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跑出去的,像是生怕走慢了会被谢停洲抓住继续询问。
而医生看着屋子里气压很低的谢停洲,也大气不敢出:“谢老师……您没事吧?”
“……”谢停洲低头不语,慢慢拧上手中的药膏盖子,许久才低声应了一句,“……没事。”
之后的整个下午,林川都在躲谢停洲,好在下午已经没有需要他上场的地方,谢停洲又忙着拍大战的画面,这一拍起码要到凌晨,顾不上找他。
收工的时候,林川更是迅速换好衣服,直接逃离了片场,迅速回了租住的房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但他下意识觉得,谢停洲不问到真相是不会罢休的,而那个真相……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坦然地说出来。
以谢停洲这样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有目的的,是想着把他当做一个替代品……林川简直不敢想象谢停洲会多生气。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岌岌可危,如果林川坦白了,只怕两个人会立刻断绝来往。
林川坐在床上,目光有些游离,想了好一会儿,看向床头的牌位。
他伸手去捞,却冷不防扯到白天的伤处,疼的缩了一下,却仍坚持着伸手,终于将牌位抱到了怀里。
“……师父。”
林川抱着冷冰冰的牌位,脑海中却是谢停洲的身影,和他今天质问自己时带着些难过的双眼。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是不是不该跟着谢停洲,不该去做他的武术替身,不该在一次次的相处里把谢停洲当做师父的影子。
他是不是……当初就不该回来。
房间内寂静无声,窗外起了风,呜呜的风声和林川离开大黎时那晚呼啸的风很像,林川抱着牌位看着窗外,就那样安静地看了很久。
当晚下了一场大雨,电闪雷鸣间,林川被猛然惊醒,转头看向窗外不断摇动的树影,心跳无端加快。
他下意识伸手去够牌位,却摸了个空,床上空无一物。
心跳突然空了一拍,林川立刻翻身坐起来摸索着打开灯,直到看到牌位还好端端地放在床头,这才想起来是睡前自己把它放了回去。
悬着的心慢慢回落,林川缓慢地松了口气,没有再去动它,靠坐在床头,盯着窗外的大雨沉默。
今晚是睡不着了。
不远处,谢停洲居住的酒店玻璃此刻也因为大风在隐隐作响,由于睡前没有关好窗户,不断有雨飘进房间,打湿了窗边的地板,风刮进来卷起窗帘飘向床上正皱着眉沉睡的人影,又在即将触及到时被卷了回去。
谢停洲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被自己称为徒弟的少年,被自己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救了出来。
他将少年送回飞云剑派,让孟青找来最好的名医,又费尽灵丹妙药,终于吊住了少年的一口气,却没办法解决身上的媚毒。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毒渡出来。
孟青震惊到极致,不停阻拦他,说他自己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现在渡毒会当场要了他的命,谢停洲却不管不顾,他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只要少年活着。
那晚的画面有些混乱,谢停洲救人心切,不管不顾地扒完了少年的衣服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愣了几秒后,满心愧疚地抱住了少年。
痛苦和愉悦交织,他从没想过对少年做这种事情,但少年的反应又让他感到欢愉,这一夜过的很快,当谢停洲心口出现了那个黑色的图案时,少年的脸色终于从潮红慢慢恢复了正常。
谢停洲走出门外,撑着门框想要运气,却猛然吐出一口血,重重摔了下去。
孟青将昏迷的他救醒,气的脸色发黑,指着鼻子骂他不知好歹,告诉他反正活不长了,如果再这样强行运作真气,会当场被毒反噬吐血而亡,要他好自为之。
那是他第一次见多年的知交好友大发雷霆,却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甘情愿。
再后来他被仇家设计,和徒弟被逼到了绝路,他以为自己能护徒弟杀出去,却忘了身体早就透支到了极限,那一场战斗,将他的生机彻底断送。
谢停洲并不惧怕死亡,但他怕徒弟逃不出去,他要徒弟交出自己的尸身,那些人只是恨他,对徒弟不会下杀手。
可他却看到徒弟抱着自己的尸体痛哭,声音凄厉、满含绝望。
随后徒弟摇摇晃晃站起来,将剑指向那些仇家,疯了一般地反击,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青色的衣袍被血染红,看得谢停洲愈发绝望。
“停下,停下……不要……不要!”
谢停洲听到自己在说话,却嘶哑到几乎辨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停下!林川……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林川的名字,却控制不住地伸手,想拦住少年。
可惜他的手只能虚无地穿过,眼看着少年战至脱力,在撑不住的前一刻,几乎是以命换命地杀掉了那个领头的人。
而徒弟的胸口被长剑贯穿,再无生还的可能。
谢停洲死死瞪着双眼,眼看着徒弟抱起自己的尸身,随后转身,毅然决然的跳下了断崖。
“不!!!”
