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昌知道,他一个人在公司里单打独斗,怎么都不可能赢。不如以退为进,找一个傀儡不断收购公司股份,只要最终他能收集到比老板本人持有的21%更多的股份,他就能够通过这个傀儡机构来实现控制公司。”
“现在他们手上有19.5%了。还差1.5%。”
“我觉得他会继续想办法游说小股东套现。老板现在出事了,公司情况不稳定,股东心里慌,肯定会有那么几个心志不坚定的人想要跑路。”
江去雁说:“现在我不太方便出面了,和Newbrige对接的事情要麻烦你。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也可以帮忙联系Sussi。”
麦叙文点头:“杨小姐很专业,没问题的。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正式离职?”
“等办完手续大概还要一个礼拜吧。”江去雁知道他看到了离职信,“你呢?”
麦叙文也有计划:“我可能要等到下次股东会开完,差不多也就可以交辞呈了。”
江去雁开他的玩笑:“你找好去向了?不要到时候搞得青黄不接。”
麦叙文也笑:“其实我自己也想休一段时间假。这些年太忙了,没有真正的时间是留给自己的。”他向江去雁比了比中指上的戒指,“刚好抽个空,向阿雯正式求婚。”
江去雁真心地祝福他:“哇,恭喜恭喜。摆酒的时候记得请我,我肯定封个大利是。”
“一定。”麦叙文还担心他不愿意来:“只要你来,肯定有你的位置。”
江去雁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你,他是他,你这个人我是很尊敬的,不会因为他受影响。”
麦叙文本来不敢在江去雁跟前提关正英:“其实,我昨天跟着律师见到老板,他有提及你。只是我怕话说出来你不高兴,就没敢跟你说。”
江去雁勉强笑一下:“那现在你又不怕我不高兴了?”
“他认罪了,你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啊。”麦叙文一针见血。
江去雁仰头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完,好半天没有说话。多日以来,很多情绪他找不到人说,也害怕对别人说,可能是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我其实有梦到过他,这几天。”
麦叙文也耐心地等着他慢慢打开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彻底放弃了一些固执,干脆说:“我每天都梦到他。”
“我每天都梦到他。”
江去雁仿佛仍然身陷在一场噩梦里,他呓语:“有时候他在梦里是个旁观者,我上班、放工、行街,他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有时候他又变成一个参与者,我们一起工作、看Joanne的秀、社交应酬。还有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有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sex。”
麦叙文看出来他深受这些梦境的困扰:“就好似你还没有从他的家里逃出来。”
“就好似,我本来就是那个家里的人。”江去雁苦笑,“他的目的达成了,连我的潜意识都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应该成为关家的人。”
麦叙文担忧他的状态:“如果你需要看心理医生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江去雁摇头:“我不喜欢对不认识的人说这些话。”他长长地从胸口呼出来一口气,“我本来觉得报警了也许我会觉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但现在我感觉好像更糟糕。”
“你怕无法摆脱他带给你的阴影?”
“我连他都摆脱不了。”
“你觉得他还在你的周围,比如他还能在梦里出现。”
“有时候我自己收拾着卫生,会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晚上做梦醒来,我也会觉得床旁边好像躺着一个人。我已经叫阿君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我怕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精神会崩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我带来这样的影响。”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要责怪,你也应该责怪他。他才是做错的人。”
江去雁已经不想去纠结谁对谁错:“可能我也有错吧,大太太走了之后我就应该辞职的。我其实从心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跟了他那么多年,对他这一点的了解还是有的,他骨子里就是又封建又专横,好似个土皇帝那样。但是我一直有一种侥幸,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不是他的情人,他不至于这么对我。结果证明,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心存这种侥幸。”
麦叙文低下头说:“我知道事情后一开始很吃惊,但后来想想,好像这件事由他做出来,也不出奇。”
“是吧?连你也这样觉得。”
“他对我们这班下属、兄弟确实情义双全,但是对他的情人,我也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
“有时候,情人反而不如兄弟。”
“在男人的心里,有时候的确是这样。而且这是很难改变的一种恶习。”
江去雁其实从出院之后就没有关心过案情,也是今天从关展宏的嘴里了解到的:“你说他认罪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检察官现在怎么说?”
麦叙文是负责和律师对接案情的:“最开始,律师是想为他做无罪辩护的,他想说服陪审团你们是情人关系,所谓的禁锢只是比较出格的房中游戏,然后再找关系请到一个熟悉的法官,打点打点,还是有机会能够无罪释放的。但是这些策略都被他拒绝了,直接认罪了,跟律师说,不需要找法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那如果就这么判,会判多少?”
