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愤怒挥镰刀,呼哧带喘,满头大汗,麦芒扎得他难受,他扔了镰刀大声抗议:“我才十一!”
一转头,比他小一岁的卢舟已经超过他好几米,腊月捡麦穗都捡到他跟前了。
卢文哭丧着脸,边割麦子边哭,“你们都欺负我,卢舟你等等我!”
卢舟头也不回,镰刀越挥越快,他才不和卢文作伴呢!
到傍晚,所有人超额完成,就卢文自己还哼哧哼哧割麦子,卢栩不让帮忙,组织大伙全坐在终点看卢文割。
不但他们在看,连邻居都在看乐呵。
三叔四叔和卢辉推着车来装麦子了,卢文终于看见救星,他力气没了,委屈也上来了,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喊:“爹!哥!救命啊!”
卢栩也喊:“三叔,卢文晚上要在田里睡了!”
卢文哇一声哭了。
他爷爷卢五柱坐在田埂上喝水,摇头直乐。
同样在这儿忙了一天的卢轩骂他:“咱们全家兄弟姊妹十几个,就没一个像他这么会偷懒的,活该。”
邻居哈哈笑着问三叔:“你家老三比人家小姑娘还娇气呢!”
腊月跟着他们捡了一天麦穗都没喊累呢,光听卢文嚎了。
三叔过来问清怎么回事,朝卢文屁股上踹一脚,“卢舟都割完了你还不赶紧割?”
卢文哭唧唧看他哥。
卢辉都替他害臊,“这么多人等着你,你还哭!”
卢辉到底是心疼他,也想让大伙赶紧回家,跟卢文要镰刀。
卢栩不让:“别别别!说好的就是说好的,你现在帮他,能一辈子帮他?卢舟行,他怎么不行?让他割。”
三叔也不让卢辉帮,深深看看卢文,转头叫卢辉过去赶紧装车。
卢栩在一边督工,“谁来了都没用,你再不抓紧,车都装完了,我们走了你就跟星星月亮做伴吧。”
卢文噘着嘴不吭声,他才不信他爹他哥会扔下他,回家还不被他娘骂?
结果他磨磨唧唧等啊等,他爹和卢辉推着车走了,四叔和卢轩扶着爷爷走了,卢栩背着腊月带着卢舟也走了。
天黑漆漆的,田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次卢文是真害怕了,跑到地边冲着车喊:“你们不等我了?”
卢栩:“快忙吧,一会儿把饭给你送来!”
卢文嚎啕大哭。
这次不是干嚎了,眼泪哗啦啦掉,扔了镰刀追着车跑,“我不吃肉了我要回家!”
四邻全要笑死。
卢辉回头看他连滚带爬追上来的糟心弟弟,绷着脸松开车,和他爹商量一下,又把卢文领回田里。
卢辉捡起镰刀递给卢文,“你割吧,我陪着你。”
卢文擦擦眼泪:“你不帮我?”
卢辉:“爹不让。”
卢文眼泪又涌起来了,“那我割不完了!”
还有一半呢,他得割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卢辉:“我陪着你呢,地里又不是没人了。”
没收完的人家怕别人偷麦子,都是要睡在田里的,尤其是后几天,田少的收完了,就有人想去没收完的田里偷。他爹每年也要在田里睡几天。
卢文:“大哥说有黄鼠狼。”
卢辉给他擦擦眼泪,“大哥逗你的,你把麦子压着点,这样,对,割吧。”
见卢辉真不帮忙,卢文不哭了,边掉着眼泪边挥着镰刀。
“慢点,小心别割到手。”
“慢点我就收不完了。”
卢辉哭笑不得。
没人可靠了,卢文沉下心老实干活,他割一会儿,就扭头看看,见卢辉还坐在一边守着他,他就放心点继续干活。
卢栩回家做完饭,元蔓娘上午去镇上买了肉,他中午做红烧肉还剩了一半,卢栩蒸好米饭,拿篮子装好,又盛红烧肉。
卢舟见他拿篮子,问道:“哥你不在家吃么?”
卢栩:“我去田里陪卢文。”
卢舟就有些不乐意,“就他没干完。”
卢栩乐了:“那就不让他吃饭了?”
卢舟不想管他,卢文懒,全家都知道,三叔三婶都不管,他想不明白卢栩为什么要管,想不通他便问了。
卢栩毫不犹豫:“因为他也叫我大哥呀。”
卢舟皱眉。
卢栩低头看卢舟满眼的不解和排斥,就知道卢文平时没少惹卢舟,他揉揉卢舟脑袋问卢舟,“三叔对你好吗?”
