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大气儿也不敢喘,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珩的身影。在巨大的岩洞中,他的身影显得弱小单薄。几个起落之后,赵珩终于落在了剑台上。
李玄度攥起的手也微微松了松。
灭魂为阴铁所铸,虽在布满灼热岩浆的洞中,靠近之时仍觉满身清凉。赵珩碰了碰剑身,只觉触手清润,犹如寒玉。他小心的揭下符咒将其收进怀里,随后跃上剑台,手握剑柄,稍一蓄力便将灭魂拔出。
岩洞之中蓦地一震,耳边疾风呼啸,隐约似有万千孤魂野鬼齐声呼号,声音悲戚,不过瞬息之后便复归平静。
赵珩借势挥舞两下,剑气虽阴郁却十分厚重雄浑,似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聚积在丹田之内的阴气仿佛受到剑气的召唤,疯狂的在他经脉之中流窜。他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只觉得身体内压抑着无限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他一跃而起,落在离剑台最近的一座山石上。灭魂握在手中,山石之下的赤红岩浆骤然退避三舍,徒留一声尖啸,好似那藏匿于岩浆之中的恶鬼被某种力量撕碎,魂飞魄散,只余一缕飘渺青烟。
赵珩身姿灵活,腾挪转移,飞速的掠过烧红的铁链,一步一扎实的落在山石上,眼看着便要回到李玄度身边了。
李玄度始终盯着赵珩的一举一动,突然一直安安静静卧在腿边的银毫变得暴躁起来,疯狂在原地打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又没有头绪。
岩洞之中俱是烧红的岩浆,到处弥漫着火烧的味道,这让银毫的嗅觉变得有些迟钝,但它一定发现了什么!
李玄度心口忽然一跳。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骤然从高处坠落,越过纵横交错的烧红的铁链,直奔赵珩而去!
“阿珩,小心身后!”李玄度惊的几乎失声,他眼见着赵珩被那人催发的内力打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纸鸢从山石坠落……
“阿珩!”李玄度身子晃了两晃,眸子几乎渗出血来!
他疾步上前,调动全身内力飞身而起,将怀中卜骨祭出,直冲那人击去。这一蓄力让李玄度遭遇重创,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那人腾空而起,躲过李玄度的攻击,弓着身子落在山石上。他抬头看着李玄度,露出阴森笑容:“二师伯,许久不见,你还是像个废物一样,巫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银毫仰天长啸,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那人。白衣男人正是昨夜出现的那个人。
“李先生,你怎么样!”方野一边担心着李玄度,一边又惦记着掉下去的赵珩,红着眼睛急的不行,那下面可是火海啊,人掉下去瞬间就灰飞烟灭,他连大公子的尸首都捞不着!
“净晖,原来是你。”
净晖见李玄度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得意起来:“巫族曾经不可一世,天赋最高的巫,如今竟沦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可怜。师父这么多年都在寻你,没想到今天我运气这么好。拿不到灭魂剑便算了,若能将你带回云梦,也算将功折罪了。”
李玄度扶着方野的手臂艰难的站起身,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曾起誓,阿珩若死,我必陪葬。方野,我师徒二人今日命定有此一劫,不该牵连无辜。你和银毫下山去吧,回到大月山,将此事告知赵将军。我李玄度未能践行承诺,将阿珩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实在有愧于他。”
方野急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李先生!将军派我保护先生和大公子,若二位身死,方野也绝不独活!”
净晖嗤笑两声:“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完纵身一跃,直奔李玄度而去。就在他手掌将要钳住李玄度脖颈的时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凭空跃起!