酒店呼啸的风在此刻突然静止,万般寂静中,噩梦缠身的谢停洲遽然睁开眼,满眼猩红。
他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身上莫名地发热,眼前更是有个画面萦绕不去。
跳崖前最后那一眼,他终于看清了徒弟的模样,那是一张……和林川一模一样的脸。
第二天开机时,林川没有见到谢停洲的身影,问了剧组的人才知道,他昨晚好像吹风受凉了,从早上就开始发烧,请了两天的假。
林川顿时也顾不上纠结了,问了娜娜谢停洲在哪所医院,最快速度地赶了过去。
清晨的医院人并不多,谢停洲住在医院顶层的单人病房,门口只坐着娜娜一个人。
娜娜看到林川时还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怎么样?”林川隔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谢停洲似乎还在昏睡。
“刚睡着,”娜娜摇摇头,叹了口气,“谢哥这半个月可真是倒霉,又受伤又发烧的,这都进了两回医院了。”
“受伤?”林川立刻看向她,“他什么时候受伤了?什么时候进医院了?”
娜娜脸色一变,猛地闭上嘴巴,她意识到自己说顺嘴了,竟然连这件事都抖了出来:完蛋了。
林川紧紧盯着她:“娜娜。”
“……没,没什么,”娜娜慌得脸都红了,“我胡说的。”
“……你说实话,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是吗?”
他总觉得前段时间的谢停洲很异常,不仅冷漠,而且十分虚弱,拍戏时会经常出现眩晕的情况,那时谢停洲只说自己熬夜太累,林川却觉得不对劲。
“……”娜娜咬了咬嘴唇,眼看瞒不住了,“这个事情……谢哥说了不能告诉你的。”
林川皱起眉头,目光直直看向她:“……到底是什么事情?”
娜娜看了眼病房里睡着的谢停洲,再看看一脸担心的林川,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不然谢哥真的会生气的。”
“就是、就是半个月前,苏遥生日那天……”
林川立刻回想起那天的异常,第二天突然不见了的谢停洲,还有之后几天他身上浓重的药水味道。
“……他怎么了?”林川的声音有点颤抖,似乎预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娜娜尽量温和地阐述了那件事情,随后就看到林川脸色雪白,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病房门口一片寂静,林川眼眶通红,愣愣地看着娜娜。
那把刀……那把他拿来裁纸的刀……竟然划伤了谢停洲!
娜娜眼看林川情绪不对,慌忙又补充了一句:“林川,不是你的错,是谢哥自己喝多了不小心。”
“而且他也说了不要告诉你的,都怪我多嘴……”
“病人家属在吗?”有护士突然走了过来,“谁和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来……”娜娜十分不放心地看了林川一眼,在走之前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林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走进了病房,慢慢走到了谢停洲床前。
谢停洲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皱,脸色苍白,手背上扎着吊针,林川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瘦的惊人。
短短半个月,谢停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林川伸手,抓住谢停洲的左手,将他的手心翻过来,缓慢又轻柔地展开,静静地盯着。
谢停洲手心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肉色的疤,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显得丑陋突兀,刺得人双眼发疼。
有水滴猛然落在谢停洲的手心,正滴在那道疤上,林川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然而这一下就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情绪的开关,再也收不住了,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林川的手抖得不像话,他一点点弯腰,将谢停洲的手放在心口,满眼都是无措:“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那个牌位就放在床头,谢停洲不可能看不到的,那上面的“谢停洲”三个字,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看到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林川想到这些天谢停洲突然的异常,他故意避开自己,却又会关心自己。
想到昨天谢停洲扯着自己的衣领,双目通红地逼问自己,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在林川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该怎么骗过他时,他却在等林川说出那个他早就知晓的真相。
眼前的景物都被泪水模糊,林川的语调断断续续,努力了很久却都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该来的……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只是太想他了,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是他。”
“那天在酒店,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高兴的快要疯了,我以为失去的人还能回来,我以为……我以为命运虽然残酷,但至少它将我的师父还给我了……”
林川的声音抖得像风中飘零的落叶,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狂风的旋涡。
“是我错了,是我心存妄想、不肯死心,是我纠缠不休、冥顽不灵……”
“对不起……”
“我会走的,谢停洲,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你还做你的大明星,好好拍戏,好好生活,我不会……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林川紧紧握着谢停洲的手,又怕握紧了对方会疼,隐忍到手臂都绷出青筋,最后却只能依依不舍地将谢停洲的手慢慢放回床边,很轻地说了一句。
“谢停洲……再见。”
病房内重归寂静,谢停洲眉头越皱越紧,满脸是汗,手指竭力弯曲,却无法让自己醒来。
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林川在哭,却听不清林川的话,只是心底无端地升起一种恐惧感:林川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断崖上那一幕再次重现,小徒弟绝望又释然的神情几乎刻在了谢停洲脑海里。
“不要……不要走……”
谢停洲伸手想去拉他,却只能抓到虚无的空气,而他不肯放弃,昏迷中仍一遍遍伸手,直至脱力,终于无力地垂下,手却依旧朝着门外的方向。
……别走。
第36章 徒弟跑啦
谢停洲睁眼时还有些眩晕, 眼前的画面虚虚实实,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那场梦似乎并不是梦,可他无法判断哪些是真的, 哪些只是梦, 就像梦中林川的哭声一样, 既真实又虚幻。
直到娜娜巴巴地凑上来,声音都带着哭腔:“谢哥,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谢停洲费力地看向她,感觉嗓子干的厉害, 眼眶发疼,连说出一句话都很困难:“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娜娜一脸担忧, “打了退烧针, 但是一直不退烧, 快吓死我们了。”
谢停洲艰难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向她:“林川呢?”
