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在意谢安屿过得怎么样,而且这种想法不受理智控制。
余风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身份证递给谢安屿:“给我开个卡。”
谢安屿一愣:“你要在这上网?”
“怎么了,你们这上网还有人员限制?”
“不是……”谢安屿接过余风的身份证,余光扫到他身份证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余风没戴眼镜,眉眼清晰地露出来,长得挺帅的。
他本人长得也挺帅的,只是脸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眼神也比证件照上冷淡些。
余风交了押金,谢安屿帮余风开好卡,把身份证还给他时小声说:“直走进去往左边走到头,有个小单间还没人去,那里安静,还闻不到烟味,你可以去那边。”
“没事儿,我不用。”余风笑了笑,“我也抽烟。”
余风转身走时谢安屿又叫住了他:“你喝奶茶么?”
“我这有两杯奶茶,你要喝吗?”
“人女生送你的你自己留着喝吧,给我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谢安屿被他说得耳热:“你刚才在外面?”
“是啊,没好意思进来打扰你。”
谢安屿的耳朵从耳根后面开始泛红:“我没跟她怎么,她就是买了杯奶茶。另一杯也不是女生送的,是同事给的。”
谢安屿人长得挺高的,长相也是俊朗型的那一款,这么容易难为情给人感觉有点违和。不过余风觉得谢安屿应该是比较慢热,不太习惯被不熟的人开玩笑。
“奶茶我就不喝了,谢谢你的好意。”余风换了个比较客套的口吻,“我不太爱喝这个。”
谢安屿忽然有些不自在,他点了点头。
余风找了个比较靠门口的位置,离服务台近,这网吧不禁烟,烟味确实有点重,虽然他自己平时也抽烟,但在这种烟味集中的场所,也还是觉得有点呛人。
余风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
他刚才本来想直接问谢安屿现在有没有地方住,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本人之后却问不出口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电话里谢安屿说的那句“干涉太多”。
是啊,他干涉得也太多了,包括现在像个白痴一样坐在这里。
算了,就到今天为止吧。
余风打开电脑,输入卡号和密码,他打算看一集新闻联播就撤退。
从这个位置看服务台看得很清楚,余风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谢安屿正巧也在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谢安屿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通常网吧老板每天晚上都会来网吧晃一圈,今天也来了,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酒气。他板着一张脸瞥了谢安屿一眼,往里面走去。
谢安屿抬眼看他时发现他走路都有点打晃,估计是喝了不少酒。
没过多久老板就出来了,走到服务台前扫了一圈,眉头忽然一皱:“小谢你这大包小包的怎么这么多东西堆在这儿?”
谢安屿脚边放了他的书包和那个黑色的手提包,他之前就问过老板,包什么的能不能暂时放在服务台后边,老板当时也同意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又失忆了。
“之前跟您说过,您说能放。”谢安屿说。
“放什么屁呢,你说过我还能不记得?”网吧老板今天喝了点酒,赌钱又输了挺多,本来就是心情不好来找茬的,谢安屿一回嘴他更不爽了。
余风有点坐不住了。
他虽然平时烟瘾也大,但没有在公共场所抽烟的习惯,坐他旁边位置的男生抽了一根又一根,白色的烟一阵阵地从旁边飘过来,不熏人也烦人。
余风摘下了耳机,抬眼看到服务台那里多了个人,身材矮胖,站着还没比坐着的谢安屿高多少。那人提着嗓门在说话,一脸怒火中烧的样子,声音挺大的,但网吧里的人基本都戴着耳机,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老板指了指桌上的奶茶,看着谢安屿笑了声:“日子过得挺滋润啊,奶茶还要喝个两杯。”
谢安屿没吭声,他不吭声对方越来劲。
“你以为这是你家啊堆这么多大包小包在这里,看你年纪小可怜才留你的,你真拿自己当根菜了,我要招人还不容易,招你这么个高中没毕业的文盲!”他往地上的书包上踢了一脚,“这些破烂玩意儿赶紧麻溜地给我拿走!”
