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与凶暴男友的相处之道(节操从天降)

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么便宜的东西。

表姐回到后堂，有点好笑地对秦轩说：“外面来了个杀马特，一头绿毛。”
正在切米皮的秦轩愣了一下，抬头从窗口看出去，跟郁聪看了个对眼。
郁聪就读的千川二中，要求学生穿制服，却没有规定发型，二中艺术生出奇地多，男生戴发卡的扎小辫的修条形码眉的都有，郁聪是个追求时尚的人，怎能不染发？上个月他的御用妆发师阿岚给他做了个“适合夏天”的新造型，把他的头发染成棕褐色，头顶有几撮儿挑染成了渐变感的灰绿，打点发蜡抓一抓，清爽又有型。夸张是有点，但绝对没到视觉系杀马特的程度。
然后郁聪就因为这几撮绿被最崇拜的老爹诟病了一个多月，见一次嫌弃一次，这让郁聪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无所谓了，反正下星期拍照也得重做造型了。
秦轩端着米皮从后堂出来，放在郁聪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你找我？”
郁聪笑笑，点头承认：“嗯，但是看你在忙，没好意思打扰。”
秦轩用围裙擦擦手：“过了八点就不忙了。你什么事？”
郁聪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秦轩从桌边的筷子筒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放在米皮的碗沿上。
郁聪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拿起筷子，艰难地夹起几根米皮送进嘴里。
“怎么样？”秦轩问。
郁聪猛点头：“好吃！”
“还以为你们有钱人不会吃这种东西。”
饥饿的郁聪狼吞虎咽地扒完，抹嘴感叹：“想不到这么便宜的小吃居然这么好吃。”
秦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来个肉夹馍？”
郁聪拨浪鼓般摇头：“不了不了。”要让荣博知道又得替他算卡路里了。
等到食客走了两拨，小饭馆里终于清净了。秦轩解下围裙出来休息，来帮忙的表姐跟他打了个招呼，拿上包，提了个保温桶走了。
“我去给小姨送饭，晚上换你。”表姐走门前说。
秦轩扬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郁聪放下玩游戏的手机，有些疑惑：“小姨？”
秦轩两手交叉活动着手指，漫不经心道：“我妈。那是我表姐。”
郁聪想了一分钟才明白过来，回国快两年了，还是弄不清中国人复杂的亲戚关系。他问秦轩：“你姐姐为什么说，晚上换你？”
秦轩：“我妈住院了，晚上陪护，一人一天。”
郁聪有点想当然地问：“为什么是你姐帮忙啊？你爸呢？”
秦轩脸色骤变，瞬间黑得跟乌云似的，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道：“死了。”
郁聪大气都不敢出地低着头，仿佛对面坐了个吃人的妖怪。
真奇怪，这个人，明明刚才还和颜悦色地说着话，为什么转瞬间，就变得这么可怕了？
秦轩体内的凶戾之气呼之欲出，周身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烈焰，明明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周身气场几乎要带起旋风来。
郁聪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秦轩没说话，只是右手的拳头攥紧了。
郁聪背上渗出冷汗来，心说他不会跳起来打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秦轩主动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他端起茶壶，往郁聪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郁聪抖抖索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秦轩看了眼门外：“天快黑了，你还不回？”
“我……”郁聪心想这是送客了？那我还是走吧：“马上走。”
“不送。”秦轩端坐原地不动。
郁聪拿起书包背上，手机放回兜里，轻手轻脚推开玻璃门走了。
