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无边无际地痛。沐离无神地看向树屋顶的天窗,满天星斗摇动。
这一夜,沐离已经记不清自己昏过去几次,唐鹰对他的折磨仿佛无穷无尽,他像头不知疲倦的猎豹,以勇猛的姿态冲撞捕猎,不住地攀越一座又一座的巅峰。
不知不觉间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初升的阳光无孔不入地钻入树屋,唐鹰光滑的肌肤闪闪发亮,如一尊铜铸的雕像,健壮而又优美。
最后一次紧紧抱住沐离,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目无焦距地安定下来,渐渐地恢复了意识。
低下头,他吃惊地发现了地上的沐离昏迷不醒,身躯上布满了肆虐之后的青紫与伤痕,一片狼藉。
略略一阵迷蒙之后,关于昨夜狂乱经历的记忆慢慢地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被这个事实惊呆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多么高尚,但是至少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然而他竟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对那位明月一般不可玷污的人!
无论怎样的痛苦折磨都无法摧垮唐鹰的意志,但他竟然伤害了一个最不可伤害的人,这种罪恶感轻易地击倒了他。
他,做出了这一辈子最怂的一件事。
他逃了。
半路上,蓝花花提着一篮早饭向树屋走去,并打算去沐离那蹭点酒喝。突然她和一道黑影擦肩而过,那黑影速度之快,掀起的一阵小风把她刮得原地转了半个圈。
“咦?这不是唐鹰么?一大早就起来锻炼身体啊?啧啧,瞧这身法,高手就是高手!”
蓝花花目送唐鹰离去,“不过,怎么只穿了裤衩?莫非他还要游泳?”
当走进树屋,她被沐离的惨状惊呆了。联想起刚才唐鹰的异状——
“——可恶!那个畜生!”
她急忙冲出树屋,可是哪里还找得到唐鹰的影子!
唐鹰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在丛林中游荡,越跑越远。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先是他被凤伽异所擒,各种折辱折磨,差点万劫不复;然后被沐离所救,不但对他关照有加,还助他恢复武功,实力更进一步。
——沐离。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中一阵抽搐。
他竟然、竟然把这个恩同再造的人给……
回去吧。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
可是,向来无所畏惧的唐鹰,一想到沐离可能会对他露出恐惧,甚至仇恨的眼神,就害怕得不敢回头。
就在这时,一处树丛中,一阵“沙沙”声传来。唐鹰耳朵微动,立刻停下。
来人似乎十分疲倦,虽然极力压抑,但是呼吸声依然偏向沉重。
这个呼吸声却有点耳熟,唐鹰心念一动,向那边走了过去,可还未来得及出声,一片银色的光华,扑天盖地向唐鹰涌去。
如果是换了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一名一流的高手,在这样猝不及防的偷袭下,不死也要重伤,但是唐鹰却躲得游刃有余,心中丝毫没有被袭击的惊诧。
——暴雨梨花针,正是师兄唐鬼斧的拿手暗器!
另一方面,唐鬼斧刚打出一波暴雨梨花针,就发现目标突然像鬼魅一样消失了,他心中猛地一悬,正四顾寻找间,那个黑影又突然在他的头顶出现,以泰山压顶之势攻了下来。
大惊之下,他举起手中的弩格挡,可是那个披头散发的鬼影仿佛对他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每一招都是先发制人,把他的招式封了个死死的,没几下就抓住了他的弩,两人形成僵持之势。
唐鬼斧一咬牙,正打算拼他个两败俱伤,只听得那个黑影说:
“师兄,是我!”
清亮的声音无比耳熟。唐鬼斧一愣。
此处丛林大树参天,光照为晦暗,唐鬼斧正在躲避追杀,乍一见前方有人,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十有八九便是追兵,便下意识地先下手为强。
而他刚才打斗中,他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上身精赤的身影,凶悍有如厉鬼,现在就林间昏暗光线上前细看,赫然就是他的师弟唐鹰!
