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休息,蒙斌出外抽烟,安全过道里夏茂推门进来,也摸了烟叼着。
蒙斌看他一眼:“会抽烟了?”
夏茂笑了笑,没回答。
蒙斌冷哼一声,转头看着窗户外面,夏茂呼出口气来,靠在墙上,双腿往前一搭,道:“哥,你当初是签了白纸黑字的,何必这么执着呢?咱们各退一步……再说了,是你非要辞职,否则哪里有这种事?我爸当时也说了,待遇可以再谈……”
“我为什么辞职,你不是最清楚吗?”
夏茂顿了顿,又深深吸了口烟,半眯着眼:“你比我大这么多,我都懂的事,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不想明白。”
“别闹脾气。”夏茂无奈,“咱们公私分开说,你进公司的时候签没签字?你做的一切都是公司的,研发资金哪儿来的?你们组所有的工资、福利,谁发的?不能不讲道理吧?没有公司,你哪儿来的程序?凭空变出来?”
“没有公司我一样能做,我应聘过来,你不发工资还指望我白干啊?”
“这是互相的。”夏茂道,“公司给钱,你做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是?”
“你别偷换概念。”
夏茂叹气,换了个站姿,手指夹着烟放下来,轻轻在裤缝一侧敲打:“这么多年,彼此都是有感情的,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蒙斌不耐烦地抬头看他:“我退一步,不就证明你们的主张是对的了?东西是你们的,对吧?跟我没关系,我顶多拿一笔补偿费。真是会打算盘。”
“是不是补偿费,你清楚。”夏茂道,“钱不会少了你的,或者这样,钱你开口,好吧?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这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蒙斌这回没吭声,长久的沉默了,夏茂打量他,道:“你工作室那么多人要养,家里之前又出了事,左右都要用钱,不好办,是不是?我爸说了,都能理解,钱你开口,咱们私下和解了,别闹得不好看。”
蒙斌掐了烟,深邃的眸子逆着光,将眼前的夏茂拢进了眼底。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他没有天真到会认为这是夏茂过于现实、不近人情。他不认为夏茂这样做有什么错,他只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几个多月以前,他和夏茂分手,那种仿若被挖空了心,空落落没有着落的悲伤令人辗转反侧,坐立不安,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只好用酒精麻痹自己,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之后他和庄晏在一起,两人都借由对方来麻痹自己,将“酒精”替换成了“新的爱人”,仿佛这样就能补上那空洞的内心。
庄晏提结婚的建议时,他也是一时冲动,脑子发热,直接答应了。之后发现夏茂有计划交女朋友,怒火和不甘直冲头顶,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滑稽的小丑。
交往的一年半,仿佛是被人给戏耍了一通,而那个曾经无措,愧疚,悔恨过的男人,如今也会用这幅虚假的面具,装作“游刃有余”的来跟自己谈生意了。
“小猫。”蒙斌突然叫了他一声。
夏茂一怔,伪装的镇定一时间从他身上稀里哗啦退开,露出了下头那个仍旧年轻、经验不足、颇为不自信的年轻人,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微笑,半开玩笑道:“哥,可不兴打感情牌啊,公私还是要分一分……”
蒙斌却只是看着他:“当年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
“……”
“因为我对你家有用?想留我在公司?”
“不是。”夏茂站直了,这一刻,一身的西装革履精英形象仿佛是他偷来的,他像穿错了衣服的小孩儿,局促道,“我……我应该是双性恋,我觉得。那时候也是真的对你有好感,我刚来,什么也不会,这又是家里的公司,大家都……拿我当个孩子看,觉得我做错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会特意指导我,只是敷衍我……”
“有拍马屁的,也有看不上我的,但不管哪边的人,都不想招惹我。”夏茂道,“只有你,教会了我很多,真正的有在看着我这个人。我身上的所有符号对你都不管用,你很真诚,很……很坦率,很正直。”
蒙斌嗤笑了声。
夏茂看了眼时间,加快了语速:“你告白的时候,我是真的心动了,我很崇拜你,想跟你学习更多,也想更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可能崇拜、欣赏……还有别的,都有吧,很复杂的感情。但不是在戏耍你,真的不是。”
“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号,你会喜欢我,我很高兴,真的。”夏茂道,“但越了解你,我就越明白,我们不合适。伤害了你的感情,我很抱歉,但我没办法。我不能自欺欺人,否则对你我都不负责,不是吗?”