谢安屿脸色一变,立马把书包拽到自己脚边,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我还不能说你了?”网吧老板一脚踹倒谢安屿的书包,直接踩在了书包上,“你觉得你把自己的行李搁在这里合适么小谢?”
说着他脚上的劲儿越使越大,踩着书包狠狠碾了两下,谢安屿倏地一惊,脸色都白了。他气急了,站起来狠狠推了对方一把。
网吧老板被推得连连后退,踉跄一下摔了一跤,他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安屿。
谢安屿慌忙打开书包的最外面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他的老年机,老年机的屏幕裂开了一道痕。他赶忙按下开机键,结果屏幕刚亮起来,网吧老板突然爬起来抢走他手里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摔。
“砰”的一声,老年机直接被摔成了两半,谢安屿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的手机。
谢安屿没说话,走过来一把揪住老板的衣领把人揪到了墙角,按在墙上。他气得浑身发抖,两只手攥着衣领死命往上提,狠狠压住对方的脖子。
谢安屿的眼睛红了,咬着牙问:“你为什么要摔我手机?”
“谢安屿!”
身后传来余风的声音,谢安屿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
“冷静一点。”余风走过来按住了他的胳膊,“真动手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僵持片刻,谢安屿松开了手。
网吧老板一脱离谢安屿的压制挥起拳头就要打他,余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把谢安屿拉到了自己身后。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余风差点被熏一跟头,他抓着网吧老板的手腕,警告他:“你要真想在派出所呆一夜,我可以亲自送你过去。”
网吧老板动作一顿,一脸不爽地甩开了余风的手。
余风捡起地上已经摔成了两半的手机,转过头发现谢安屿低着头,鼻尖上挂着一滴泪。他走到谢安屿面前,把谢安屿的脑袋往自己肩头一按,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后脑勺上。
谢安屿似乎是个很感性的人,余风见他哭过两次了。
谢安屿头抵在余风的肩上闷闷地哭着,声音压抑又慌乱:“余哥,怎么办,我手机坏了,怎么办……”
余风抚着他的头发轻声安慰:“不哭。我想办法。”
耳边没了声音, 谢安屿应该是哭完了,余风放开了他, 低声问:“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谢安屿看着他没吭声, 眼眶还是红的。
“知道了。”余风掌心兜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又问,“手机多少钱买的?”
谢安屿吸了吸鼻子, 说:“138。”
余风笑了:“记这么清楚,等我一会。”
这手机是谢安屿买给他外婆的, 价格他自然记得。
刚才网吧老板摔手机那一下动静挺大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有好几个人从里面跑出来看热闹。给谢安屿送奶茶的那个女生冲过来指着网吧老板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你傻逼吧!你凭什么摔人家手机!”
她专门挑了个视线很好的位置, 那个位置看服务台看得一清二楚,她玩游戏的间隙往服务台这边看时刚巧看到谢安屿跟网吧老板起冲突,眼睁睁看着网吧老板砸了谢安屿的手机。
奶茶女生指着网吧老板一通骂, 引来了更多围观的人, 网吧老板本来就喝多了酒人迷迷瞪瞪的,这下酒劲儿被吓没了一半。
余风拿着摔坏的老年机走到网吧老板跟前,说:“手机的赔偿费用谈一下?”
这么多人看着,还都是网吧的客人,网吧老板一肚子气不敢撒, 他见摔的是个老年机,心里松了口气。
“200够了吧,都够他买个新的了。”
“你打发叫花子呢!”奶茶女生骂了一句, 低头一看才发现余风手里拿的好像是个老年机,她愣了愣, 都不知道该怎么口吐芬芳了。
“1000。”余风说。
网吧老板眼睛一瞪:“你怎么不去抢?我脑门上是写了‘傻逼’两个字吗?”
