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爱情(青小雨)

“你一个穿格子衫踩拖鞋背双肩包的宅男才不懂！”
蒙斌：“……”
蒙斌回来之后又开始加班，好几天不回家，睡在公司。等他某天半夜回来，把庄晏吓个半死，以为家里进了强盗。
不为其他，蒙斌在公司洗漱，没怎么收拾自己，回来时胡子拉碴，人也瘦了一大圈，眼底带着青黑，再好的皮相此时也不管用了，憔悴的仿佛苍老了十岁。
只是忙完那一段，休息几天，他又像被泡进水里的海绵，慢慢恢复过来了。被庄晏按着敷面膜擦脸，整个人滑嫩如鸡蛋，脸色也红润极了。
庄晏负责早饭，忙得脚不沾地，摘了围裙自己拿了饭盒就要走：“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啊。”
“……哦。”
“什么意思？”
蒙斌懒散地窝在椅子里，伸长了腿，大早上的就热，他捞起T恤，露出下头平坦无一丝赘肉的小腹，看着十分性感：“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回来，你犹豫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你吃饭。”
“这也值得犹豫？”
“万一你不想我去找你呢？”蒙斌道，“上回找你，你就嫌我太惹眼了，给你添麻烦。”
“……”
庄晏在玄关换鞋，想了想，妥协道：“好吧，你想吃什么？公司楼下只有那些……”
“到时候看吧，不是新开了一家米线店？”
“行吧。”
两人的对话无比的日常、琐碎，庄晏出门，蒙斌在休假，花了一小时吃完早餐——大部分时间在刷手机。终于愿意起身去洗碗，收拾桌子，然后回卧室睡回笼觉。
他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庄晏枕头那边翘着一点，伸手过去掀开一看——是前晚玩过的“小玩具”，他新买的，庄老师一本正经骂他流氓无耻，结果玩起来又很开心。
蒙斌勾起嘴角，只觉得姓庄的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常常一时兴起，又常常后悔。
莫名的，他想起了李溯海那天在餐桌上说过的话：以前庄晏可安静了，不喜欢跟别人说话，也不太交朋友，成天尾巴似的跟着我。
如今的庄老师，半点也看不出“安静”、“不交朋友”的样子。蒙斌去给他送过一次资料，恰巧庄晏在办公室教训学生，那姿态那语气，不去做教导主任真是可惜了。
蒙斌摸摸那玩具，想到庄晏在床上秀色可餐的样子，喉咙动了动，兴致来了，便去电脑上找片儿当配菜。找来找去，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和庄老师旅行时录得视频。
短的有十几秒的，长的有几分钟的。
庄老师在餐厅里吃早餐，小声说不好吃，钱花得不值；夜里在酒吧喝酒，脸红红的，看着自己笑得不怀好意；在书店跟老板聊天，怀里抱着猫，日光从他背后照来，竟带出几分圣洁的感觉；游船上，自己故意晃动，庄老师就叽哇乱叫起来，生怕掉水里去。
还有一段一分钟长的白噪音，庄老师坐在旁边，赤着脚，踩在河岸上。湖浪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冲刷，哗啦啦，哗啦啦，天蓝地广，引人心旷神怡。
蒙斌那点“世俗的欲望”就这么没了，躺在枕头上，听着白噪音循环，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整天，庄老师都很忙，晚上还要帮其他老师代课。
吃晚饭的时间不多，庄晏提前取了票，排着队，左等右等蒙斌不来，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气个半死。
【庄晏：不来我就自己吃了啊！】
【庄晏：还有两桌就到我们了！】
结果排到了庄晏，蒙斌还是没来，也没回消息。庄晏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只好自己点了米线，一边等消息一边吃。
然而蒙斌没等来，等来了李溯海。
李溯海穿着T恤西裤，夹着个包，就差别串钥匙在腰带上，看着像个老干部。他朝座位里的庄晏挥手，兴高采烈的。
庄晏尴尬：“你怎么来了？”
“地铁站碰到蒙斌。”李溯海一头汗，拿纸擦了擦，“我说我找你有事，他就让我过来了。我还以为他跟你约好了，结果半路他就下车了，说是要去办事。”
庄晏沉默了一下，看了眼手机，仍是没有回复。
他抬手比了个“暂停”，朝李溯海头也不抬道：“我发个消息，等一下啊。”