李玄度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拎着方野的后脖领急急往后一退。就见赵珩持剑自半空直劈而下。净晖没料到赵珩竟还活着,仓惶之间来不及闪退,他忙将身子一转,虽剑未砍在身上,但仍被剑身强大的阴气所伤。
净晖本就受过内伤,又经这么一遭,当即口吐鲜血,只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如同被什么东西搅着,痛不欲生。
“你怎么还活着!”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珩。
赵珩双眸猩红,他持剑而立,身后是深不见底的赤色熔岩:“你还没死,我当然活着。想带先生回云梦,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净晖抹掉嘴角鲜血站起身来,嗜血的眸子怨毒的盯着赵珩:“好,你没死就更好了。乖乖交出灭魂剑,我留你一命。”
他看得出,赵珩虽持有灭魂剑,但这人并未习过剑术,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全凭胡乱砍杀。只要盯准时机,必能一击制敌。净晖暗暗凝结内力,骤然拔地而起。
赵珩见他横冲过来,手腕一转便将灭魂剑格挡在身前。他虽未习过剑术,但有赖李玄度和赵平都平日教导,到底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抵挡一阵子尚可,但若僵持下去,他断不是净晖的对手。
李玄度观望片刻,沉声说道:“阿珩,攻他下路。”
“左翼闪躲……”
“退后调息,剑身横档!”
“下路薄弱,挥剑平扫……”
“……”
净晖是李玄序的徒弟,李玄度对他的功法了如指掌。有他从旁协助,净晖竟落了下风。银毫一直蓄力暗中观察,时不时抽空给净晖添点麻烦。两人一狼配合无间,净晖又急于求成,渐渐便自乱阵脚。
直到那阴气逼人的灭魂剑架在他脖颈上,净晖仍不敢相信自己竟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
他半跪在地上,眼睛淬了毒一般死盯着李玄度:“二师伯,你竟指使外人残杀同门么?”
李玄度冷笑一声:“同门?我李玄度早已被你的师父逐出巫族,何谈同门?”他眸光一厉,喝问道:“你为何要取灭魂剑,是谁告诉你灭魂剑在月牙谷?”
净晖眼珠子一转,笑道:“想知道?你近前来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巫族的秘密,不好为外人道。”
“先生,别听他胡诌,他想伤你!”赵珩用力将刀刃往下一压,一股鲜血迸出,痛的净晖直咧嘴。
他撑在地上的手突然攥紧,趁赵珩说话之际就地一滚,将掌中暗器直直祭出。
就在他动作之时,赵珩心口一紧,毫不犹豫的将灭魂直插入净晖的后心,长剑穿透胸膛,鲜血迸溅……
赵珩和方野齐齐惊呼。
半跪在地的李玄度直起身,抬起手臂将夹在指缝中的暗器亮出来晃了晃,淡然一笑:“小把戏而已,他伤不到我。”
赵珩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回神过来方才发现自己死攥着灭魂的剑柄,而剑身将净晖穿了个对穿。他忽然有些心虚。
拔出灭魂剑,净晖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到在地上,他双眼尚还睁着,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先,先生。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他要带你回云梦!你的师兄一定会再把你关进摄魂狱的,我绝不能让他把你带走!”
赵珩拖着灭魂剑走到李玄度跟前,他眸中的赤红尚未褪去,眼尾的红润愈发明显,整个人如同一朵有毒的红色曼陀罗,浑身上下散发妖冶的气息。
李玄度望进赵珩那双嗜血的眸子里,蓦地心口一紧。那双眼被强大的占有欲充斥着,利箭一般狠狠的钉在自己身上。
“阿珩?冷静下来!”
“好。”赵珩笑着歪了歪头:“我刚才太急了,我,你,你不要生我气,我想着他与你同族,我却杀了他……”
“我生什么气?”李玄度将暗器丢进岩浆之中,道:“他是我什么人么?他死不死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作何要为一个外人生你的气?”
“外人……”这一声“外人”彻底攻破了赵珩的心防,他眸中猩红骤然散去,忍不住挺直了腰板,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期待的问:“他是外人,那我是内人么?”
