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后半夜,想着一别又要好些天,卢栩挣扎许久,还是拉着颜君齐温存到天快亮,再搂着困到眼皮直打架的颜君齐抓紧睡一会儿。
到早上有人来催时,卢栩凭坚韧不拔的毅力战胜睡神,爬起来穿衣服,边穿,还边闭着眼睛争分夺秒休息。
他没让颜君齐起床,他在路上能靠着马车补觉,颜君齐一起来就有大大小小的事等他处理,到天黑前,几乎是没时间休息的。
昨天忙了一天,白天操心集市,回来又要清点算账,然后他们还折腾了半宿,卢栩自己都累的够呛,更别说颜君齐了。
他们家君齐放到读书人里,身体素质杠杠好,和他比那可差远了。
卢栩把挣扎着要起的颜君齐按回被窝,亲亲他,“你再睡一会,我收拾好再叫你。”
颜君齐“唔”一声,真没了动静。
也不知刚刚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卢栩觉得这样的君齐可爱得不得了,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给他掖掖被角。
他出来,被冷风一吹,人清醒了。
休息好的卢舟已经替他们安排人装车。
卢舟:“哥哥你怎么没多睡一会?”
卢栩:“我路上再睡,给阿濯他们的信都写好了?”
卢舟点头,将信给他,信封上盖了太子府的印章。
卢栩捏捏厚度堪比一本书的信,啧啧称奇,他们家卢舟真是言出必行,说了每天写,即便在北庭县不好往关内送信,他也没一天倦怠,真的天天在写。
“虽然不能五天发一次,但是阿濯收到了,肯定会感动的。”卢栩拍拍他,将信收好,“等明年咱们状况好些,再好好整整驿站。”
卢舟:“嗯!”
条件有限,阿濯一定能理解。
到了快装完,颜君齐穿戴好出来给他们送行。
这次卢栩有虎贲军护卫安全,干脆把赶马车的活一并甩给人家了,只带了代表县衙,给各镇送物资的四个官差同行,其他的,全留给县衙。
分别在即,卢栩嘱咐颜君齐和卢舟,“我们走后你们一定注意安全,该锁城门就锁城门,该找虎贲军就找虎贲军,我一定赶在下次集市前回来。”
颜君齐和卢舟也嘱咐他路上一切小心。
卢栩挨个抱抱他们,和送行的官差百姓拱手道别,上马车向小镇出发。
关外城镇稀疏,距离县城最近的小镇,也有一日的距离,县城每五日一次集市时,也只有他们能去赶集,其他的城镇因为太远,根本不会冒险走荒原。
他们上次去赶集,还是刚下雪那天,如今积雪不化路途难行,他们已经在自己小镇上窝了快一个月了。
别的倒是无所谓,就怕家中有人生病,镇上的里正天天喊要注意看好老人孩子,他们镇子上没郎中,得去县城看病。
为了暖和省柴,他们普遍一家人全都挤在一个屋里。
这天天色放晴,女主人趁着中午暖和,开窗通风,也趁着光线好,做些针线活。
几个孩子在窗边拿簸箩捡今日要磨的草根。
他们挖的草根中混入了一种发苦的,上次没挑干净,全家吃了好几天的苦馒头。
最小的孩子,则趴在窗边扣窗台上的冰挂玩。
邻居家小孩见着了,便喊他们去外面玩儿滑冰,女主人听见动静,叫他们去玩。
“只许在村中间滑冰,不许往远跑,也不许踩雪窝,鞋踩湿了没厚鞋给你们换。”
他们这虽然是个镇,但规模在他们老家顶多就是个村。
几年下来,相互也都熟了,谁家好相处,谁家不讲理,都门清,只要不是去跟村里那几个爱打人的小孩玩儿,她也让孩子们出去透透风。
“知道了阿娘。”大儿子先跳下床,再将小儿子抱下去,问两个妹妹,“二丫、三丫你们去不去?”
两个女娃娃看她,女主人将没捡完的草根端到一旁,“你们俩也去吧,别跑远了。”
“嗯!”
孩子们欢呼一声,牵着手哒哒哒跑了。
女主人瞧见两家孩子凑到一起,一个个笑容满面的,笑着直摇头。
也就是孩子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能这般高兴。
男主人劈好柴抱着柴进屋,见孩子们都不在,问道:“娃娃呢?出去玩儿了?”