“要看陪审团。法律上非法禁锢的案件最高是可以判终身监禁的。”
江去雁眉心一紧。
麦叙文继续说:“但是,一般重判的情况属于,罪犯禁锢他人的目的是为了将其贩卖或者用以交换赎金或利益,你这个案子比较特殊,他没有从中牟利。而且,他是主动认罪,态度非常积极配合,主控官同意做认罪协商,对他进行降格指控。对你不利的主要是,香港法律的强制侵犯罪只认同男人对女人实施的侵犯罪行,不认同男人对男人,所以检察官没有办法附加这一条罪名进去。”
江去雁点头,“既然法律有限制,那就没有办法了。”
麦叙文安慰他:“你也放宽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他已经被捕了,不会再给你造成麻烦了,而且,我们这些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无辜的。如果你还需要其他方面的帮助,也随时可以来找我。”
江去雁很欣慰他在这个时候能够这么说:“多谢你。我知道的。”
麦叙文还有工作要做。两人分开之前,江去雁突然又叫停他:“你说,你昨天见到他,他提到了我。他说了什么?”
麦叙文像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江去雁又改变了主意:“算了,别说了。也没有意义了。”
接下来就是辞职、搬家和出国。
江去雁觉得香港这个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媒体连续一个月天天抓着关正英和他的丑闻不放,故事说成什么样的都有,大部分人是觉得关正英和他之间“价钱没谈拢”,他反水背叛了昔日的sugar daddy。于是他更被坐实了“反骨仔”的标签,从昔日的“只有脸蛋没有脑袋的狐狸精”升级为“阴险狡诈、见利忘义的白眼狼”,谁沾上谁倒霉。
香港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大,他的名声如此就算彻底坏掉,以后再在这里发展恐怕很难,所以他打算离开。
但关雪心这时一个电话请求他去美国看望陪伴她。小女孩孤身在异国求学,家里又接连遭遇了重大变故,她实在是又焦心又难过,在电话里大哭一场,哭得江去雁铁石心肠也只能软化,最终将订好去日本的机票改换了目的地,飞了十几个小时到美利坚给大小姐当陪读。
也许是北美洲与故乡真的隔得太远了,完全陌生的异地反而给了这时候的江去雁安心的感觉,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与不堪,他也就不必惊慌和困扰。
他很快适应了汉堡包和披萨,适应了比港岛快得多的车速,适应了连续的雨雪天气和脏兮兮的地下铁。白天他随处闲逛、喝咖啡、shopping和做facial,晚上陪关雪心看书健身做家务。小女孩比任何时候都更粘人,生怕江去雁就像她的父母一样随时会不见了一样,晚上睡觉都要求江去雁房门开着,两间房相对着她就能随时看到江去雁床上的轮廓。
她读书也更用功,次次作业都是A,而且也在用心地准备申请大学,往往晚上忙到很晚。江去雁心疼她,周末想带她去市区里行街,她有时候还不乐意。在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她虽然哭花了脸,但是擦干了眼泪,她一声不吭又回到房间里继续看书。
两人只是从来不提关正英。
江去雁知道她不敢在他面前提,他也乐得把这个名字埋起来不理会。
过了年,香港来电话通知江去雁禁锢案要开庭了,问他是否愿意出庭。江去雁本来想拒绝,看到关雪心念书的背影,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从下着大雪的北美回到香港,温暖的南方小岛使得江去雁精神振作。他终于有一种熬过寒冬的感觉,积累在身体里的沉重和消极被自然带走,希望和乐观的想法在慢慢地恢复。
当天他穿了一套新西装,头发梳得干净整齐地去了法庭。被告席上的关正英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昔日的太平山总教头添了许多白发,失去了保养的面庞显得黄槁、疲惫,年岁上仿佛一下子增加了十岁。他戴着一副窄框的老花眼镜,眼睛像是不大好,进被告席的时候没看到席前的楼梯,差点摔一跤,要警员扶着才站稳。
江去雁有点不满地问主控官:“就算是犯人,也不能虐待吧?之前眼睛还好好的。”
主控官这才解释:“他上个月病了一场,眼睛结膜炎,不要紧,已经有医生给他看过了。”
“为什么突然会病?”江去雁问。
“他和人打架受了伤,伤口发炎难免要病。”检察官反倒很惊讶他这么关心关正英,“你放心,没有性命之忧,而且他还打赢了,据说现在已经在犯人里立了威,各个都叫他大哥。”
江去雁听出来他对关正英的鄙夷,于是不好再多问。
庭审是漫长而枯燥的,开头的部分听得江去雁只想打哈欠。但他很喜欢法庭里的感觉,喜欢这种庄肃、安静的气氛,喜欢法庭严正刻板的布局,每一把椅子的摆放都是有布局有章法的,每个位置都有它存在的法律上和情理上的道理,每个人相应也就有存在的理由。
因为是非公开审理,听审席上人很少,没有媒体,也没有社会人员,只有几个法学院过来学习的学生,这些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关正英和江去雁,也很少知道十几年前的旧事,所以也不会以猎奇的目光审视他们,于是在这里进行的就好像真的只是一桩普通的人身侵害案。
作为被害人的江去雁除了出庭陈诉犯罪事实以外,还有一个环节是辩护律师向他提问。
辩护律师问:“请问你与被告的关系?”
