,他母父好像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小孩嘴巴一瘪,哇的哭出声。
吓得两个大人连忙分开,查看起孩子来。
宁景有些手脚慌张,想伸手碰碰那个粉团子,又有些害怕,道:“宝宝没事吧?”
柳静秋熟练的抱着人哄了哄,顺了顺毛,小孩马上就不哭了,他抿着唇笑了一下,道:“没事,可能刚刚闷着他了。”
这下,宁景才放下心,刚刚两人也是有点情难自禁,要不是小孩哭出声,下一步就要亲上了。
宁景有些忏悔,但不多,果然孩子是二人世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他想着,看向自己的小孩,柳江宁是个小哥儿,长得倒是颇为像宁景,眉眼风流,唇红齿白,但因为身为哥儿的缘故,五官更加柔和清秀,没有宁景那份俊美温雅之气。
宁景看了看他眉间的血痣,这一点倒是和柳静秋生的一模一样,又圆又红,像一滴血落在了眉眼间。
小孩见宁景一直看着他,刚刚才被这个人又憋又挤过,有些不乐意,抱着柳静秋把头埋进他脖颈里,不停的蹭,像个青团在闹别扭。
柳静秋却不惯着他,拍拍他的屁股,道:“宝宝,叫爹爹。”
小孩被这一拍,却是乖乖转过来,憋着气哼唧出一声,“爹、爹。”
宁景心头猛的一颤,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他穿的是一条西装裤,说不定都想顺着那条中线上下摸摸,擦擦手,挠挠头,嘿嘿笑一下。
太傻了太傻了,宁景以前看电视剧都觉得那些初为人父的人这个反应太憨了,可是现在他也想如此做。
最后,他低头笑个不停,眼眶有些发热,看了柳静秋一眼,又看了看孩子,朝孩子伸出手,哑着嗓音道:“宝宝乖,爹爹抱抱。”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怀胎九个月,启帝四年正月初二出生,现在一岁一个月零二十九天,二十斤三两,是个白白胖胖的乖宝宝,长得随爹,性格随母父,实在讨喜。
宁景一家三口回了重建的宁府,之后一段日子,各方来客拜访,忙碌个不停,同时宁景也详细得知了如今天下的模样。
西部的地震是最先停息下来的,约莫是老天也怕震的太猛,把这块州陆全给震散,在灾劫元年七月后,就基本没有地震传来,便是有,也是越来越小的余震,当地居民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灾后,西部百姓就在朝廷的帮助下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园,而这一次他们的房屋建造结构也大大改变。
姜朝以往盖房多是盖砖砌墙,可是西部一些善于观察的人发现,地震发生时,其实伤人的不是地震本身,而大多是它带来的那些房屋倒塌,那些碎砖碎瓦,重大横梁砸下,不知死了多少人。
他们在那时就想,以后住茅草屋,漏风漏雨不好看,都不要再住砖瓦砌成的房子。
而且国师也说了,日后他们这里,地动也会时常发生,望他们记牢那些于震中得到的教训和经验,传承下去,保护后人。
关于房屋构造,宁景曾经编写防震手册时也有提过一些,其中记载了他前世某个地震常发国家的房屋结构的特点,西部的官员和百姓就根据这些研究起来,最后还真被他们用木材整出来一种房屋结构,不仅美观够用,防震也是非常好。
因建造时把整个房屋都打造成一个整体,就如同一个盒子,地震来时便是左右上下摇晃颠簸,整个房子跟着一起动,却不会裂开垮掉,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这样的房子不会说万无一失,一点缺点都没有,但是已经非常不错了,十分适合西部的百姓。
于是,家家户户如此盖起了房屋,在灾后二年,整个西部已经率先恢复过来大半。
虽然天灾带来的伤害,人口倒退,经济倒退等,想恢复到灾前起码还要几年,但一切都在稳定持续的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终于熬过来了。
继西部之后,便是东部飓风平息。