“和邻居家大宝他们去滑冰了,少添些柴吧,等娃娃们回来再烧热乎点儿。”
男主人往炭火盆里又加了柴,“不差那点儿,你做活儿手冷。”
女主人听完,笑起来,满心熨帖,“我看这两日天好,要是里正他们再商量去县里赶集,咱们也去,买二斤豆腐。”
“嗯。”
她绣活好,她丈夫草鞋编得也好,能背到县里换些东西。
她家小叔子在虎贲军当差,一个月才回来住两天,他骑射本事好,常常外出巡逻,偶尔能猎到兔子、狐狸什么的,肉都留在军中吃了,皮子能拿回家来,凑一凑,赶上虎贲军谁去北关县办差,就托对方拿到县城找商人换些吃的用的回来。
多亏这能干的小叔子,他们家在镇上属于条件好的人家。
唯一愁的,就是给小叔子找媳妇。
他们老家穷,丈夫家兄弟三个,姊妹一个,小妹妹没长大就夭折了,老人不在了,大伯也打仗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兄弟俩。
前些年,大伯、小叔子都在战场,她丈夫老实,家里全靠他们两口子操劳,养孩子,照顾老人,为了给老人看病,家里积蓄也花光了,田也卖了,借娘家钱,借的她兄嫂也恼了,不再与她家来往。
他们俩没日没夜干活儿,也只够个温饱。
后来战事结束了,小叔子人机灵,从战场活下来,还混了个小头目,他们家来西北当军户能比别人多分十几亩地,他们夫妻俩商量过,便在家祭了祖,卖了宅子和最后一点田地,还了债,带着孩子们迁到关外来。
西北的日子远没想象中轻松,但好在一家人能团聚,孩子们也健康,只等小叔子娶妻生子,他们一大家人就算在这边扎根安稳了。
他们俩正低声商量着等小叔子回来领他去相看哪家姑娘,刚跑出去玩的孩子们又着急忙慌跑回来了,“阿爹阿爹!从北边来了好多人!”
大儿子补充:“是兵!都是兵,骑着马,好多人!”
大人忙问:“是哪儿的兵?咱们的还是蛮子?”
大儿子:“咱们的兵!”
大人们松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活儿出门看。
果然,从县城方向来了一大群虎贲军。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是谁来送温暖了,是我!!
第289章 巡视
卢栩一行在白茫茫的旷野上十分显眼,他们看到小镇,小镇中所有居民自然也早早看到了他们。
他们到达时,全镇人都聚集在入口,好奇地望着他们。
年轻的里正站在最前,好奇问道:“诸位可是路过?”
偶尔虎贲军要往南去,会在他们这儿停一停讨点水喝。
卢栩坐在马车上好奇地看他,“你是里正?”
年轻的里正闻声怔了怔,撑着拐杖转了个身,这才注意到被虎贲军保护在中间的年轻人,点头道:“正是。”
卢栩看着他的拐杖,问道:“伤兵?”
里正:“已经不是兵了,这位大人是……?”
那坐姿、那穿着,瞧着可不像是虎贲军。
卢栩:“我是颜县令家属,暂时代理县尉,来和你们做生意。”
里正听得一阵茫然,家属?代理县尉?
卢栩指指镇子四周约有一米来高的土石围墙,问道:“这是做什么的?绊马?”
里正:“正是。”
卢栩:“有用吗?”
里正耿直道:“不知道,还没用上。”
卢栩哈哈直笑。
他没问什么为什么不直接修护城墙,穷呗,别说这个小镇子,他们县城的墙也才两米来高,还是张县令辛苦三年才修成的。
他一个小里正,能动员来自四面八方的镇民修这样的围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卢栩跳下车,十分欣赏地称赞道:“你真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硬汉里正莫名其妙,被卢栩夸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小人陆大黑。”
卢栩下意识看了看他,长得是有点儿黑。
卢栩:“镇上有多少户人家,可有生病、孤寡、吃不上饭的?”