李玄度嘴巴抽了抽:“什么内人不内人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儿。”他拍了拍赵珩的脑袋:“别说傻话了,拿到灭魂剑此行便算圆满了。山上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早下山吧。”
赵珩傻呵呵的笑着,方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银毫斜着眼睛觑着赵珩,喷了个鼻响,扭着身子哒哒走到李玄度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撒欢儿似的往李玄度腿上噌,好似在挑衅某个傻小子。
赵珩浑然不觉,他从身上扯下几道布条,将灭魂剑包裹住负在身后。而后起身从怀里掏出封印在剑上的符咒小心的递给李玄度,道:“你说这是你师父画的符,我便想着好生带回来给你留个念想。”
李玄度目光落在那符纸上,眸中缱绻着几分眷恋。他忽然想到在云梦的日子,那时他还很小,师父手把手的教他画符,师父还总会夸赞他,说小月亮是巫族最有天赋的巫,将来必能担起巫族大任……
他把符纸折好收进怀里,道:“这符咒镇压灭魂剑百年未曾有所损毁,可见符咒力量之强。灭魂乃阴器,或许我可以从师父留下的符咒里找到些线索,拔除你体内被种下的巫族禁术。”
“先生费心了。”李玄度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这让赵珩内心十分雀跃。他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铁块,邀功似的献给李玄度,笑着说:“先生你看,这块阴铁要比古厝那块精纯的多,是我从剑台边上捡的。那剑台便是这样的材质,我猜测这岩洞中原本便有阴铁,您的师父以阴铁铸剑台,将灭魂剑封印起来。”
“只不过百年变迁,山势地脉也难免不会发生变化,阴铁的碎片被卷出去,导致阴气散出,所以这片山林才会让西戎百姓如此畏惧。古厝捡到的那块阴铁应当便是流露出去的残片。”
李玄度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觑他一眼,总感觉这小子情绪变化太快,刚才还一脸阴郁,这会儿竟像条疯狂摇晃尾巴讨巧卖乖的小狼崽儿……
不过幸好他早就习惯赵珩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了,说道:“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不过阴铁之力过于阴寒,我师兄既已盯上了这里,必定会再派人来搜查。他拿不到灭魂剑,定然会打阴铁的主意。”
“我们得毁了阴铁。”赵珩说道。
李玄度道:“阴铁很难毁掉,但我们可以让别人拿不到。”他眸子里映着岩浆赤红的光,赵珩当即便明白了李玄度的意思。
他负剑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之下便回到剑台那处。剑台安置在打磨好的岩石之上,赵珩搬起一角估量着约有百余斤。他把灭魂插入剑台与岩石的缝隙中,稍一蓄力,剑台便被翘起。赵珩一鼓作气,借势一推,将剑台推入滚滚岩浆之中。
洞内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啸声,那是滚烫的岩浆和阴铁之间的博弈。极阳之火和极阴之铁,谁也制服不了谁。但肉体凡胎却永远无法跳入岩浆之中拿到阴铁。
火光映着赵珩的眉眼,现在的他和灭魂剑之间便像这阳火与阴铁,但不同的是,总有一天他与剑会分出胜负。而他,必定是胜者!
回到原地时,赵珩在净晖的尸体旁顿住。他抬头看了眼李玄度,道:“曾经在武威城,有个游历江湖的说书人在茶楼说故事,阿琰带我去听了几场。故事讲的什么我大概也记不清了,不过有句话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李玄度不明白他怎么就说到这儿了,不由挑眉问道:“什么话?”
“反派死于话多,正派往往死于不补刀。”赵珩话音落地,抬脚便将净晖的尸体踹入岩浆之中,呲的一声响动稍纵即逝,尸体霎时间化为齑粉。
赵珩道:“巫族神秘而强大,你的师兄巫术高明,我不敢赌。若留着净晖的尸体,谁知道他会不会用什么阴邪的手段找到关于我们的蛛丝马迹。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我也图个心安。也全当是给净晖火葬了吧,总不好叫他暴尸深山。”
李玄度:……人都给踹下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当年巫族内乱,净晖残害不少同门,今日有此一难,也算因果轮回。李玄度淡淡的瞥了眼流动的岩浆,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大周与西戎虽在战时,但碧水关内尚算热闹。临近年关,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街上摩肩接踵,百姓们都出门来置办年货。
芳唯在东市赁了个摊位,卖些手缝的小布偶,她针线做的好,货也俏,价格又不贵,生意倒做的不错。
自在碧水关落脚后,芳唯便在琢磨着生计。顾兰西给了她一点银子,芳唯死活都要立个字据。大半年下来虽赚的不多,但顾兰西的钱也差不多还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顾兰西不当值,便到城中闲逛,他父子二人都在军中,虽然是两条单身糙汉,但过年总得应个景儿,讨个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随便置办了点儿年货便提着东西去找芳唯了。芳唯卖完了布偶,正准备收摊儿,见着顾兰西忙笑弯起眼:“顾将军!”