这飓风,接二连三在东部来回肆虐,毫不客气的说,把东部来来往往所有地都犁了一遍,拔树翻江,掀地捣海,把一切能卷上天的事物都往天上带去,像一个很恶劣的孩子,抓起地上的生物在翻掌间□□,等玩够了才带着狂风呼啸的嬉笑声将其随便找个地方抛下,然后再去找新鲜的“玩具”。
灾劫元年十一月,东部的飓风终于停歇,再刮卷下去,整个东部都要被携卷过来的海浪淹没,地皮都要被飓风卷去三寸深。
但飓风停了,东部海岸再也不如以往那般静谧无害,渔民突然发现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凶波巨浪席卷而来,而且还是有规律和前兆的那种。
渔民们也不是蠢人,在一次次试探总结里,摸清了这些海潮的规律,各地就记录仪这些时间,定了每个月哪一段时间涨潮退潮,宜出海禁出海等等。
而这场灾难后,虽然摧毁了很多城镇房屋,造成了巨大的损害,但大部分人得意保全下来,而且人们发现,他们的海岸多了很多以往没有的海鲜,他们推测这些极可能是深海或者别的海域被飓风和海浪席卷过来的,这倒是一个巨大惊喜。
最后便是北地,可是北地到现在旱情都不能算解决,只能说在当地各部官员和百姓一起配合治理下,干旱情况在逐渐减轻。
而老天爷的怒火也似是慢慢平息了一般,高温逐步降下,四季终于回归,不再是一年深陷酷暑,冬日不见雪花不见雨。
不过,也许是北地情况特殊,便是慢慢变好,他们的冬天也格外短,雪也就下个意思意思,大冬天反而是一年四季最舒服最冷暖适宜的时节。
在漫天风沙解决过后,北地各种绿植种起,空气变得清新舒畅,视野之外是一片深邃璀璨的星空,人们突然发现,冬季的北地,说不得还是个避寒度假的圣地。
而且,当地人还发现,北地居然很适合栽种果蔬,可能是光照很足,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产量还高。
北地官员也是头脑灵活的,马上就物色起各种适合北地栽种的果蔬,准备以果蔬带动北地发展,吸引人口回归。
现在旱情是没有过去,但是迟早会过去,不是他们这一代,也会是他们的后人。
而南三州,在宁景没有出来时,洪水便于灾劫第二年三月退了下去,等了有一个月后,确定不会再突然发大水,家家户户也在官服的安排下一个个回了自己的
洪灾过后,那些房屋被冲的七零八落,家园面目全非,只有略微往昔的轮廓。
再次回到家中,许多人不由潸然泪下,变的何止是家园,还有他们身旁消失的家人。
可是,再多悲伤,也不能阻止人往前走,人这个生物就是如此神奇,仿佛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植入了这个指令,哪怕遇到再多再大的困难,总是会一直往前走。
英雄如此,普通人也是如此。
家家户户开始翻新房屋院子田地,官府刻意压低各种材料物价,补贴商户,轻徭役薄赋税,帮扶百姓重建家园。
而成果,就是宁景回来后看到的场景,不过一年,崭新干净的青石大路,白墙红瓦的宅子,街边叫卖忙碌的小贩,顾客来往不断的商铺,商铺上还能看到一个匾额挂着,“尚德仁义”。
宁景看到那个匾额时,眼睛有些酸涩,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对澹御交代过,等灾后给那些开门收容百姓避雨的店铺都赠送匾额,没想到,匾额果真如约送到,挂了上去。
只是,昔年友人不在了。
这日,宁景正在府中为自己小哥儿吃奶糊糊,就看到宋如赋领着公孙世子身旁的侍从飞奔而来。
他不紧不慢给小哥儿擦擦嘴角,笑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侍从猛吸了两口气,平复下来,向宁景以一拱手,恭敬道:“回帝师大人话,我家世子离开二载归来了,还带回了澹御世子!”
宁景手一抖,勺子掉到地上,他一起身,追问道:“果真?!”
“千真万确!世子他们已经进城了,往这边过来。”
侍从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那白衣身影掠过他,疾步往外去了。
坐在特定摇摇椅上的柳江宁看了眼掉在地上沾了奶糊糊的勺子,瘪瘪嘴,一脸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柳江宁:死老头,以后拔你氧气罩!