“……”
是啊,蒙斌想,夏茂宁愿跟自己快刀斩乱麻,也不愿欺骗。或许事实很令人伤心,但这也是最负责任的做法。
反之,他和庄晏看似合情合理的行为,却偏偏对彼此最不负责任。
蒙斌一下想通了般,沉郁的气息从他身上褪去,他静静地看了夏茂片刻,释然地笑了:“你说得对。”
夏茂愣愣地看着他。
“撇开公司这些事不提。”蒙斌的面容模糊在烟雾后,看不真切,“喜欢过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
夏茂蓦然攥紧了手指,指甲将掌心掐出了痕迹。蒙斌寻常没皮没脸的样子撼动不了他的情绪,他甚至觉得为难、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蒙斌非要死死抓着自己不放。
感情的事,本就不是一方单方面的喜欢,另一方就非得回应不可。原本有过的好感,在蒙斌的死缠烂打下,曾一度化作了厌恶。
他只是离开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却要被冠上“负心汉”的名头,任谁都会觉得自己冤枉。
然而这一瞬间,蒙斌的笑容,放缓的语气,却让他一下红了眼眶。
所有的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了,好似他们都终于可以朝前走,不再留有遗憾。他甚至清晰地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蒙斌的场景。
虽然是自己家的公司,但他几乎没有来过,老爸对他很严苛,连来实习,都没有安排秘书陪同,只让他和普通实习生一样,自己解决。他在走廊里拦住了蒙斌问路,对方长得高大,低头朝他看来时,令他有几分紧张和局促。
他很快想了起来,这人是公司里的大佬,学生时期还得过很多奖,自己在学校也常听到他的名号。可真人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秘,笑起来很爽朗,说话很直接,对自己也很热情。
那时候,一切还没发生,他们并不知道命运早在每一个关键点上标好了记号,每一个记号都是鲜红刺目的,预示着未来注定的不平静。
近一年了,夏茂突然意识到,蒙斌在今日,彻底地走了出来。那鲜红的记号,也总会随着时间,逐渐褪色黯淡。
他竟是有些怅然的。
“我也一样。”他回视蒙斌,“祝你往后幸福。”
之后的谈判,蒙斌和夏茂之间少了一些火药味,夏茂好几次心不在焉,中途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跟律师交代了什么,自己就先告辞了。
到了傍晚,律师口干舌燥的结束了今日一战,得到了不错的进展——对比之前的拖沓,今日算是解决了很多具体问题。
“往好的想,年后应该就能有答案了。”律师收拾东西,离开会客室,同蒙斌道。
蒙斌走在前头:“为什么不能在年内解决?”
“你知道的。”律师笑道,“接近年关,大家能拖就拖了。只要不是生死大事,都明年再说。”
蒙斌严肃了一天的脸,也终于展露了笑容。
出了门,居然下雪了,细小的雪花仿佛飞絮飘落,落地就化开了。乌云沉沉,空气却意外的清新。
蒙斌解决了心头大事,突然很想去见见庄晏。
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告诉他,自己走出来了,可以往前看了。这种喜悦和释然,全世界好像只有庄晏可以同他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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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好,这周就开始日更啦。每晚十点更新。
周末晚上,蒙斌提着酒和烧烤,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去了庄晏的公寓。
他今日特意打扮过,理了发,刮了胡子,穿了衬衫西服,戴了庄晏送的领带。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路过,他在公寓楼下来回晃了一会儿,让身体都凉透了,才拿出手机给庄晏打电话。
第一次打,没人接。
他发了消息:“在家吗?我在你楼下,买了点吃的,喝一杯?”