顾兰西四下看看,笑道:“赵老板生意红火啊。”
芳唯在外许久,脸颊被寒风吹的通红,被顾兰西这么一打趣便更红了。
顾兰西倒了倒手,接过芳唯装东西的篮子,道:“我送你回去吧。”
芳唯见他手里东西太多,又扒拉下来几样东西拿在自己手里,道:“不好都叫你拿着,你瞧,你的手掌都给绳子勒红了。”
“多大点事儿,我皮糙肉厚。”
芳唯不理他,拎着东西兀自走在前头。顾兰西笑着摇头:“倔丫头。”
走出东市人群方才稀疏不少,不似刚才那么挤了,芳唯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顾兰西抬了抬下巴,道:“我出来一天还没吃饭,先去前头川饭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芳唯跟着他进去,忙从挎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他:“顾将军,我这段日子攒了些钱,还给你,连本带利我们清账了。”
顾兰西看着那碎银子就忍不住头疼,谁让她还了!不过那丫头牙尖嘴利,他可说不过她,只好捏着鼻子把银子收了。道:“我大老爷们吃的多,待会儿还得给我老爹打包些吃食带回去,这顿饭我请,你要再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芳唯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一码归一码,她爽快应下,说道:“我也很能吃的!”
顾兰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能吃是福。”
芳唯忙垂下眼眸,这下连耳郭都泛起一丝红晕来。
顾兰西从他买的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两样来推给芳唯,道:“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如今又逢新年,我给你买了点年货。喏,有糕点,还有布料。你若觉着不好意思收,我这还有一匹布料,劳你给我和我爹做两身春衣。转过年天就快暖了,刚好穿的上。”
得,顾兰西把话都给堵了,芳唯也只能应了。
“对了顾将军,今日我见城中巡防愈发严密,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怎么这么问?难道就不能是临近年关加强巡防么?这街上这么多百姓难免不出乱子。”
芳唯道:“巡防那是城守府的事儿,可我上次去给顾都督送东西的时候发现军中也在调兵。我在茶楼还听人说了,西戎的老汗王死了,塔山篡位,西戎内乱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西戎兵打回去了!”
顾兰西望着芳唯亮晶晶的眼睛,叹道:“怪不得我爹总夸你,你说你这脑袋瓜儿是怎么长的!”
芳唯道:“我李先生说过,书读得多了,胸中便有丘壑。我虽落难,却也一直没有忘记先生教诲。当然,这也得多谢顾将军送我的书。书那么死老贵的!”
顾兰西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小丫头说话总是这么有趣儿。你若喜欢读书,我再给你送一些便是。”
芳唯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顾兰西微微敛了笑意,低声道:“这的确是我大周夺回失地的好时机。但如今正值年关,苏泰和赛山未必会在此时动兵。西戎内乱,他们也想坐收渔利。战事若起,少说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芳唯扭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她将手掌伸出窗外,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一触即化。
“春暖花开之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37章
从月牙谷回去李玄度大病了一场。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内力都在岩洞中使出去了,如今丹田之内一穷二白,又白忙活了一场。
他这一遭病的不轻,靳大夫愁的头发大把大把掉,唯恐自己医术不精保不住李先生的命。赵珩那段日子一直黑着脸,跟锅底儿似的,银毫见了他都躲的远远的。
好在除夕前两日李玄度病势有所好转,人也能坐起来说说话儿了。赵珩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李玄度见他整天皱着眉,忍不住劝道:“新年新气象,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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