听他问这个,陆大黑心里舒服了点儿,骄傲道:“禀告大人,我们丁五镇军户从前都是穷苦人家,大伙齐心协力,没有一个自己吃饱叫乡亲饿肚子的。”
卢栩莞尔,“很好!好样的!那你们缺过冬的东西吗?有人要换东西买东西吗?我带了好些日用品,肉,奶,还有些粮食,布匹。”
站在陆大黑身后的百姓闻言,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有!有!有!”
他们喊成一团。
卢栩挥手,“那就在这儿换了,需要什么的赶紧来,和你们换完我去下一个镇。”
众人哗一下围上来,看着马车上成车的食物,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可紧接着,他们为难了,“大人,我们要如何换?”
他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呀。
卢栩:“钱,食物,山货,药草,什么都行,你们有什么就拿什么跟我换便是。”
县城寂静了片刻,有人问:“野菜行吗?”
卢栩:“行,我看看。”
那人高兴地应一声,“我这就去拿!”
紧接着,有小孩问:“我阿爹编的草鞋能换吗?”
都冬天了,草鞋不好卖,他们家攒了不少呢。
卢栩:“拿来我看看。”
那家人也兴高采烈去搬鞋了。
很快,说有野菜的人背了小半筐的干蘑菇来。
卢栩:“……”
这叫野菜?
好像……
也没啥毛病?
那名军户怕卢栩不要,还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没毒的,我们都吃过,都能吃!”
卢栩:“嗯,我要了,一斤换一斤的肉给你们成么?”
军户怔住:“一斤肉?”
卢栩:“嗯,要是骨头多的地方,可以换一斤半到两斤,羊肉你们熬汤喝,可以驱寒防风寒。”
四下一片寂静,所有军户都惊呆了。
这种秋天能去林子里捡的菌子,竟然能换肉?!
“换!他换!”那名军户还没回过神来,陆大黑先替他回答了。
“对对对,我换,大人我换!”
陆大黑:“别人家也有,赶紧回去拿!”
一镇子人呼啦一下全往回跑,陆大黑中气十足的朝他们喊:“还有什么野菜山货的,都给大人拿来!”
喊完,他还努力挤出个笑容来,以非常虚假的谄媚态度道:“大人,要给您搬条板凳吗?您坐。”
卢栩:“……”
总觉得,这不自然的热情是生怕他这冤大头跑了。
卢栩点点头,“我坐。”
陆大黑拿拐棍一扫,敲到扶着他的儿子小腿上,用老家方言骂他儿子:“直愣子,傻冒烟,赶紧去给大人搬板凳。”
他才十来岁的儿子犹犹豫豫,还是听话地往回跑了,边跑还边扭着头朝他爹喊:“都是冰,阿爹你别摔了!”
陆大黑脸马上黑如锅底,“看路!”
刚说完,小孩一脚打滑摔了,他也不嫌疼,起来拍拍雪继续跑。
卢栩看着他跑的架势,莫名想起他家的小萝卜头卢锐,不知观阳下雪了吗,有没有带他家卢锐堆雪人打雪仗。
卢栩:“慢点跑,我不走,给你们换完我再走。”
很快,抱着、背着家里存货的军户们跑出来了,陆大黑家儿子两手艰难夹着两个板凳也过来了。
一个给卢栩,一个给他爹。
卢栩摸摸他脑袋,从车上翻了一小包糖给他,叫他拿去和其他小孩分着吃。
卢栩坐在雪地里,挨个检查军户们筐子里都是什么,看过后他报价一斤能换多少东西,后面的官差就拿着秤称重,给他们切肉、装粮食、搬日用品。
除了各种蘑菇、木耳、野菜,竟然还有蓝莓。
卢栩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捏了一颗尝尝,虽然个头小了点儿,晒的干了点儿,但真是蓝莓!
卢栩脑海中瞬间多出了好多糕点,“谁家还有这样的果子,我也要!”
他该往京城寄一批特产了!