卢舟点头。
“三婶呢?”
卢舟再点头。
“卢辉呢?”
卢舟又点头。
“所以呀,我就是看他们面子也要管卢文。”
卢舟:“三叔三婶小辉哥都不管。”
卢栩笑,又问他:“卢文打过你么?”
卢舟怔了怔,摇头。
卢栩:“他打过腊月,小雨,小夏他们么?”
卢舟还是摇摇头。
卢栩:“他打过别人么?”
卢舟:“打过。”
村里有小姑娘仗着年纪大欺负小夏,别人不好管,卢文冲上去就把人推溪里了,他年纪小,不讲什么男女之别,小姑娘家长骂他,他就油腔滑调骂回去,一个人舌战群儒,把人家气得揪着他耳朵找家里来三婶才知道。
人家要三婶管孩子,卢文就浑不吝地说:“我都过继给我二伯了,你找我三婶干什么,你有种找我二伯去!”
他二伯都打仗死外面了,人家怎么找?
三婶听了这话又伤心又生气,脱了鞋撵卢文飞跑,之后却更纵着他了。
卢文小小年纪一战成名,村里的小姑娘就都不爱跟他玩了。
卢栩却是欣赏的,在他看偷懒耍滑不算大毛病,只会窝里横才是没出息。
卢栩问卢舟:“要是有人欺负你,卢文会替你打架么?要是有人欺负卢文,你会替他打架么?”
卢舟被问住了。
卢栩语重心长地教育卢舟:“做人要讲义气。”
待卢栩走了好一会儿,卢舟幼小的心灵还饱受冲击,努力反思着是不是对卢文不义气,没把卢文当兄弟。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了——他从来不惹事,不惹别人别人也不惹他,卢文哪用帮他打架?卢文天天惹事,经常被人追着打,多数时候他都觉得卢文活该,他为什么要帮忙?
卢栩拎着饭菜过来,卢文负责那片麦田已经眼见变小。
这小子根本不是不行,就是躲懒!
卢栩问:“吃饭吗?”
卢文看见他愤然扭头,绝不开口。
不吃嗟来之食?有点脾气。卢栩也不恼,拎着篮子坐到卢辉旁边,慢悠悠把碗筷摆出来,满满的白米饭,他还撒了糖霜,微黄的糖化了渗进米粒里,甜津津的,另一个大碗里装满了肥而不腻的红烧肉,热气和香味一起散发出来,累了一天的人闻到就想流口水。
卢栩又端出来半盘炒蛋,一盘凉拌黄瓜。
他们家可就一只下蛋的母鸡,攒了三天才凑一盘鸡蛋,他端来半盘呢。
黄瓜还是三婶送的,新摘的嫩黄瓜,拍扁了凉拌,洒足蒜泥,拌足香醋,再淋上香喷喷的辣椒油,红红绿绿,看着就有食欲。
卢栩把筷子给卢辉:“他不吃我们吃,正好两份。”
卢辉、卢文:“……”
大哥自从病了一场,就变得特别会捉弄人。
没一会儿,三婶提着饭菜来了,才到地头就见卢栩和卢辉又是肉又是蛋的吃得欢,他们家卢文饿着肚子在那割麦子。
卢栩抢先声明:“我让卢文吃,他不吃,非要割麦子。”
卢文要气哭了。
他打定了主意不搭理卢栩,噘着嘴闷头继续割麦子。
卢栩:“你看我没瞎说吧,三婶你放下篮子回去忙吧,一会儿我把篮子给你捎回去。”
三婶哭笑不得:“快别逗他了,小文过来吃饭。”
卢文鼓着气又割了会儿麦子,等三婶把饭菜都摆好了才慢慢吞吞来吃。
卢栩:“你看现在干的多好,白天要有现在这劲头,早回家睡觉了。”
卢文气得不想吃了。
三婶笑得不行,叹口气,给卢文擦擦汗,把碗筷递给他,“快吃,一会儿凉了。”
他们家卢文看着皮厚,没心没肺,其实犟着呢,又犟又好胜。
他们兄弟三个坐在地头吃,卢栩有一茬没一茬和三婶聊着夏收后留多少粮,他炸油条总要买面粉的,还不如留些新麦自己磨。
卢文吃着他娘蒸的煮鸡蛋,杂面馒头,凉拌菜和炖鱼,吃着吃着眼睛不由自主往卢栩盘子里看。
同样是鸡蛋,卢栩做的是炒的,他的是煮的。
同样是主食,卢栩做的是米饭。中午的肉包子好吃,但他都一年没吃过蒸米饭了,卢栩还撒了糖!奢侈!