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秦轩有些落寞的背影，又高又瘦，郁聪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受。
医院病房里，秦轩拿着一个桃子，仔细地剥着皮。
病床上的中年女人慈眉善目，微笑看着儿子。秦轩的五官跟她有五六分像。
“你晚上回去睡吧，妈一个人能行。”
秦轩将剥好的桃子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喂母亲吃：“没事，医院又不是不让住。”
女人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无奈：“妈这病，连累了你。”
“妈，”秦轩打断她，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年轻，不累。”
“你安慰我，我知道，妈这身体不争气，就怕你受累，影响了学习。”
“没影响，还是第二名。”秦轩又给她喂了块桃子。
“你有出息，妈高兴，但有些事，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秦轩眼神一暗，他知道母亲说的是配型的事。
三个月前，母亲被查出白血病，所有能联系到的亲人都做了骨髓配型，全配不上，包括身为儿子的他。
这种病想治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合适的骨髓。
“不能算了，”秦轩眼神坚定：“肯定有办法的。”
住院治疗，每天都是钱，秦轩卖了房子，到处打工，苦苦支持着，这些苦他都吃得了，只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他也不能失去母亲。

“好，这一组完了，阿岚，带聪聪去补个妆，换套衣服继续。”
郁聪从快烤死人的聚光灯下走出来，热得汗流浃背，两眼发直。
阿岚飞奔上来帮他脱去厚重的格子呢大衣，一瓶冰水塞进他怀里。
ANNIA男装T系列的新款主打英伦风，深色衬衣，格子呢外套，背带裤，学院毛衫……国际知名设计师操刀，每一件都很好看，但是……全TM是秋冬装。
当然了，夏天发布秋冬装，冬天发布春夏装，这是常识。但是郁聪本以为在室内拍，空调打足就不会太热了，可没有经验的他，忽视了头顶上那个小太阳一般发光发热的大灯泡。
“哎呀哎呀，聪聪你也太能出汗了，底妆都花了。”阿岚把人拎到化妆间里还在抱怨，手里拿个毛巾替他擦了汗，然后毫不客气地抓起粉底就往他脸上糊。
郁聪隐约感觉到头顶有凉风，无法自控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去够头上的空调风。
“乖乖坐好！”细胳膊细腿的阿岚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把将他按回椅子里，继续补妆。
补好妆，喝了几口盐汽水，换了一套衣服，继续拍……
待全拍完，天都黑了。
郁聪卸了妆换好衣服出棚，饿得眼冒金星，瘫坐在休息室门口的长椅上，眼看着孙佳雁抱着两个盒饭从外面进来，蹬蹬蹬地从他身旁跑过，推门进了休息室。
神马情况？
郁聪坐直身子，等了几分钟，不见孙佳雁出来，只得进去找她。
孙佳雁东找西找，一头撞到郁聪身上，连连道歉，待抬起头一看，愣住了。
“咦？老大，你的绿毛呢？”
郁聪气不打一处来：“我没这几根绿毛你就找不到了是吧？啊呸，什么绿毛，是头发！”
为了配合英伦范的服装，阿岚将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上了点空气烫吹成小中分，整个人都可爱了三个度。
“诶……”孙佳雁呆呆地看着他的发型：“那以后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啊？你还是戴个绿帽子吧这样我好找。”
郁聪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伸出手：“饭。”
孙佳雁了然，对比了一下两个饭盒，将其中一个递给他。
郁聪迫不及待地打开，顿时满意了。傻姑娘买食物的时候还是挺灵光的，给郁聪买了他爱吃的黑椒牛柳饭。
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言不发地吃饭，郁聪喝了一口套餐附带的蜂蜜柚子茶，看了一眼孙佳雁的饭盒，喷了。
“我靠！你个跟班凭什么吃蒲烧鳗鱼？只给老大买黑椒牛柳？”
孙佳雁一脸无辜：“你……你不是最喜欢牛柳吗？我还给你加了个温泉蛋呢。”
郁聪恶狠狠地盯着她。