在丁五镇换完,他们收拾好东西又马不停蹄到下一个小镇。
当初为了好管理,虎贲军给这些小镇起名字全按方位和先后来编,什么甲一、甲二、甲三……乙一、乙二、乙三……
听上去特别没特点,还特别机械。
卢栩晚上默默记在小本子上,等回头叫君齐和卢舟再给这些小镇起个好听的、有美好祝福和寓意的名字。
他们晚上没赶到第二个镇子,在两班倒守夜。
卢栩抓紧时间在帐篷里收拾今天收来的货,给他帮忙的官差都生怕他亏了。
“大人,这东西都不值钱,吃了哪有肉顶饱,明儿个你可别再那样换了。”
卢栩按种类、大小、品相将蘑菇分级分装,“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卢栩将品质特别好的专门装进一个箱子里,“大人是一县百姓的大人,不能让治下的百姓饿死、冻死,我呢,身为大人的家属,身为大岐唯一的皇商,能只想着赚钱吗?”
官差们眨眼,傻傻地看他。
卢栩痛心疾首:“你们身为官差,拿着衙门的俸禄,就要想办法给大人分忧,怎么给大人分忧?这不得先让咱们县的所有人能平安过冬吗?再说了,只有大家都好好活下来了,未来才能帮我赚钱啊。”
惭愧又感动的官差们:???
卢栩:“至于赚钱的事,放心吧,慢慢来,能赚的。”
他抓一把蘑菇给他们看:“看,人家把这些菌子晒的多干,保存的多好,这么干净,品相又好,洗干净就能用,几乎不用扔,像这样的,我卖到京城酒楼去,有得赚!”
官差们不解,这些破东西还值当千里迢迢卖去京城?
熊昆问:“京城的有钱老爷爱吃这个?”
卢栩朝他们招招手,神神秘秘道:“你们好奇京中的官老爷吃什么吗?”
几个官差点头如捣蒜,好奇啊!那能不好奇吗?!
卢栩:“他们也好奇蛮人贵族吃什么。”
官差:???
卢栩看着他们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一脸卧槽还能这样,还有人懵懂茫然,马上判断出谁往后适合干什么活。
他拍拍最懵的两人,“这箱子满了,搬车上吧,别给压碎了,压碎了可就不值钱了。”
两人:“哦。”
卢栩:“小心点儿啊,全指望着这些换米换面呢!”
他们俩茫茫然又小心了些。
晚上睡觉时,那两个懂了的给两个没懂的一番洗脑,他们终于弄懂了卢栩打算怎么忽悠京城的官老爷,一边震惊,一边敬佩,又情不自禁怀疑起那日卢栩和那群蛮人头头们的那一顿吹……都是真的吗?
几个镇子下来,四个官差已经能给卢栩当助手,什么东西怎么兑换,全都烂熟于心。
卢栩则有更多时间来走访、采访,记录上每个镇子上有什么问题和困难。
他们走了计划中的大半圈,卢栩渐渐也发觉了,能在这些军户小镇中当里正的,要么是有真本事,所有人都服,要么是迁来的人口多,自成一个小势力,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在虎贲军当个小官。
不过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心黑无能的,否则八成也会被其他军户联合起来搞下去。
至于能力,那就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最初遇到的陆大黑那样了,能约束好镇民,组织他们别乱跑别打架,就已经不容易。
毕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还有人甚至不会说官话,闹误会也挺多。
卢栩听了好几天里正们的心酸诉苦,给他们出主意,想办法,给特别困难的小家庭和镇子发颜君齐批的救济粮。
卢栩:“这些是你们整个镇子要过冬用的,主要是给贫苦孤寡和病人的,若以后大雪不封路,我们每个月都要来查,你们这儿饿死、冻死一个人,往后就再也没救济粮食和肉了。”
里正连连保证,还给全镇宣传一遍。
而那些苦于没生计的小镇,卢栩则帮他们想谋生手段。
“有人会绣花吗,有人会编草鞋吗,有人会伐木吗?”
他们这冷归冷,树木资源还是挺发达的。
尤其是越靠近天湖山和登云山的地方,简直是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
伐木,学木工,做家具,边角料还能做燃料。
卢栩把全镇唯一的木匠收编到县衙,以后每个月县衙给他发工钱,但他要教全镇的人做木工。
另外,他还教了他们伐木要像庄稼间苗那样,不能挨着全伐掉。
先砍掉杂树,再有选择的砍好树,若是哪儿采伐多了,则要移栽树苗……
从这个小镇走时,卢栩换走了一堆柴,车上装不下,就捆好了缀在马车后面拖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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