李溯海于是自己点了菜，拉了拉领口，呼出口浊气，也不等庄晏发完消息，自顾自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谁让你把我拉黑删除了，我都没法联系你，只能这样跑一趟了。”
庄晏给蒙斌连发了几个骂骂咧咧的表情包，收起手机，装傻：“我拉黑你了吗？我都不知道。”
李溯海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庄晏低头吃米线：“有话就说。”
李溯海道：“好消息是，我要当爸爸了。”
庄晏心里久不碰的一根刺，轻轻动了一下，许久不曾感觉到的酸疼、麻木，齐齐冲进四肢百骸，他耳朵有些嗡鸣，脸色却很镇定，嘴里无所谓道：“是吗？恭喜啊。”
李溯海叹气：“坏消息是，孩子检查情况不太好，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庄晏皱眉：“怎么的？”
“具体情况还要再去其他医院复查。”李溯海也没多说，自嘲道，“可能是报应吧。”
庄晏：“……”
李溯海的米线来了，他往里加了几大勺辣椒：“我好好的跟你一起，一时脑热想当爸爸，就去找了个女人结婚。这不就是报应？”
“……”
“那天查出来孩子可能留不下来，我突然就……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李溯海叹气，“突然就觉得自己何必？如果没有这一茬，我可能还跟你好好的在一起，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
庄晏突然泛起一种恶心，又荒谬又恶心。
他几口吃完米线，擦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没意思。”
“是。”李溯海道歉，又探究道，“你和蒙斌，你们怎么认识的？”
“……和你有关系？”
“我看他也不怎么在意你。”李溯海道，“我说我要来见你，他就退让了。其实你约了他吃饭的，对吧？你都看好几次手机了，我又不是傻的。”
“……”
“你俩不会是敷衍长辈吧？”
“李溯海。”
“好好，我不说。”李溯海举手作投降状，但他仍是控制不住的好奇，“你俩做了吗？以前你只有我一个，跟别人……”
庄晏一下站了起来，脸通红，眼里仿佛泛起水雾，又很快消失了。
“我还有课，你自便。”
“哎……”
“开玩笑也要有限度，现在你我不是以前的关系，你也有妻子了。”庄晏警告他，“别再来找我。”
李溯海的笑容缓缓收敛。
庄晏几步冲出店，要上楼去，电梯门还没关上，李溯海冲了进来。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李溯海瞟了眼摄像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直接凑到了庄晏面前。
“他有我好吗？”
“……”
“我就是好奇，你真能接受他？真能跟我彻底断了关系？”
庄晏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非得吊死在你一棵树上？”
“倒也不是……”李溯海摸了摸下巴，似乎很无趣，“知道吗，你避开我的样子，比以前黏着我的样子，更可爱。”
电梯到了楼层，庄晏却迟迟没出去。
李溯海做了个“请”的手势，拿出手机看了看：“行吧，我就送你到这儿，我走了……”
话音没落，庄晏似是忍无可忍，一拳砸在电梯轿厢上，砸在了李溯海脸侧。
只差一点，就能正中李溯海的脸。
“我真是瞎了眼。”
李溯海愣了一下，闻言反而笑了起来。
“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庄晏确定道，“你只是逗我玩，你把我当个玩具，你看我的好戏……”
李溯海为难：“那倒也不是，我还是喜欢……”
“不要说这两个字！我听着都恶心！”
“……”
“全都是骗我的。”庄晏喃喃，眼里的愤怒渐渐散了，先是茫然，后是自嘲，又觉得好笑，“全都是骗我的。你说你喜欢我，亲我，摸我，都只是为了看我的反应。李溯海，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李溯海却来了兴致，双眼亮亮地看着他：“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生气，晏晏……”
“滚！”庄晏眼眶泛红，简直不敢置信，转头冲出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却还能听到李溯海满足的笑声。
庄晏冲回办公室，缓了许久，又忍不住想哭。他揉了揉眼睛，趴在办公桌上，片刻后，有人在旁边放了什么东西，他抬头，是班上的一个学生，背着书包，探究地看他，将作业放在办公桌一角。
“老师……你不舒服？”
“没事，放着吧。”
