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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替嫁夫郎后(流凰千度)


昨日跟罗英卓从茶楼回来, 楚年想了很多事情,关于丰文书院的, 还有关于茶楼的那位说书老者的。
可能是因为那说书老者跟以前的自己, 四舍五入能算作半个同行, 楚年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晚上睡着之后,楚年还梦到了说书老者。
楚年梦见自己身在茶楼里,那说书老者从高台之后的黑色帘幕里走出,艰难地挪动着衰老的身躯,费力地站上高台,然后在摸上惊堂木后,顷刻间宛如变了一个人,神采奕奕地开始了精彩的说讲。
说书老者精神焕发,声音洪亮,言辞幽默,语调抑扬顿挫,时不时就会引得台下一片喝彩叫好。
待到说书老者说完一个章节,在满堂的欢呼雀跃中,他转过身去,弯下了厚重棉袄包裹下的脊背,再次迈起艰难的步伐,渐渐没入到黑色帘幕中去了......
楚年就是在那时从梦中醒来的,醒来后便一直没再睡着。
楚年一直在想,那位老人家得是有多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才会突破生理的极限,在舞台上焕发出那样的能量啊......
不得不让楚年感到敬佩。
敬佩之余,楚年又想到白日里老者朝他们走来,对罗英卓说的那一番话。
说来也是奇了,罗英卓充其量算个熟客,跟老者之间并未有什么交集,老者为什么想要罗英卓跟他说书呢?
就是因为捡到了罗英卓落下的话本吗?
再想到老者所说的“时日无多”,那凄凉的语气和背影......让楚年心中升出几分难受,后半夜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着了。
叹了一口气,楚年从长凳上起身,对张彩花说:“彩花姐,等下麻烦你们关门了,我先走了。”
“哦好,你放心地回去吧。”张彩花应了一声。
楚年离开了店铺。
却不是回家,而是走向了茶楼的方向。
他很在意这件事,想再去看看那位说书老者。
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茶楼里客人多不多,老人家今天来没来说书。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楚年走进了茶楼。
一进茶楼,楚年就看到了说书老者。
老者坐在一副桌椅后面,窝着身体,在跟一个人说话。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叫嚣着再也不会过来的罗英卓。
楚年:“哈?”
跑堂的小二在此时立刻冲到楚年面前,脸上堆满歉意的笑:“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们茶楼提前打烊了,还请您改日再过来吧。”
动静惊动了老者和罗英卓,他们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罗英卓看见楚年,眉心狂跳,手里捏着的茶盏差点没脱手丢出去:“你怎么来了?”
楚年意味深长地看着罗英卓:“我来玩啊,倒是你,不是‘再也不来了’吗?”
最后几个字楚年咬字极重,罗英卓听得他语气中的揶揄,气极反笑:“你玩不了了,没听到小二说今日已经打烊了吗?”
“那你为什么还在?”楚年朝小二一笑,指了指里面的罗英卓:“我是他的朋友,昨天也跟他一起来的,应该能进去吧?”
小二被楚年明媚的笑容晃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说书老者。
说书老者笑呵呵地:“呵呵呵呵,让他进来吧,然后,把门关上。”
“是。”小二把楚年放了进来。
罗英卓啧了一声,明显有些不太自在。
楚年笑眯眯地走过去,没再过多打趣他,只是故作难过:“哎,生分了,你开始跟我见外了。”
“乱说啥呢,我只是过来要回我掉在这的东西,要完就准备走了。”罗英卓撇过了脸。
“那要到了吗?”楚年目光在罗英卓和说书老者之间转动。
“老夫还给他啦。”说书老者说完遗憾地摇摇头:“哎,这年轻人,不好劝呦。”
“这还用说么,我怎么可能说书。”罗英卓站起身,对楚年说:“你进来也没用,我刚准备走,但凡你晚一步过来都不会看到我。”
楚年才不信呢。
罗英卓肯定是跟自己一样,因为在意才过来的。不然,就如他昨天说的,那份话本不要了就是了。
但楚年也没有戳破罗英卓,说书老者明显是还有话要说,要是自己这会儿把罗英卓激极了,反而坏事。
说书老者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老夫给你们说一讲吧。”
楚年看了看空荡荡的茶楼,说:“不是已经打烊了吗?只给我们两个讲,也太浪费了吧?”
说书老者看了眼罗英卓:“呵呵呵呵,讲给懂的人听,怎么能叫浪费。”
“......”罗英卓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眼眸却微不可察地浮动了一下。
楚年担心说书老者的身体状况,但他也知道,阻拦他是对他的不尊敬,便扶着老人家走向了高台。
说书老者站在高台上,慈爱地看着底下的罗英卓和楚年,说:“田螺记,只剩下,最后一讲了,老夫先讲给你们两个听。”
楚年在底下坐直身体:“这是我们的荣幸。”
说书老者笑了笑,摸起那块早被摸得粗糙变形的惊堂醒木,高高举起,重重拍下,在一声中气十足的“书接上回”中,化身成为了熊熊燃烧的热血老人。
茶楼大门紧闭,底下坐着的观众只有楚年和罗英卓两个人,这位楚年尊敬的民间老艺术家只在为他们两个人表演,却依然拿出了百分百的热情,热血的老者站在高台的方寸之间,如同一位捍卫自己领土的王。
“太精彩了!”楚年也跟着热血沸腾,激动地拍手。
罗英卓本来并不想给出什么表情,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无声地跟着楚年鼓起了掌。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欲听新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田螺记,终了!”