孙佳雁越缩越小，声音越来越低：“要……要不……咱们换换？”
郁聪怒气冲冲地夹走了孙佳雁的大块鳗鱼，将自己饭盒里的黑椒牛柳……旁边的炒扁豆全拨给她。
孙佳雁敢怒不敢言，撇撇嘴：“哼，少爷脾气，不跟你一般见识。”
吃完饭，两人闲聊着往外走。
“老大你这就算拍完了吗？还有没有后续了？”
“谁知道，还有几套新品呢，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儿，到时候八成又得让我顶上。”
“老大真厉害！”
“那是自然。”
郁聪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无比得意，走路都打飘了。
孙佳雁忽然绕到郁聪面前站定，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唱首歌来表达我对老大的崇敬之情！”
“好啊，唱吧。”
孙佳雁清清嗓子，张开双臂，放声高歌：“啦啦啦啦，渣渣渣渣，世界已完蛋！”
郁聪愣了一下，立即制止道：“住口！你确定是在崇敬我吗？”
孙佳雁根本没听见，高声唱着理解不能的歌词，还夹杂着日语，在夜晚的马路边上唱跳前行，活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郁聪一脸“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跟在十米后，越走越慢。
一辆美团电动车沿着路边缓缓驶来，停在郁聪身边。
郁聪看过去，美团小哥面无表情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帅脸。
郁聪的心忽然猛地一收，胸腔里小鹿乱撞，撞翻了满满一罐蜜糖。
秦轩一言不发，盯着郁聪看。
郁聪有点紧张，又有点欣喜，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秦轩：“换发型了？”
原来是说这个！郁聪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今天给杂志拍照片，造型师给我换的。”
秦轩将头盔戴回去：“挺好的。”
郁聪注意到他身上黄黑相间的制服，问：“你这是在……送外卖？”
秦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打工，晚班。”
“能赚钱吗？”
“送一份一块。”
“哦……”郁聪心想，好少。
“走了。”
“哦，好，”郁聪忽然想起什么，张口叫住他：“秦轩，等等！”
秦轩一脚踩地，回头看他。
郁聪上前，正色道：“你想不想找个赚钱多的兼职？”
秦轩看着他，思考了一秒：“什么？”
“我明天去店里找你，咱们面谈吧？”
秦轩这次思考了十几秒，才答应：“行。”

周末的小饭馆，生意一般都不太好，因为附近的上班族中午不来吃饭，少了一大批客源。
所以周末表姐不用来帮忙。秦轩一个人看着店，只觉得浪费生命，还不如出去送快递。他送快递一天还能挣二百多块，虽然比较累是真的。
昨晚郁聪和他说的更赚钱的兼职，他猜不出来是什么，但想想郁聪高考都放弃了也要去当模特的执着劲儿，大概是跟摄影相关的工作吧，八成是跟组搬东西之类的，就是不知道搬一天能发多少钱。
早上九点半，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嬴氏肉夹馍门口，郁聪提了两手大纸袋从车上下来。
“我来了。”郁聪将纸袋一个一个码在靠门边的一张桌子上，又回到车里拿出来一个甜品店的白色纸盒，跟司机说了句什么，那车就开走了。
郁聪将纸盒打开，推到秦轩面前：“刚在那边买的零食，先吃点？”
秦轩看了一眼，挺高级的点心，四个格子里每种都有两份，他只认得一个泡芙。
“我吃过早饭了。”
郁聪惊诧地看着他：“什么？你……你几点起床的？”
“六点。”
“这么早！”郁聪受到了惊吓，他今天早上挣扎了很久，才在八点十分的时候爬了起来，而且为自己休息日还起这么早而感到自豪。
“平时五点半起，周末可以晚一点。”
郁聪：“……”忽然觉得自己懒得要遭雷劈。当然，他并不知道秦轩每天早上都要烤饼蒸米皮，只当他是起来晨读的。
算算时间，离秦轩吃早饭也有段时间了，应该能吃得下点心，于是拿了个泡芙放在小纸盘里，再放上小钢叉递到秦轩面前：“尝尝这个，这个泡芙里里面是冰淇淋馅，都快化了。”
秦轩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再客气，叉起泡芙咬了一口。他不算很爱吃甜食，但是这个确实好吃，口感香浓凉爽，一点都不腻。
郁聪又拿出一份，放上小钢叉，左右看看，问他：“你姐姐不在吗？”
“今天没来，”秦轩嚼着泡芙皮，说：“你吃吧。”