想想,又补充:“别误会,我就是路过,想起来这家烧烤你不是挺喜欢吗?正巧我也很久没吃了。”
“你最好别是正在减肥期。”后头还跟了一个哈哈笑的表情包。
然而过去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庄晏没有回他的消息。
蒙斌仔细看自己发的消息,应该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难道在上课?早知道先问过再买了。
蒙斌只好坐在自动售货机旁边,慢慢等了起来,还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下售货机,买了瓶温热的咖啡。
直到烧烤都凉透了,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庄晏仍没回复,他才又打了电话。
蒙斌用尽了这辈子的耐心,才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等到了电话被接起,然而对方却不是庄晏。
“喂?”男人的声音带了点醉意,迷迷糊糊的,“王八蛋?王八蛋是你的名字?你谁?”
蒙斌觉得自己像个傻,逼,站在深夜的冷风里,茫然的对着手机:“……你是谁?庄晏呢?”
“啊,找庄老师……庄老师,嗝,在洗澡。”
“……”
“喂?王八蛋?你还在吗?”
蒙斌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他妈才是王八蛋!”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声音一下拉远了,似在对着谁喊,“庄晏!有人骂我!啊……?是谁?我、嗝、我也不知道啊……他骂我是王八蛋……”
“对——可能是诈骗——”
男人还在笑着,蒙斌忍无可忍,直接挂了电话。
他在冷风里被迎头一泼冷水冻得浑身发麻,脸色时青时白,又觉得滑稽。自己买了东西巴巴找来的样子,像极了刚和夏茂分手,求而不得的时期。刚从一个坑里爬起来,这就又掉进了另一个坑,贱得慌。
他将手机迅速揣进兜里,仿佛那手机要咬人似的,随即将一整盒冰凉的烧烤丢进了垃圾桶,大步流星离去。
庄晏从浴室出来时,姚宪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段时间公司利润大涨,新计划也推行顺利,效果远超预期。姚宪很高兴,晚上摆了庆功宴,请全公司的人吃饭,还专程搞了个抽奖活动,手笔大方,连庄晏这个从来和偏财毫无缘分的人,也意外抽中了一台手机。
庄晏认命的找了被单出来,丢在姚宪身上,随即自己拿了手机进卧室去了。
四个月之前,他向公司递了辞呈,应姚宪的邀请千里迢迢搬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房是姚宪帮忙找的,离公司近,房东是姚宪认识的人,签了两年的长住合同,价钱很划算。
房型是老小区,挺旧了,胜在面积大,户型方正。
但水管道老旧,墙面渗水斑驳,又因为在二楼,外面是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于是房间里总有一股久不见光般的霉味。
看在价格和距离公司近的份上,庄晏忍了。
他自己买了墙漆,自己翻新墙面,换修水管,买了简易的地板自己铺陈,去二手市场淘了划算的沙发、洗衣机、冰箱。
桌椅是房子自带的,还可以用,庄晏也就没换。
他抱着一种打算步入新生活,但又不太有信心,好像随时可以逃脱的姿态,矛盾的布置了新家,半点多余的钱也不想花。网线是富总来帮忙弄的,整个家焕然一新的那天,他和姚宪一起过来了一趟,在家里开了伙。
此后,他慢慢适应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节奏,在一群由年轻人创业的公司里,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朝气。
他不用按时打卡,大部分时候是在录制网上学习材料,配合运营做一些简短的小视频,偶尔会去参加线下活动,拍一些推广照,在多平台建立了自己的账号,由融媒体部帮忙进行个人形象宣传。
说得好听,这是做一种“全新的教育融媒体”。
说得不好听,就是做一个“网红”。
庄晏其实有些迷茫,不知道这种方向到底是对还是错,然而他也不想随意否定一种全新的职业尝试,也许不过是自己老了,接受不来太快太新的东西。他打算先试试看,不要给自己设限,挑战一下。
他睡下前,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蒙斌给自己发的消息。
【庄晏:不好意思,才看见,我已经搬家了。】
没一会儿,蒙斌回复了。
【蒙斌:房子不租了?】
【庄晏:合约还有一年,转租给别人了。】
【蒙斌:搬去哪儿了?】
庄晏发了个附近大概定位。
这一次,蒙斌沉默了很久才回。
【蒙斌:搬这么远?为什么?】
【庄晏:换了个新工作。】
【蒙斌:是姚总找你去的?是姚总的公司吧?我之前打电话,是他接的?】
庄晏愣了一下,隐约记得姚宪之前是在喊什么,他翻了一下通话记录,还真是……
【庄晏:对,晚上一起吃饭,他喝多了。】
【蒙斌:喝多了回你家?你俩在一起了?还是你在他家?】
庄晏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没回,蒙斌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庄晏鬼使神差地往客厅方向看了眼,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喂?”
