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第一次见到陆泽卸下盔甲,外露的情绪强烈,他心绪有几分复杂,默默当一个此时此刻被需要的陪伴者。
察觉到有人站在不远处,他撩起眼和陆泽的母亲对视。
正想开口,却见凌月熙摇摇头。
随后她转身离开,就像从未出现过。
大约傍晚八点时分,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疾步走出来,陆家的人急忙上前围住他问情况怎么样。
医生神情严肃告知,好的一方面是手术成功了,但坏的一方面是他们发现陆雁先生心脏有问题,对于高龄的陆雁先生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手术,可能会引发身上的其他疾病,所以能不能撑过这段观察时间就看造化了。
众人闻言全都变了脸色。
紧接着医生又说,以陆雁先生的情况,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陪护在身边,为了避免突发意外,他们也会留几位医生在医院待命。
陆雁被转入了高级病房,等医生走后,陆家近亲开始商量谁留守在医院照顾陆雁。
所有人都争着留下来,但这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陆泽发话,长辈不必留在这,先回家休息,平时可以过来探望。
小辈按着顺序每两天轮换,刚开始就由他和沈蕴照看。
没有谁生出异议,大家都赞同陆泽的话。
送完众人,沈蕴和陆泽回到病房。
陆泽捏了捏眉心说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沈蕴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开口回应:“不用,我想和你一起。”
正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管怎么样,他偏向于和陆泽共同面对。
陆泽闻言,拿着水杯的动作一顿,随后他点了点头:“嗯。”
尽管话语简短,可是背后隐藏的感受是真切存在的,对于这样的回答他很乐意。
隔壁病房空着,陆泽让人跑了一趟,安置了崭新的洗漱用品,他睡在陆雁房间倒没什么,但是沈蕴不方便。
病房的布设很温馨,而且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沈蕴并不介意在这里住上两天。
等陆泽和医生讨论完陆雁的病情之后快要到十一点,他请完假后敲了敲苏青青,问她老师回学校了么,得到的消息是梁佩这几天都不在,并且学院里的老师和院长都对她的去向一无所知,要是再无音讯,就要报备给政界。
沈蕴蹙起眉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陆泽挽起袖口,走进房间问道。
“梁老师可能出事了,从我离校的那天到现在杳无音信。”沈蕴沉声开口。
陆泽没想到这个节点沈蕴的老师又出事,他思索片刻:“别担心,我让人去查。”
“嗯。”沈蕴隐约猜测会不会和傅正亭有关。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梁老师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又或者此前对方主动承认她知晓一些事情的目的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
前有陆雁后有梁佩,沈蕴今晚是怎么也睡不好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凌晨也毫无睡意。
而陆泽也同样没有睡意,他在陆雁的病房待了一会儿,觉得心情有些沉重,生出想出去透透气的心思,哪料脚步却不由自主朝隔壁走去。
沈蕴听见动静,仰起身看过去,发现是陆泽后他缓缓说道:“我有些睡不着。”
陆泽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袖口挽到小臂,有种不羁的落拓。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他随意拉过床边的凳子,坐在离沈蕴很近的位置,低声开口:“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沈蕴诧异一秒,然后躺得十分直接,眨了一下眼睛:“什么故事?”
陆泽早些年在外听战友讲的故事不少,但他没选其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讲了让他印象最深刻的。
温沉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传说在兰溪和思源交界处有一片丛林,那里树木高大,植被茂盛,野兽出没,是公认的禁地。”
“某天,一位兰溪上将执行任务的时候误入了那片丛林,他手里只有一把枪,并且子弹所剩无几,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要想走出去很困难。”
陆泽的声音很好听,抑扬顿挫,带了点磁性,沈蕴注意力被他吸引。
“他一直在丛林里穿梭,路途中遇见了毒蛇和野猪,子弹越来越少,直到他误入了猎豹的地盘。”
沈蕴问道:“然后他被追上了么?”
陆泽摇头:“在猎豹的追赶下,他越过朦胧不清的迷雾屏障,闯进了一个梦幻世界。”
“那里没有荆棘与危险,藤蔓缠绕,鲜花馨香,流水潺潺,他感到很惊讶。”
这样娓娓道来的方式还真有讲睡前故事的天赋。
沈蕴示意陆泽继续。
陆泽顿了顿,似乎在措辞:“更让他惊讶的是,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不远处一潭泉水泛起涟漪,水里出现了一个长发及腰的人,他长相昳丽,清冷又魅惑,像是丛林的主宰者。”
“那个人问上将想不想离开,他有办法。”
沈蕴轻轻打了个哈欠,眼底水光泛滥:“像个神话故事,什么办法?”