郁聪想了半天，勉为其难道：“那我就吃一个吧。平时这些甜食都是严格控制的，吃了这个这星期就不能再吃别的了。”
秦轩看看纸盒里：“剩这么多咋办？”
“可以冷藏，你要是吃不完，晚上带去医院给阿姨尝尝吧，还有姐姐。”
秦轩想了想，说：“行。”又问：“这三种都叫啥？”
郁聪一个个指着给他介绍：“欧培拉、千层派、卡仕达布丁。”
名字还挺洋气的，秦轩想。
吃过甜点，两人开始谈正事，赚钱多的兼职。
“这些是EASTY秋冬新款服装的打样图，你先看看。”
秦轩接过来，就是一些衣服的照片，印在图册上，旁边标注着介绍文字。
到底让我干什么？秦轩心里开始犯嘀咕，不会是卖衣服吧？
郁聪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纸袋，问秦轩：“你这有没有换衣服的地方？”
秦轩愣了一下，指着后堂方向：“有个小房间，要干嘛？”
郁聪神秘地冲他一笑：“跟我来。”
当秦轩穿上ANNIA的新款秋装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时，郁聪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带来的这几套并不是T系列的英伦风，而是ANNIA的副牌，EASTY的新款，以酷潮的剪裁和设计感出名，需要纸片人才能穿出感觉来，但是郁聪妈妈先后找了八个模特，都被设计师否掉了，理由千奇百怪，什么不够高，不够瘦，胸肌太大，相貌不符合我的预期等等等。郁妈妈被他怼得想发火，偏偏这位设计师又是如此惊才绝艳，一言不合就要跳槽，必须得捧着哄着那种。郁聪原本只是觉得秦轩身材瘦高，也许会适合EASTY的风格，没想到……居然这么适合。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气质冷冽的清俊少年套上EASTY，帅得……帅得郁聪直想画个圈把他围起来宣布这是我男朋友谁也不许抢。
诶？郁聪摇摇头，刚刚都想了些什么？淡定淡定。
秦轩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提了提裤腿：“短了。”
这条以难驾驭出名的黑色拼接面料铅笔裤，被秦轩穿成了九分裤。
郁聪无语摸手机，直接拨通了设计师的号：“元大头，中午请我吃饭，给你个惊喜。”
那头的人仿佛刚睡醒，还带着点迷蒙的鼻音：“嗯……小聪聪？你终于肯答应我的追求啦？”
“滚！死基佬，给你找了个模特，见不见随你。”
“矮油，这小脾气大的……见见见，你选地方。”
郁聪捂住手机话筒问秦轩：“你喜欢吃什么？”
秦轩还在消化他口中的“模特”二字，闻言，随口说：“川菜。”
郁聪想了想，对电话那头说：“四川会馆吧，中午一点，别迟到啊，敢迟到宰了你！”
挂了电话，有点得意地绕着秦轩走了一圈，郁聪打了个响指：“OK，中午就穿这身。”
秦轩有点热，脱了身上的黑色长外套，扯了扯T恤领口：“你说的兼职，是当模特吗？”
“对呀，”郁聪喜滋滋地推着秦轩进了身后的小房间：“你只要穿着这些衣服拍几张照片，当天就能拿到钱，比送快递送外卖什么的赚得多多了。”
秦轩肩膀僵了一下，将郁聪的手拨下去：“但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啊？”郁聪呆呆地看着他：“什么意见？”
秦轩嘴角绷紧：“要是我说，我不想当模特呢？”
郁聪只觉得心脏一缩，大脑一片空白：“你……不想当吗？”
秦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说如果。”
郁聪被他说得有点难堪，心头窝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两个度：“你……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知不知道这钱有多少人想赚都赚不上呢！”
秦轩拳头在身后握紧：“我当然知道。”
郁聪：“那你还……”
“这种事你难道不该先问问我的意思？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郁聪顿时火大：“我为你着想还错了是吧？”
秦轩眉头紧锁，身体四周仿佛又绕起了氤氲的黑气。
郁聪吓得立即闭紧眼睛缩起肩膀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先问问你愿不愿意的，对不起……”
即将魔化的秦轩表情渐渐舒展开来，居高临下望着吓得不敢睁眼的郁聪，嘴角忽然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