江去雁看了一眼关正英,关正英低着头揉太阳穴,好像精神不济的样子。他把目光移开,看向了法官:“我是被告的下属,他是我的上司。我受雇于他的公司。”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关系了吗?”
“没有。”
“事发当天,你为什么在被告的家里?”
“他女儿出国留学,我去送行。”
“你和他女儿是什么关系?”
江去雁皱眉:“这个问题和案件有关吗?”
辩护律师不慌不忙:“你说你是他的下属,但一个普通的下属不会和上司的家人关系这么好,单独到老板的家里吃饭并给老板的女儿送行。”
江去雁冷冷道:“我是他女儿的经纪人,他女儿从六岁起出道就由我负责。”
辩护律师继续:“事发当天,你们吵架了是吗?”
“是。”
“因为什么吵架?”
“我们……”江去雁回头看一眼主控官,主控官点头表示可以说,他做了个深呼吸,“他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他。他很不高兴我拒绝了他。”
辩护律师终于听到了想听的东西:“他对你告白的意思是,他表达了对你的爱慕之情是吗?”
“是的。”江去雁觉得这场提问简直是在折磨他,他强调,“但是我拒绝了他。”
律师问:“你在此之前知道他对你抱有这种感情吗?”
“我……不确定。”
“你有怀疑。但你并非完全感受不到他爱慕你。”
“是。”
“你拒绝他,是因为你对他没有私人感情,是吗?”
江去雁看向法官,法官高坐在庭上,紧皱眉头、背部笔直,脑后是红底白花的紫荆标志。
律师在旁边提醒:“江先生,这里是法庭,请务必仔细考虑你说的每一句话,它必须是真实的。我再问一次,你拒绝了被告人的告白,是因为你对他没有私人感情,对吗?”
江去雁把头低下来:“因为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江先生,我问的问题不是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律师走到他面前来,“我问的是,你对他有没有私人感情?你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江去雁艰难地张口,稍微大了点声音:“……有。”
律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江去雁回头去看主控官,主控官叹了口气。
因为主控官申请休庭,法官同意了申请,所以陪审团在下次开庭的时候才会宣判结果。
在休庭前,法官最后提问:“控辩双方是否还有其他发言?”
江去雁犹豫了一下,向主控官示意他想发言。
经法官同意,他鼓起勇气站起来看向陪审团:“我知道,长时间以来,我和被告人被很多人曲解成一种不正当的关系。我们之间,也确实不能单纯用公事关系来定义,这使得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的行为看起来像是狗咬狗,两方都存在道德上的瑕疵。”
“但事实是,案发前,被告从没有对我做出过不道德的事情,我对他也没有。并不像流言说的那样,他一直以来对我以权压人、职场骚扰。事情发生后,我虽然很难堪、很痛苦,但我也认为,要求对他更多道德上的谴责,甚至加重量刑是不应该的。他犯了错,我希望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他因此受罚。这是对我们两个人的不公。”
“我请求各位陪审员,仅将注意力放在他实际做的错事上,不把量刑考虑放大到我们的关系上。因为今天对他的量刑,也犹如对我的量刑。他背负的更多的惩处,也是对我的惩处。”
两个月后。
“我们来看金融板块。今日,富正集团增资扩股顺利完成。新桥资本对富正集团注资一千三百万港币,再加上收购董事长关正英手中大量股份,目前已获得35.9%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成功控股富正集团。原本第一大股东的有力竞争者方帽子资本,经过股权稀释后,目前持有20.5%的股份,位列第二。原第一大股东关正英目前仅持有公司2%的股份。”
“由此,富正集团的权柄之战落下帷幕。新桥资本的介入,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使得方帽子控股富正的企图没能实现。从表面上看,新桥是大资本机构,方帽子是小资本机构,这似乎是一场投资机构之间的博弈。但实际上,这是董事长关正英与外家的权力斗争。关正英不惜引入大资本,击退外家对权力的觊觎之心,也算是兵行险招,出奇制胜。”
“根据本台记者了解到,新桥资本已经开始着手全面掌控富正集团,并对集团运营战略作出重大调整。负责本次增资扩股案的新桥资本高级合伙人杨佩娴女士接受采访透露,接下来,新桥将做主独立富正集团娱乐事务部,成立新法人企业,扩大和加强富正的娱乐业务。”
“另,关正英人身侵害案日前在香港法院开庭宣判,陪审团认定人身侵害罪行成立,判处关正英三年有期监禁,缓刑一年,并处赔偿金65万3千港元。目前,富正集团董事会因关正英涉嫌违法犯罪行为,已将其开除董事长职务及董事会成员资格……”
江去雁从卧房走出来,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你现在安心读书是最重要的,公司的事情、家里的事情,你爹地会安排好。”江去雁在关雪心身边坐下,“你只要知道,你的生活不会变。”
关雪心虽然听不懂新闻里面那些金融词汇,但她大概也知道,父亲关正英真的成为了一名罪犯,而且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爹地为什么要……让投资机构控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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