“你也知道啊。”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余风就是故意那么一说, 没想到对方自己找着坑, 还精准地往里面跳,他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给钱吧。”余风说,“顺便把谢安屿的工资结了。”
余风说完走过去问谢安屿要智能手机,然后亮出谢安屿的微信收款码,网吧老板当着一帮围观群众的面不情不愿地扫了钱。
余风把摔成两半的老年机放回谢安屿的书包里,打开最外面那层袋子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一本笔记本,封面很旧,已经褪色了。笔记本里好像夹了一张照片,侧边露出了照片的一角,那一角都是红色的枫叶。
余风拉上拉链,弯腰拎起书包和手提袋,走到谢安屿面前递给他一个包:“你也拿一个,我腾个手。”
谢安屿赶忙接过比较重的手提袋。
余风拎着书包走过去问那个奶茶女生:“你有带水吗?”
“啊?”奶茶女生先是愣了愣,之后很快领会了余风的意思,她笑着嗯了一声,“带了,等着,等我三秒!”
奶茶女生几乎是飞奔着跑回来的,手里拿了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余风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瓶,打开瓶盖朝网吧老板脸上一泼,他一扬手瓶子里的水全泼出去了,浇了对方一脸。
“喝那么多也该醒醒了。”余风说着把空瓶子扔进了服务台旁边的垃圾桶里。
众人“哇”的一声,看热闹看得越发来劲了。
余风拿出手机问奶茶女生:“水多少钱,我扫给你。”
“还扫什么钱啊。”奶茶女生对余风抱拳,“谢谢你免费让我看表演,太过瘾了哥。”
“不客气。”余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余风走过去拍拍谢安屿的脑袋:“走了。”
网吧老板被那半瓶子水泼懵了,眨着眼睛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余风和谢安屿已经没影了。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走过来火上浇油:“要帮你报警吗老板?”
傻子都听的出来这是故意埋汰呢,网吧老板冲他吼了一声:“滚!”
一上车,谢安屿就立刻翻开书包查看他的老年机,机身已经摔成两半了,屏幕也裂了几道痕。
余风扭头看了一眼。
老年机确实抗造一点,都摔成两半了,零件倒是一个没丢,摔得很完整。
不过都能把耐摔的老年机摔成这样了,可见那傻逼老板使了多大的劲。
余风抬眸看向谢安屿,谢安屿的眉毛快拧成麻花了。
谢安屿难受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手机已经被摔坏的事实,他把手机放回书包,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
“大哥,”谢安屿看了眼窗外,“我们去哪?”
“刚才还余哥呢,这会又大哥了。我这等级转眼就降了?”
谢安屿低头揉了揉鼻子,没吭声。
“每次见你你都在教训人,武力值还挺高的。”余风说。
余风忽然觉得挺逗的。
谢安屿这个人,说他社恐吧,他又挺能打架,说他能打架吧,他又有点爱哭。
谢安屿情绪有点丧,说话声音都是压着的:“我以前不打架。”
“专挑坏人打,那不叫打架,那叫保护正当权益。”余风很轻地叹了口气,“你遇到的老板怎么都是这种欠扁的货色。”
连余风都觉得,谢安屿真的有点太不顺了,这么懂事一小孩,怎么总遭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也有很多好的。”谢安屿说。
比如渔船老板,比如教他做手工的文师傅,他们都是霜叶渚的岛民,都是很心善的人。
余风再一次感受到,谢安屿的生活可能布满晦暗,但他的灵魂是屹立在阳光底下的,他真正看到的永远是向阳的那一面。
谢安屿又说:“坏人哪儿都有,不过我觉得还是好人多。”
余风嗯了声:“你说的对。”
谢安屿转头看向余风,光看着他,不说话。
余风侧过头扫了他一眼:“看着我干什么。”
“谢谢余哥。”谢安屿说。
余风把着方向盘嗯了一声:“等级又回来了。”
谢安屿终于笑了一声。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余风打开窗户想抽烟,考虑到谢安屿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窗户关上了。
“你抽吧。”谢安屿说。
“不抽了。”余风看着窗外,问谢安屿,“你不是会做蛋糕吗,怎么不找个甜品店打工,你蛋糕做得挺好的。”
谢安屿转过头来问他:“上次那个蛋糕味道怎么样?”