男生打量他：“要去医院吗？我可以陪你。”
庄晏认出来了，这是总找着借口来问他作业题的男生，长得高大清秀，偶尔喜欢开他的玩笑，学生青涩的心意他看得出来，没打算给过回应。
他现在已经怕了，怕了这种年少冲动的感情。
“不用，谢谢你。”庄晏装作迟疑了一下，仿佛才想起来他的名字，不好意思道，“谢微楠，对吧？回教室去吧，一会儿就上课了。”
男生抿起唇，明显不太开心，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一直到放学，蒙斌来了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庄晏不高兴，甚至迁怒了蒙斌，在办公室拖拖拉拉许久，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进了电梯。叫谢微楠的男生跟了过来，他竟也没走，低头戴上衣服的兜帽，酷酷的，双手插兜。
电梯平缓下降。
庄晏：“……”
男生：“我送老师回去。”
庄晏：“不用……”
“你今天讲错了两道题。”男生有理有据，“身体不舒服就要老实点儿。”
“……”
两人出了电梯，走出过道，蒙斌在马路边的围栏前等着。路灯在他周身罩出一圈金色的滤镜，睫毛上仿佛都落了层金粉。
他没刮胡子，看起来有些糙，但因为人长得帅气，眉头一挑，便有一种痞气的张扬。
“庄晏！”他抬手招呼。
男生：“？？”
庄晏自然介绍道：“那是我老……男朋友。他会送我回去的，谢谢你了。”
男生：“……”
蒙斌已走了过来，看了眼男生，没将对方放在眼里，甚至没记住对方几只眼睛几张嘴巴，毫不在意地搂了庄晏的肩膀：“走了，要去吃夜宵吗？”
庄晏不想理他，但也没挣开。
男生面色复杂，露出被伤了心的眼神，转身走了。走远了，还突然回头，又打量了蒙斌几眼。
蒙斌小声在庄晏耳边道：“庄老师魅力不减啊。”
庄晏：“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蒙斌却在计较别的，不满地打量他：“他那么年轻，怎么看上你的？你做什么了？想老牛吃嫩草？老实交代，要是没有捡到我，是不是打算搞个师生恋？可以啊庄老师？”
而庄晏的回答，是利落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转身一个飞踢，狠狠踹在蒙斌的屁股上。
蒙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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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好呀-3-

蒙斌屁股兜上印着灰色的鞋印，就这么跟在庄晏身后解释。
“他说要去找你，我想着你俩有事要谈，就没去打扰。”
庄晏：“回个消息给我不难吧？”
“主要不知道怎么回你。”
“什么意思？”
“我说了李溯海的事，你肯定要不高兴，你要是躲开了，李溯海没见到你，下回还得再跑一趟。”蒙斌有理有据道，“而且万一你迁怒我呢？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怎么想的？”庄晏简直难以理解，“让你老婆和前男友一起，你就这么放心？万一我跟他复合了呢？”
“那不可能。”蒙斌信誓旦旦。
庄晏突然就很气这样的蒙斌，想一巴掌扇过去，扇飞他所有的自信和自负。或许，夏茂从答应和他在一起，到渐渐和他疏离分开，也经过了这样类似的心路历程？
庄晏面无表情，把李溯海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蒙斌，蒙斌听着听着，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严肃起来。
“他真这样说？妈的，这小子有病吧？”
庄晏没理他。
“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好使啊？找得什么人啊？还对人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你再说？！”庄晏转身，指着蒙斌，大有不服干一架的气势。
“你有本事对我这样，你打他去啊！”蒙斌确实不服，“你就只会对我又摆脸色又冷战，你对着他那都什么表情？小媳妇儿似的，旧情难忘，看着都让人生气。”
“……”
庄晏不说话，蒙斌就更来劲儿了：“李溯海明显有什么大病，你居然一点没看出来，你说说你，这是罩了多大的滤镜啊？我之前说他，你还不乐意，还跟我赌气……”
庄晏狠狠踩了蒙斌一脚。
蒙斌：“……”