启帝八年, 摄政王退位,启明帝亲政。
翌年,海上来报, 有大批陌生大舟靠近,自称来自金狮神国,仰慕姜朝之名许久,特来会见。
启明帝率三千精舰,三万禁军, 在千千万万百姓瞩目下,亲去海港口与金狮神国会面, 相谈甚欢, 结下契约,从此互为友国。
此之后,东南两处海口广建大型海港, 超速发展, 一艘艘来自不同地方的外朝舟舰远赴江海到临姜朝,得见姜朝强盛国风, 深为叹服,有诸多国宇选择成为姜朝盟友,也有许多小国俯首称臣, 想奉姜朝为上国, 学习姜朝诸多先进的礼仪知识。
而看到姜朝条条宽敞整齐的大路时, 那些人感叹不已,这些路不仅仅是在一处地方, 而是在他们能去的姜朝的任何一处地界。
这些路把姜朝如同一张紧密的网一样连起, 不论去往哪一个地界都能通过这些快捷平坦安全的大道快速到达。
而且路两旁隔不远就有一处驿站, 里面提供各种补剂帮助, 还有极速送达书信功能,在姜朝现在寄信来往,便是隔了大江南北,也能最多半个月就送到,更别论皇族掌握的信息网,便是姜朝如此大,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天子看在眼里,牢牢护持。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其中的价值,每一个外朝来人都忍不住问接待使这路是用什么铺就,是哪个伟人想出来这个方法把路修通串联的如此好。
接待使则是很骄傲的道:“此路名为水泥路,水泥之源来于华夏,下达修路之人是我姜朝衡王爷,我姜朝和华夏是最坚定最亲密的友盟!”
外使惊叹不已,一个个把消息传了回去,打听起那个名为华夏的国度。
而越是了解姜朝,发现这个国家真是强盛无比,以往只隐约知道那海潮后面有一个了不得神秘帝国,但无人知道它的真实面目。
在某一天海潮突然消失后,各国商议了许久,终于决定去探访一下这个神秘国度的真实模样。
若是强,自然是结为友好国度,以后多多互相来往,交易学习;
若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这个虚假的帝国自然会覆灭在他们的战舰和铁蹄之下。
目前看来,还是以较好为上。
只是越加了解姜朝,他们也越加接触到那个更加神秘的“华夏”——这个被每一个姜朝子民挂在嘴上,他们姜朝最亲密的友盟,他们帝师的故乡的地方,诸多外使更加一脸雾水加敬畏。
雾水是无论他们如何翻找关于这个“华夏”的点点滴滴,所得的消息就是其只于姜朝有过蛛丝马迹,带给姜朝诸如水泥、活字印刷术、唐诗百首、寓言百则……从可提升一国之国力的伟大发明到绚丽文化,再到各种精美小吃。
它们的来处都是“华夏”。
外使们不能确定“华夏”真的存在,但也否定不了“华夏”不存在。
而姜朝的天子在接见百国外使,有一空位和他比肩而坐,上面放着一套纯金打造的九龙袍服和冠冕,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处位置就是“华夏”所在。
“我姜朝,与华夏是永远的友盟。”——姜朝天子。
启帝五十二年。
和安村。
如今叫和安村为村实在谦虚,它的规模发展的如同一个小城一般,但是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喧嚣繁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种着菜,后面连接着池塘,在往外,一片片稻田绿意喜人,风一过,便起了一波波绿色的海浪。
宁家的大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鲜花,尤其现在春末夏初,那更是百花齐放,芬芳馥郁,蹁跹蝴蝶不请自来。
突然,一声小孩哭闹声打破了这份安宁,只见一个扎着两角辫穿着花裙子,长得好似年画娃娃的小女娃呜呜咽咽扑进院子,泪眼婆娑左顾右望,终于在一处花丛里看到正在侍弄花草的□□身影,顿时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扑过来。
“爷爷!爷爷!爹爹欺负萱儿,您快给萱儿做主啊,呜呜呜!”
那道身影连忙回过身,哪怕岁月留了痕迹,那人的眉眼依旧俊美温和,此时更是慈祥儒雅无比,正是宁景。
宁景一身灰白色的粗布衣衫,哪怕上了年纪,背脊依旧挺拔,如一株苍苍老松。
他放下手里的小锄头和水壶,忙把扑过来的小孙女抱住,和蔼的笑道:“怎么了小萱儿,你爹又怎么你了?”
他说时眼中有些无奈宠溺,像是早已了解他孙女来此是为何。
宁知萱抽抽搭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被自己爷爷一问,更是憋不住,倒豆子一样把她爹爹的不是倒了出来。
“爹爹……爹,他偏心!他不让我和娘姓,哥哥可以,哥哥可以叫冉知礼,为什么萱儿不能叫冉知萱,呜呜呜,爷爷,爹爹偏心!您快教训爹爹,萱儿也要随娘姓!”
恰在这时,一道人影着急忙慌的小跑进院子里,寻着声音找过来,一听小孩的话,无奈的走上前,对宁景一行礼,道:“爹,又给您添麻烦了。”
宁景含笑看向自己儿子,宁慕予,道:“萱儿说你不让她跟娘姓,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