卢文愤怒咬馒头,又瞥向红烧肉,他中午刚吃过,现在还能想起红烧肉嚼起来的香味儿……
他娘炖的小杂鱼瞬间就不香了。
“想吃就吃。”
卢文下意识抬头,对上卢栩似笑非笑的表情。
卢文:“……”
卢栩一直盯着他呢,他把盘子往卢文那推了推,“本来就是拿给你吃的。”
卢文咬着馒头不动。
卢栩夹着红烧肉放到他碗里,“我说话算数,说了你今天来我管肉,就是管肉。”
卢文哼唧两声,没抵住肉的诱惑,勉为其难道:“是你非要我吃的。”
卢栩:“对,我非要你吃的。”
卢辉直笑,把米饭也推给卢文,自己拿了馒头就着杂鱼吃,炒蛋,凉拌黄瓜,都不再吃一口。
卢栩看在眼里,就心疼这个二弟。
卢辉小他一岁,今年十六,也就比卢文大五岁,高中生年纪,就已经当了家里的主劳力,尤其是三叔去服徭役时候,卢辉又当哥又当爹的,每天从早到晚长在田里,回了家不是打水就是劈柴,还要照顾下面一群弟弟妹妹,他脾气好,跟谁都不生气,比卢栩这个正经的大长兄更像大哥。以前卢栩和卢舟置气吵架,他还两头劝说。
卢栩也有弟弟,他也照顾卢舟、腊月和卢锐,但绝对不会做到卢辉这份儿上。
见卢文吃得越来越放得开,郁闷消散又开心快乐了,卢栩问他:“好吃么?”
卢文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陷阱,才点头。
卢栩又问:“干活累么?”
卢文点头。
卢栩:“你哥也累。”
卢文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卢栩继续道:“我也累,卢舟也累,你爹娘也累,是人都知道干活累,吃肉香,你哥每天干活是你好几倍,吃肉你是他好几倍,他愿意让着你宠着你,那是他自愿,他傻他活该,但是你心里要有点数。别装傻,全家数你心眼多,会偷懒是聪明,我也不喜欢干活。”
卢文一时竟没听明白卢栩这是在骂他还是夸他。
卢栩酸酸地揉搓他脑袋,“谁让你命好,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大的小的全让着你,我们家卢舟就没这么好的命,他要是跟你似的,我指定一天揍他八回。”
卢文:“……”
卢栩:“有点数,我们家卢舟有一口吃的也知道留给哥哥留给妹妹,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一口吃的就得留给你。”
三婶和卢辉都尴尬了,卢文还理直气壮地回怼,“我又没让他们留!”
“他们为什么留给你你没数么?”卢栩挑了眉戳他两指头,要不是三婶在指定要揍这小子,“别成天说你过继给二叔就不是亲的了,跟谁欺负你了似的,你不愿意我把我们家卢舟、卢锐过继过去。”
卢文哼哼,心说大伯母不咬死你。
但见卢栩脾气上来了,他也不敢反驳,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卢栩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语重心长叮咛他:“天下没谁欠着谁,更没谁天生应该让着谁,父母兄弟也一样。”
他可太知道了,他大伯就让了他爸一辈子,他爸酒店越开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心里没了父母兄弟,老人不管,孩子不管,和他妈离婚,和大伯吵架,当初他大伯推了多少邀请回来给他爸当主厨,最后落得被亲弟弟辞退,他伯母再也不让他们家人登门,指着他骂他们全家都不是人。
他也觉得他爸不是人,他大伯当初没回来帮他,这会说不好都做到国宴了。
卢栩重重拍卢文脑袋,“别让别人都让寒了心。”
卢文打开他手,“我没那么狼心狗肺!”
卢栩被他打了还挺高兴,见卢文小眼怒火熊熊的,心里就止不住得意,他就知道这小子多少还是有点可爱的,不愧是他弟弟!他忍不住说起对弟弟的期许:“要是哪天你爹、四叔、你哥、我、卢轩,我们都出门了,你和卢舟也要能把家撑起来!”
卢文乖巧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才不会和他哥生分,他们卢家家风好,分家照样亲,这不是他爹就把大伯四叔家孩子都当自己亲生的?他们家就是分家了,他哥也不会忘了拉扯他这个亲弟弟!