“……做什么这个语气?做贼吗?”
“你要没事我挂了。”
“问你呢,你俩一起了?”
“没有。”庄晏无奈,“他喝醉了,非要送我回来,他现在是我上司,我能如何?”
“什么能如何?他要是职场性,骚扰,告他丫的。”
庄晏突然想笑,顿了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谁让你把我地址给他的?”
“什么东西?”蒙斌心烦意乱,这会儿还没回家,在家楼下的小区坐着,伸长了腿抽烟,“我告诉他做什么?我有毛病?他现在走了吗?没走我帮你报警。”
“在沙发睡着了,你多管什么闲事?真不是你说的?”
“不是。”蒙斌最近抽烟凶了很多,几乎三天一包,以前除非熬夜加班,否则不会碰的。他听着庄晏的声音,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借口和理由再探听更多。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他想:他们之间明明不是爱情,也没有爱情。两个拿对方当“十全大补丸”的人,各自找着借口拯救自己内心的荒芜。他们会随意的吵架,毫无缘由的吵架,在彼此面前全然的坦诚和放松,不追求任何“个人形象”,头发油了挖鼻子放屁,似乎都全无负担。
他们能在床上把以前想尝试但因为种种顾虑没有尝试过的动作都试一遍,他们对很多事有一样的好奇心,却又在某些事上截然相反八竿子打不着的违和。
他们毫不担心在对方眼里,自己失败、脆弱、无能、狼狈、丢人现眼。
就连现在,蒙斌都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无法解释的羁绊在他和庄晏之间联系着,但他却找不到那“联系”来自何处。
眼下,他们甚至不在一个城市里。
甚至,庄晏的家里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蒙斌沉默着抽烟,却没挂电话,庄晏也没挂电话,只是同样的沉默。庄晏看着卧室台灯,一点晕黄的小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墙上。他屈着腿,于是墙上鼓起一个怪异变形的小包,他突然就想和蒙斌分享——你看啊,我可以把JJ变得这么长!!
庄晏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蒙斌:“??”
庄晏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就挂了。”
“不是,你笑什么?”
“看你好笑。”
“……”
挂了电话,庄晏关灯睡觉,这一晚,他难得的睡了个沉而无梦的好觉。
翌日醒来,厨房里有动静。庄晏翻了个身,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穿好睡衣出去时,正瞧见姚宪轻手轻脚拿了碗盘和杯子,案台上,摆着几个硕大的外卖盒。
庄晏:“……?”
姚宪:“……”
冬日的清晨透着深蓝色的光雾般,庄晏拉开窗帘,路灯在雾气里透出朦胧的光。
“你干嘛呢?”他问。
姚宪:“被你发现了。本来想伪装成我亲手做了顿丰盛早饭。”
庄晏笑起来,先去洗漱,出来时姚宪已经装盘端上了桌,又拿手机在各个角度拍照,并将灯光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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