“他让上将走到泉水岸边才肯告知,上将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屈于想离开的心走了过去。”
通常而言这样的故事有两种走向,要么黑暗要么甜美。
沈蕴迷糊地想,长发美人不会是个吃人的怪物吧,先诱惑再猎杀。
遥远的声音紧接着道:“然后他给了上将一个吻。”
原来是甜美风,沈蕴呢喃道:“那最后走出去没有。”
过了许久也不见陆泽回答,床上躺着的人呼吸声绵长。
陆泽食指抚平沈蕴蹙起的额头,然后轻声说道:“没有,上将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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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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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雁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他清晨醒来后精神爽朗,用了一碗小米粥,喝得半点不剩,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陆家的人聚在病房里,表情悲伤,隐约有啜泣声,他们知道这大抵是和陆雁见的最后一面了。
陆雁临终前说了不少话,有对生平事迹的感慨,对兄弟子女的叮嘱,还有对小辈们的期望,他语速很慢,细数这一生走过的路,光荣与责任并存,现在是时候去和陆泽的奶奶团聚了,再不走她等急了要生气。
咽气的那一秒,啜泣声变大,陆清宴跪在床边握着陆雁的手叫爷爷,他旁边的陆泽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小金秋哭喊着太爷爷不要走,他以后会听话。
整个房间漫延着阴霾和难过。
陆雁在兰溪的身份地位很高,他的葬礼有不少人来吊唁,包括兰溪的民众。
黑白画框周围放了许多黄白色的菊花,案台前方香火烟气缭绕,来客们默哀鞠躬以示尊敬。
陆家众人穿着黑色衣服,一部分守在灵堂前,一部分招待过来祭奠的人。
凌月熙和陆泽作为东道主更是忙碌,沈蕴自上午到现在连话都没能和陆泽说上一句,女侍遇见麻烦询问他的意见,他提点了几句,然后去取新的香盒添上,错过不远处掀起的喧哗。
人们遮遮掩掩低语。
“傅正亭怎么来了?”
“傅正亭来干什么?他和陆家没有交集吧?”
“何止没有交集,应该说是敌对的那一方,沈中庭和他可是明面上的不对付,而沈中庭的儿子是陆泽上将的伴侣,可见其中利害。”
“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会......是想破坏陆老先生的葬礼吧?”
“这可使不得啊,赶紧去告知陆家的人。”
傅正亭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了十几个黑衣保镖,那副衣冠整洁漫不经心的架势不像是来祭奠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众人纷纷避开。
临近灵堂,傅正亭散漫地抬了抬手,径直拿起所剩无几的香,引燃后准备上前祭拜,哪料被一声站住制止。
陆清宴直起身,神色不大好看,这是他爷爷的葬礼,爷爷一辈子为兰溪鞠躬尽瘁,怎能容忍傅正亭这样的心思不正的人出现。
他冷声道:“傅中庭,您是否来错地方了?”
傅正亭吹了吹手里的那柱香,光火明灭。
随后才看向陆清宴,他不认识陆家的小辈,但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不用想肯定是表示不欢迎,因此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陆老先生的事迹谁人不知,我感叹不已,所以想以后辈的身份同他老人家告个别,不妨事吧?”
陆清宴压低声音:“虚伪,我爷爷可不接受你的吊唁,小心燃到一半熄了火。”
傅正亭回应道:“这位陆家小少爷,我不信什么鬼怪灵异。”他半点没把陆清宴放在眼里,认为对方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陆家子孙,意味不明把话补全:“熄灭了再点燃就是。”
“哼,我偏不让你上香。”陆清宴态度坚决,拦在路中间。
局面有些僵持。
“这是在干什么?”清泠泠的声音含了几分质问。
沈蕴拿着香盒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参加过陆泽婚礼的人都知晓,沈家的儿子才年满十八不久,还未结束学业,面相看着是个温柔的omega,冷不丁一见到他这样,都有些怔愣,没想到那气势倒是与陆泽十分相像。
傅正亭见到沈蕴,对上香就没那么执着了,他顺手递给陆清宴,缓缓开口:“梁老师的学生,不对,我应该称呼你陆夫人。”
沈蕴身姿直挺,白色胸花别在身侧,黑发及腰,给人一种雨中氤氲的冷。
他扫了一眼那十几个陪同的beta,启唇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得正坐得端,傅中庭这番举动,怕是不够诚意。”
傅正亭早知道沈蕴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他好暇以整抬起下颚,笑意未达眼底:“你的老师时常夸你聪明,果然如此。”
沈蕴闻言眸光微闪,陈述道:“是你。”
“是我。”傅正亭承认得大大方方。
周围的人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就跟在打哑谜似的,让人满头雾水。
傅正亭话锋一转:“梁老师为人太过正直,陆夫人,实话说我有点为难,只好来请你帮忙。”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讲,沈蕴明白过来傅正亭是在利用这个契机和他谈条件,对方绑架了老师以此威胁他,而且看样子已经被梁老师拒绝过了。
他直直看进傅正亭的眼睛,开了口讥讽:“难为费心了。”
“哪里。”傅正亭到岸贸然地颔首:“应该的,毕竟陆夫人是个好学生。”
老师的安危很重要,只有先稳住傅正亭,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计划,沈蕴正想着要怎么回应,这时他的肩膀搭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我夫人不劳你操心,陆家也不受你的礼。”陆泽嗓音沉稳,姿态居高临下,他仅仅只是站在那,气场就让人无法忽视。