“啊?”娜娜一愣,没想到谢停洲醒来第一个问的会是林川。
“林川,”谢停洲喉咙痛的厉害,每一句话都带着血腥气息, “在哪儿?”
娜娜:“他昨天早上来看你了, 后来就回去了,可能……去剧组了。”
谢停洲缓缓吐了口气:“告诉他……我醒了,我想见他。”
娜娜忙站起来:“好,谢哥你再休息一会儿,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病房内安静下来,谢停洲撑着无力的身体, 一点点坐起来,靠在床头,眼神仍有些茫然。
一场梦做到了尽头,荒诞和真实重叠,让人恍惚到不敢置信。
是梦吗?
可这些仿佛真的发生过,他真的收过一个叫林川的徒弟,也真的经历过大黎的一切。
林川……林川……
谢停洲眼神一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无数过往在此刻像是慢放的电影,开始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没有去公司报道,直接去了重化市。”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按照资料上来看,他从没有学过武,也不认识什么武术高手。”
“小川,你是哪里人?”
“我?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嗯……不在大黎,在一个和大黎相似的国家,不过,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林川,为什么要来《伏灵记》,开价还这么低?”
“……是因为你。”
“林川,我问你,你胸口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是……是我自己……”
“林川,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跟着师父学了五年的武,后来回家……又去做武替了。”
“师父……不要走。”
“我好想你啊……师父……你别走……”
胸口猛然开始发疼,谢停洲脸色愈发苍白,浑身颤抖到几乎坐不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迟来的醒悟和悔恨占据心神,前尘旧事如同翻涌的海浪,尽数冲进了他的脑海。
在那一瞬间,他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初见林川的样子。
那时的林川看起来很狼狈,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睛里满是希冀。
可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眼底的光迅速破灭,如果最后一丝希望被人掐熄,摇摇欲坠。
后来影视基地再见时,林川主动要做自己的武术替身,替自己挡了无数的风险,即使他自身早已遍体鳞伤。
胸口的那道疤……自己明明见过的,那是尖锐的利器伤,可自己怎么就没有多问一句,多追问一点!
还有那个牌位,那个写着“谢停洲”的牌位,天下哪有那么多名字一样、长相也一样的人,他怎么就没有怀疑?
太多的疑点和细节,明明有那么多次,真相都近在眼前。
谢停洲艰难地大口呼吸着,胸口近乎窒息,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好在……好在还来得及,林川还活着,他没有死。
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娜娜惊讶的声音:“谢哥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慌慌张张地要去按呼叫铃,被谢停洲拦住了:“林川呢?”
娜娜的神情顿时有些犹豫,目光也避开了谢停洲。
谢停洲看着她,心底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哥你、你先别着急……”娜娜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打他的电话没人接,问了剧组的人,说……林川昨天走了。”
“走了?”谢停洲有些愕然,“走了是什么意思?走去哪儿了?”
“他……他……”娜娜皱着眉头,终于还是如实说道,“他辞去了剧组的工作,离开安忆市了。”
“……什么?”谢停洲被呛到,猛地咳了几声,缓过气又慌忙问道,“那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娜娜摇摇头:“我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不过……剧组的化妆师章兰姐说,林川之前就说过自己不打算再做这一行了,想去武校做个老师,也许他攒够了钱,换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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