说书老者神情昂然,自豪地结束了他的表演。
然而还没等楚年和最后叫好,说书老者立刻转过身去,飞快地迈下高台,扶着墙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在他走下高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比之前上台的时候更加虚弱衰老了。
楚年听他咳得惊心动魄,心都快揪到一起了,赶紧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老人家你还好吗?”
“咳咳咳咳咳!”说书老者一边狂咳不止,一边向楚年连连摆手。
楚年搀扶住说书老者,想要将他搀扶到下面坐下。
老者感激地看了眼楚年,又立刻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咳嗽起来。
楚年本来焦急万分,但这咳嗽声,他听着听着,心里忽然打了个突,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地多看了老者一眼。
因为照顾过江自流,且跟在罗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的原因,楚年现在对一些恶劣的重疾也算有一些些些的小了解。
再联想到从前在圈子里接触过的同样晚年热血燃烧的老年表演家......
楚年目光闪了闪。
没有就近找副桌椅把说书老者安顿坐下,楚年把他带向罗英卓所在的位置。
罗英卓看着说书老者狂咳不止,眉心早就拧到一块儿去了,这会儿他见楚年往自己这边走来,终于是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坐定不动了,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从楚年的手上把老人家接过,将他扶到了就近地一张桌椅前坐下。
“我真是服了你了,不行就别硬撑啊,一把年纪了还逞强,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罗英卓数落着说书老者,目光一直在茶楼里游移,寻找着小二的身影:“小二呢?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怎么也没个人出来管管?”
楚年默默倒了一杯热水,塞到说书老人手里,说:“您喝口水,别呛着了。”
一直到说书老者咳嗽停下,喝过水拍着胸口喘气,也没有小二出来。
罗英卓气笑了:“关门时倒是麻利,这会儿一个个都聋了。”
楚年说:“老人家,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说书老者喝水的动作一顿,浑浊双眼眯起,多看了一眼楚年,然后又迅速无事发生般地移开了视线。
等说书老者歇好了,靠在桌沿上,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说:“哎,老夫,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说新作的,机会了。”
楚年:“......”
罗英卓:“......”
“哎,想老夫,前半生白活,直到五旬,行将就木之际,才找到人生之乐趣,待想多珍惜岁月,却不被老天爷允许了。”
罗英卓脸色都变了,说:“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你家住哪里?我回家找我爹上门来给你看看。”
“老夫的身体,老夫自己知道,就,不麻烦了。”说书老者气若游丝,说:“只是,有一件事,老夫一定要做。”
“什么事?”罗英卓问。
说书老者:“把,田螺记,讲完。”
罗英卓:“你刚刚不是已经讲完了吗?”
说书老者:“......”
楚年在一旁接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他要给之前那些宾客们讲完吧,都讲到最后一话了,肯定要讲完啊,这才叫有始有终,不然等到了坟墓里都不能安心的。”
“对对对!”说书老者连连点头。
罗英卓不禁嘶了口气:“......”
说书老者又道:“明晚,茶楼,老夫要进行最后的讲书,你们,一定要来看。”
罗英卓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眉心狂跳道:“我觉得你还能再抢救一下,倒也不必拿命去说书......”
说书老者动了动手指,侧目过去,深深看着罗英卓。他那一双老眼里,尽是悲凉沧桑,和努力想抓住些什么的执拗。
罗英卓:“......我来就是了。”
楚年:“我也来,我还会带我夫君一起过来,给您捧场,让您热热闹闹地走完最后一程!”
罗英卓猛地看向楚年:“???”
怎么就,最后一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2,无话可说的浇水

第131章 接替梦想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和说书老者约定好明晚会过来后, 楚年和罗英卓便告辞了。
楼外寒风阵阵,温度低到呵气成烟。
罗英卓站在茶楼门外,没有立刻走动。
走在前面的楚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怎么不走?舍不得了?”
罗英卓撇了撇嘴, 还是没动。
楚年想了一下,说:“你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吗?想回家?”
楚年猜罗英卓大概是在想要不要回家,请他父亲老给说书老者看看脉。但父子俩上次大吵一架的事还没完,这会儿要是回家提请求,估计会很难吧。
“回家去。”短短时间里,罗英卓已经想好了。他拔腿便走, 走得很快, 几步就超过了楚年。
楚年在后面叫住他:“你现在请罗老爷子过来给这老人家看诊可不是时候。”
罗英卓皱眉:“人命关天,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楚年朝他走去:“至少也要等明晚之后。”
罗英卓觉得很荒唐:“老头老糊涂了,怎么你也跟着不清头了?命重要还是说书重要?”