绿灯亮了,余风踩下油门,说:“很好吃。”
今天总算有点值得人高兴的事了,谢安屿仿佛是得到了甲方认可的乙方,心情终于有点明朗。
“所以呢,”余风看他一眼,“你没想过找个甜品店的工作?”
“我不想干那个。”谢安屿说。
余风有点纳闷:“做甜品不比在网吧看机好吗,起码能保证你有个正常的作息时间。”
关于甜品店,谢安屿有些糟糕的回忆。
他在甜品店打过工,那应该是霜叶渚生意最好的甜品店了。岛上的大部分甜品店都比较落后,做蛋糕用的都是植物奶油,造型也是古早的裱花老蛋糕的造型。
跟这些没有竞争力的甜品店比起来,他待过的那个甜品店,在霜叶渚已经算挺时髦的了。
至少甜品的造型和味道都跟得上大城市的脚步。
甜品店老板娘是霜叶渚人,以前在岛外的大城市开甜品店,做了几年生意后又回到了岛上,在霜叶渚重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刚开业的甜品店一开始无人问津,谢安屿就是那个时候在店里打的工,当时他还没成年,霜叶渚是个小地方,一般小店招员工没那么讲究,只要你长得不像个未成年,薪资谈得拢的话,一般都能把人留下。
甜品店开了才半年的时间生意就好起来了,因为忙不过来,老板娘就把她表妹找过来了。她表妹当时正待业,比谢安屿大个三四岁,一开始表现得还挺正常,后来渐渐地就喜欢在跟谢安屿独处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
有时是拍一下脖子,有时是捏一下耳朵。
谢安屿很反感跟外人肢体接触,起初只是不动声色地躲,后来那女生越加肆无忌惮,有次靠过来差点亲到谢安屿的脸,谢安屿吓得把人一推,刚抹好奶油的蛋糕也掀翻在地,掉到了对方的脚上。
再后来谢安屿就彻底不跟那个女生说话了,没过多长时间,老板娘私下找他,问他跟她妹妹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谢安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以为对方就是把那天他把蛋糕不小心弄到她身上的事告诉了老板娘,没料到对方的口径完全颠倒黑白。
谢安屿当时掐头去尾地说明了一下当天的情况,老板娘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就没再问什么。
后来还是那个女生的妈妈找上门,谢安屿才知道之前她跟老板娘说的并不是他俩有矛盾这么简单,而是说谢安屿骚扰她。
老板娘不相信谢安屿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所以才问他是不是跟她妹妹闹了什么矛盾。
整件事老板娘都是站在谢安屿一边的,但女生的母亲对她的控诉深信不疑,她是老板娘的姨妈,直接来店里找老板娘理论,要她开了谢安屿。
这事儿老板娘自然是没答应,她告诉她姨妈,小谢这人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他是我招进店里的人,你说开就开啊?
谢安屿否认自己骚扰对方,又有老板娘为谢安屿的为人做担保,那个女生最终没能把脏水泼到谢安屿身上,但是谢安屿没过多久还是主动辞职了。
其实这件事即便没有女生的妈妈插一脚,谢安屿也迟早会辞职的,他忍受不了每天跟那样的人朝夕相处。
这些不好的回忆像根刺一样扎在谢安屿心里,虽然还不至于说是阴影,但每每一想到就很膈应。
不过这倒也不是谢安屿不去甜品店找工作的根本原因,现阶段的目标仅仅只是赚钱还债,做什么工作都一样,过了这阶段,他还有其他想做的事。
谢安屿不太想提那些往事,便没过多解释,只道:“我有其他事想做。”
“余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家。”
谢安屿扭过头来看他。
“我知道你没地方住。”余风说,“你可以先住我家,不白给你住,我收房租。”
余风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把谢安屿拒绝的话堵回去,事实证明他已经有点摸透谢安屿的行事作风了,谢安屿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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