庄晏眼眶泛红，又委屈又生气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个什么劲儿，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对曾经相信了李溯海的自己委屈，还是对现在这个只知道说风凉话的蒙斌委屈。他猛地蹲下来，抱住脑袋，蒙斌左右看看，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小声道：“先起来，我们回家再说。”
“你说啊！你继续说啊！就在这里说！”庄晏闷声吼，“幸灾乐祸是吧？小人嘴脸！你继续说！继续骂！我看你能骂出个什么花来！”
“……”
“就你能耐？你那么牛逼夏茂为什么跟你分手？就你人间清醒，就你慧眼识珠是吧？我就是蠢，就是笨，就是被人骗了，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别人越惨你越开心是吧？！”
“我不是……”蒙斌挠了挠后颈，叹气，“好了好了，是我错……”
“用不着你道歉！”庄晏抹了把眼睛，快三十的人了，动不动掉眼泪他自己也觉得丢人，可他确实控制不住，“你别以为把什么都看透了，你懂什么？我跟李溯海在一起十几年，你能懂什么？！”
“……”
“别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滤镜我不知道。”庄晏哑声道，“他曾经对我有多好，你根本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那些少年记忆，从李溯海说了那些话之后，就一直无法控制地在庄晏脑海里转悠。他不想去想，却无法控制地去想，越是想找出一些对方恶劣的点、欺骗自己的点，想起来的就全都是对方的好。
庄晏对这样的自己没辙了。
被蒙斌连拖带拉地带回了家，庄晏的脾气发完了，回到了发呆的状态。他躺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天花板，想不通李溯海专程来找自己一趟，为什么说的都是那些话。
有什么意义呢？闲得没事做了，跑来看自己笑话吗？
还是孩子可能留不住，后悔了，想找自己复合，发现没戏，就口出恶言挽回尊严？
不，李溯海不是这样的人。他相信自己和对方十几年的相处，对对方的了解，绝对不是这样的。
“别想了。”蒙斌洗漱出来，给宕机的庄老师拿了瓶冰镇的酒，“早点睡吧，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他可能有什么事情。”庄晏突然道。
“……什么？”
“他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戏弄我，没有那个必要。”庄晏思索着，“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
蒙斌无法理解：“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你是傻的吗？恋爱脑？”
庄晏没吭声。
蒙斌气得一下站了起来，困兽般在屋里打转，看着他：“你说真的？他那样戏耍你，你不觉得有问题？你还觉得他有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怪你没给他付打车费吗？”
庄晏也想厘清脑子里纷乱的想法，可他很久不和李溯海联系了，实在没什么线索。
“他……做事确实很跳脱，也很难让人理解。他就是那样的，总是我行我素，有时候旁边的人都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庄晏道，“我不敢说我绝对了解他，但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他……他不会这样无缘无故……”
“够了。”蒙斌简直失望透顶，转身回书房，“你自己慢慢给他找理由吧。”
“……”
庄晏没法跟蒙斌解释，蒙斌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他们都对彼此的前男友有些偏见，蒙斌对李溯海是这样，他对夏茂，也是这样。他始终觉得夏茂是有八百个心眼儿但掩藏很好的小白莲，如果是蒙斌这样替夏茂找理由，他应该也是一样的感受——觉得蒙斌恋爱脑，傻不拉几的。
庄晏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了许久，之后起身慢吞吞去洗漱，路过书房时，他敲了敲门，无精打采：“要不是你给他创造了机会，也没有今天的事了。蒙斌，说到底，你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