“便是你把老爷子请来了, 老人家也未必会领情。你想,若老爷子对他说,要他躺着静养, 他老人家能听话吗?明晚的最后一讲, 会就此不讲了吗?假如生命注定快要走到尽头, 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在舞台上燃烧殆尽, 这才是老人家的意愿啊。”
罗英卓:“......”
楚年:“还不如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欣赏他最后的舞台。”
“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就叫最后的舞台?要是还有命活着, 以后舞台多的是。”罗英卓表情不太好看。
楚年:“可是状态不好的舞台, 又怎么能叫做舞台?”
罗英卓一怔。
楚年缓缓道:“人是有极限的啊, 老人家到了这把岁数,还能有几个火力全开的舞台?像他这样的老人家,若不能在舞台上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他宁愿不再上台。”
罗英卓:“......”
楚年:“这是他拼尽余力,不惜燃烧生命也想要做好的事情,是他穷极一生的追求和梦想啊。”
“.........”罗英卓被楚年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年越过罗英卓,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又回过头,面向还呆愣在原地的罗英卓,说:
“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老人家说他是在五十岁才找到这辈子真正热爱想要去做的事情的,所以,在他生命走到尽头之前的每一个舞台,他都会去全力以赴,哪怕赌上性命。这是他的觉悟。尊重他的梦想,见证他的舞台,则是我们对他觉悟的至高敬意。”
说完,楚年转身绝然离去了。
留在原地的罗英卓仿佛化成了一块石雕,微微张启着嘴唇,依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让罗英卓得以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的,是一滴落到他脸上的水。冰凉的触感贴到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地打了一个颤栗。
罗英卓伸手往脸上一抹,撵到了一小片冰晶。他略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 ...
“雪在外面的路面上铺的好厚呀。”楚年推开屋门,看向院子里的积雪。
院内的大黄和屋里的小乌不一样,它一点也不怕冷,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满院子都是它爪印烙下的大梅花。
江自流温声问:“雪下得这么大,还要去茶楼吗?”
楚年笑着说:“那当然要去,都约定好了。而且,除了能听说书以外,我保证今晚会有一场额外的精彩好戏。”
“好。”见楚年如此期待,江自流欣然点头。
两人换上了保暖的冬袄,撑起伞,携手往茶楼走去。
到了茶楼,里面的座位都要被前来的宾客们坐满了。罗英卓比楚年和江自流来得早,但也只能坐到了一楼里距离高台有一段距离的中后排。
“这里。”看到楚年和江自流的身影,罗英卓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楚年和江自流过去落了座。
江自流问罗英卓:“罗兄为何总能从书院出来?不担心再次被开除吗?”
“...没事,我有我的办法。”罗英卓指了指高台方向:“先坐一会儿吧,估计老师傅就快出来了。”
没过一会儿,高台之后黑色的帘幕动了动。
台下宾客们激动地叫嚷起来:“来了来了!”
骚动中,说书老者缓缓掀开帘幕,艰难地走到了高台上。
说书老者站上高台,布满斑褐的苍老面孔上挂着微笑,粗粝的手指摸向惊堂醒木。
但他并没有立刻拿起醒目拍下,而是向高台之下看去。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期待的面孔,最后停留在了罗英卓的脸上。
罗英卓跟说书老者视线对上了。
罗英卓几乎是立刻就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可老者却已经先他一步挪下眼角,重重拿起了那块醒木,啪的一下,敲开了今晚的说书序幕。
说书老者拥有着极其高超的说书技巧,他的声音像有一种魔力,能够把人带入他所说的故事之中,沉浸在他所营造出的情绪里,使得人们跟着他抑扬顿挫的声调,一起进入了跌宕起伏的剧情世界里。
哪怕罗英卓已经听过一遍,还是被吸引住了。
故事就快进入最后的高.潮,人们的心都紧紧地提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老者的声音却忽然停止了。
很快人们发现,停止的不仅仅是老者的声音,还有老者的动作,老者保持着高举手臂的动作,完全地僵立在高台上。
茶楼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唯有茶香,还在众人的鼻尖飘来飘去。
“怎么回事?”
“老师傅怎滴突然间不动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被吊在故事高.潮不上不下地众人逐渐议论起来,或恼火,或奇怪,或急迫,小声地炸开了锅。
“动了动了!”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好了好了!”
说书老者恢复了动静,他高举过头顶的僵直手臂确实动了一下。
台下的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可罗英卓依然觉得不对。罗英卓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难看,紧紧注视着说书老者。
这老头...不行就算了啊,非得逞这个能吗!
就在罗英卓抱怨之时,说书老者猛地放下了手,身体整个向前一倾!
他双目圆睁,双手抓上高台,手背青筋蹦起,死死抱住了高台,就像一个紧紧抱住浮木的落水之人。
与此同时,他浑浊的眼睛穿过众人,直直射向罗英卓。
说书老者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对罗英卓说,可他双唇紧闭,一言不发,脸色铁灰,只是死死盯着罗英卓。
罗英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神都是一颤。
紧接着,罗英卓看到说书老者的身体蹒跚地向后退去。尽管他的手指牢牢扣在高台的边缘,却无法抵挡住自己身体后倾的重力,他无比地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重重地倒下了高台。宛如大厦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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