他给了旁边的杨若一个眼神,杨若了然地接话道:“走吧傅中庭,我送你一段路。”
这是在赶人走的意思了。
傅正亭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花费时间在这里拉扯,他眯了一下眼睛,像是下最后一个通告:“陆夫人,仔细考虑,你的老师所剩时间不多了,我只给你三天。”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陆泽,扯开嘴角:“送就不必了,陆上将,来日方长。”
傅正亭一干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僵硬的气氛恢复如常,众人也接着做刚才的事情。
沈蕴收回视线,对上陆泽的视线:“老师在他的手上。”
陆泽点头缓声道:“我知道,我会把你的老师平安带回来。”
其实如果陆泽没及时出面,沈蕴大概率会答应傅正亭,他压下心中想说的话,觉得再思虑一下和陆泽说也不迟。
陆雁的棺按期下葬,陵园之外,两界一庭的人目送他最后一程,随着石门被封上,陆家上下抽噎不止。
至此,兰溪又一代英豪陨落。
两人之间的怪异就连思维缓慢的陆清宴都能察觉。
陆雁去世后沈蕴和陆泽需要在陆家老宅住满七天。第三天两人因各执己见而无法达成共识。
陆泽向来绅士,尊重伴侣的一切,但这件事他坚决不赞同。
沈蕴想答应和傅正亭做交易,冒险将梁佩救出来。
其实何止这么简单,沈蕴的最终目的是以身诱敌,解决傅正亭这个定时炸弹。
房间内,沈蕴靠在落地窗前,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而陆泽站在不远处,抿起嘴角跟着沉默。
他们刚才再一次讨论这个话题,而气氛也再一次陷入僵局。
半晌,沈蕴低着声音开了口:“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老师等不了,兰溪也等不了,不如我去拖延时间,你们再想办法。”
陆泽否定地很快,他淡声说道:“不行,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让你去冒险。”
上次沈蕴被方逸为难的画面记忆尤深,他不想体会第二遍。
就算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绝对要护住沈蕴。
对于陆泽强硬的态度,沈蕴能理解,正是因为对方在乎他,害怕他又陷入危险,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但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和老师交换,关于药剂只有他和老师知晓,而老师处境不利,处处受到限制,还跟傅正亭有恩怨,怎么看这步棋也不好走。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傅正亭应该也考虑到了,比起兰溪特的一位教授,显然中庭之子与陆家夫人作为人质的筹码更大。
正因为如此,他就能够利用傅正亭对他的重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而且,他不能置身事外。
父亲为这件事已经身心交瘁。
想到这里,沈蕴对陆泽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既能稳住傅正亭,又能先确保老师的安全。”
陆泽抬眼看着沈蕴。
“我答应傅正亭的条件,但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
戒备森严的别墅里,,大厅中央聚着好些人,他们全都凝神盯着桌面上放着的通讯器。
傅正亭坐在椅子上,目光扫了一眼表情难看的梁佩,不紧不慢扬起下颚开口:“说说看,你的要求。”
通讯器里的话语声十分冷静。
“你想要的药剂,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制造,但是我需要在制造出来之后再和你做交易,期间如果老师遭遇任何不测,我会终止交易。”
八成的把握。
傅正亭手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沉吟片刻启唇道:“你在拖延时间么,陆夫人,我很怀疑你的要求别有所图。”
沈蕴背往后靠,承认得很快:“我是有所图,毕竟我惜命,我怎么能够确定在你的地盘活到药剂研制成功呢?”
双方都有顾虑,只好各退一步。
不过傅正亭可没那么容易松口:“既然你有八成把握,我就给你十天期限,到时候你亲自带着药剂来和梁佩交换。”
似乎想到什么,他语气含了警告:“别想耍小聪明,否则你的老师很快就会和他弟弟团聚。”
说完傅正亭又变得温和:“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陆夫人。”
沈蕴依旧淡定,他回答道:“我从不反悔。”
下一秒,通讯器被挂断。
作为被威胁的对象,沈蕴实在毫无被威胁的自觉,林炽冷哼一声:“老大,万一他真有阴谋怎么办?”
傅正亭的眼镜在吊灯的照耀下反过一道光,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梁佩只是万千棋子中的一颗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梁佩蓦然抬头看着傅正亭。
十天期限,时间紧迫。
沈蕴一头扎进实验室,那八分把握其实是假的,只是为了让傅正亭更加容易答应他的要求而已。
两界一庭已经开始商量对策对付傅正亭,一旦他这边有进展,那么就可以将计就计。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致使非人体药剂的关键点,也就是说区别于正常药剂,哪一种成分出了错。
沈蕴一直待在梁佩的实验室,他将所有的药剂成分列成清单,一个一个筛选排除,白纸上写满了各种方程式。
此前有老师鼓励与指导,如今是孤军奋战,所遇到的挫折与打击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几天以来毫无头绪,他已经写废了十几张稿纸,有时连饭也没胃口吃,就守在仪器前不停地试错。
而在这几天里,极城也发生了一些乱象。
“据知情人称,那位beta母亲为保护儿子寻路无果,最后选择携带刀具跟随生事者,但伤人未遂,最后被控制送往政界........”
屏幕里的画面继续播放着,声音小了许多。
沈青时收回视线,徐徐开口:“傅正亭开始有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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