他哥,和卢栩不一样,惨,还是卢舟惨!
卢文吃着红烧肉,想好了以后还是躲着卢栩点。
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小心思里沾沾自喜,白天的干戈化成玉帛,他们俩又和好如初又成了大哥和小弟。
卢栩沉浸在把歧途弟弟掰回正道的喜悦,待卢文吃完了饭,他把镰刀往卢文手里一塞,“干活吧,我和你哥陪着你。”
世界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堂哥了!
卢文:“……”
他以后一定要对卢舟好点!
第28章 会说话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卢舟深刻反省了自己胸怀不如大哥,卢文虽然讨厌,但毕竟是他堂哥,能救,还是要救的。
于是,第二天,卢舟、卢文,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去的两个堂兄弟又在麦田见了面,一个心虚,一个同情,各自怀着微妙的心情,奇迹般地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我以后要对他好点。
卢栩割完一茬麦子喝水时,就见卢舟正在教卢文割麦子的技术小技巧,卢文则和卢舟商量他们俩合作怎么规划线路最省力。他们俩今天没分你我,一个从左一个从右,汇合到中间再合力捆麦子,通力合作下,再也没出现昨天那样捆不紧才松手麦子就散开的情况。
卢文还是喊累,但坚持到晚上收完也没一个人停下偷懒。
不过回家时他又不肯走路,赖在板车上让卢辉推,还不停喊卢舟是不听劝、不休息的犟驴,他再也不跟卢舟作伴就是了。
夏收紧张忙碌,三家齐心协力先收好了爷爷奶奶的田,卢轩回去帮四叔,卢栩带着卢舟去帮三叔,爷爷背着镰刀两头跑,今天这边,明天那边,儿孙怎么劝,他依旧沉默着我行我素,直到帮他们收完田。
忙碌七八天总算是把好田收完,只剩下三叔家的五亩荒田。天公作美,期间只下了一场小雨,让大伙提起来的心又平平稳稳落下。
全村开始翻晒麦、脱粒,里正带着人挨家挨户统计收成,修板车,只等收税官下来,好组织人手到镇上交田税。
收完麦子,最辛苦的工作结束,村民们狠狠松口气,家家户户赶集、买肉,杀鸡、宰鸭,这两天不用出村,就能买到新鲜的肉。
他们村里的屠户都不用再满镇子走村串巷,村里谁家要杀猪头天晚上把猪送到他家,第二天天不亮他就烧水杀好,一大早趁天凉快开卖。赶便宜的要起早到他家排队,猪心猪肝,猪血下水,花不了多少钱,买回去收拾收拾都是美味。舍得吃的则买五花,便宜点还有瘦肉、骨头。
卢家住得和屠户家不太远,连着好几天早上都是在猪的惨叫声中惊醒,卢栩睁开眼,外面天都没亮,他累得不想动弹,瘫在床上坦坦荡荡地赖床偷懒,卢舟醒了就会起床,揉着眼睛起来喂鸡喂猪,洒扫收拾,去溪边提水,到外面割草,等天亮了再回来叫卢栩起床,他大哥已经堵着耳朵又闷头睡了好一阵回笼觉。
卢舟摇摇他,问卢栩早上想吃包子还是馒头。
他们和三奶奶包子铺挨着近,想吃什么现买,每天都能吃新出锅的。
“吃糖包吧。”卢栩揉揉眼爬起来,“你问腊月要吃糖三角还是红豆包。”
卢舟应了,从橱柜里数好钱,又叮嘱卢栩不要再睡了才出门。
卢栩坐在床边发足了呆再懒懒散散起来。
腊月已经吃上糖三角,卢锐守在她旁边等她吹凉了撕成小块喂。
元蔓娘早煮好粥吃完去帮三婶种麻和黍子了。
他们家田只两亩田,卢栩和元蔓娘商量了多种些菜,收了菜再种麦子。夏天田螺不好吃了,若刘油子芝麻酱研究得顺利,下一步他就可以准备新生意了。
吃过早饭,卢栩差遣卢舟去排队买肉,每天被吓醒不吃点猪肉补不回来。
卢栩给卢舟拿钱,“多买点,中午给你们烙肉饼吃。”
卢舟点头,腊月盯着卢舟手上的钱,仰着小脸道:“腊月想一起去。”
卢栩把卢锐抱过来继续喂,大手一挥:“去吧!跟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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