“师弟?我听说你已经死了,你……你现在是人是鬼?”
“说来话长,我被贵人所救……”想起沐离,唐鹰心中一痛,连忙转变话题,“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从你的建议,回唐门后,便号召逆斩堂的弟兄们逃离唐家堡。自从你我任务失败,唐门之中便有很多对我们不利的言论流传,逆斩一百杀手,肯和我走的只有一半。
就在我们逃走当夜,逆斩堂突然起火,那些没有逃走的师弟师妹们竟然全都葬身火海!
然后唐傲天那老王八对外宣称是我们残杀同门,畏罪潜逃,派出人马一路追杀我们,我们一路反抗,且战且退,又不知折了多少名弟兄。”
唐鹰发现唐鬼斧身上全是战斗伤痕,手中的弩上也布满砍痕,对于不擅近战的师兄来说,足以说明他们遇到的围剿是多么惨烈。他心中一沉,问:
“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的师弟师妹呢?”
“你放心,师兄我可不是酒囊饭袋,都藏得妥妥儿的呢。那群内宗的纨绔,竟然想跟我们逆斩堂比追踪之术,也不想想老子最擅长什么。刚才我在林子里设了几个机关消息,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如今他们全都往那个方向去。”唐鬼斧一指西南方。
唐鹰顿时瞳孔收缩——
——那个方向,是蓝花寨!
第13章
树屋。
蓝花花在屋外大喊:“你好了没?”
沐离艰难地给自己做了清理,才放蓝花花进来。
“我说你矫情啥,我上辈子就是个汉子,男人身体从小看到大,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沐离白他一眼,开始自奶:“我有。”
蓝花花把沐离的已经报销的白色里衣做成了绷带,将沐离的伤口包上。所幸并未伤及肺腑,至于伤势带来的疼痛,已被沐离以金针止住。
蓝花花一边包扎一边安慰沐离:“这人生吧,总会遇上一两个渣男,不过是被骗个身骗个心,顶多再受点伤,丢点钱,又不会死,天也不会塌,安啦安啦!”
沐离被刀刀扎心:“……水花,你不说话我们还是朋友。”
蓝花花也觉得自己确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闭嘴,给沐离包扎完后,还切成补天给沐离刷血。
两个水奶半斤八两,树屋里飘满别人看不见的“ 5”,“ 10”。
蓝花花加得心浮气躁:“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要发动全寨搜捕他!然后把所有能折磨人的蛊全都给他种上!对了,你真不要我背你回寨?”
“我现在这样子太丢脸了,别人问起来我怎么说?还是先在在这休养一会儿再说。”
“那我回去给你拿铺盖过来。”
蓝花花走后,沐离侧身躺下。眼睛一闭,一颗在蓝花花面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下。
唐鹰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很大。平安地度过了五年,差点让他忘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人心,最是叵测。
突然,树屋外响起一片嘈杂,几支箭突然“嗖嗖”地射进来,钉在了沐离身边的地板上。
三个标准唐门打扮的男人从屋外跃入,一眼就发现了沐离。
“咦,不是逆斩堂的叛徒。”
“是个大美人啊!”
“笨蛋,看清楚,是个男的!”
“男的也没关系,看上去似乎是个知情识趣的,”一个带队模样的人走了起来,色眯眯地看着沐离衣袍下难以掩盖的凌乱痕迹,一挥手,“带走,就说是叛徒同党。呵呵,想不到这趟追捕,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沐离紧张地握紧了袖中的金针。来人清一色在九十级以上,他实在无法肯定,在目前条件下,他能不能放倒哪怕一个。
就在那几个唐门弟子的手正要碰上沐离时,一道黑色旋风从屋外刮入,昨夜被扔在地上的一把匕首被卷入风中,黑影一瞬间在狭小的屋内已经绕了一圈,伴随着几声惨叫,二人被格杀当场。
而那个领队模样的修为较高,及时撞破窗户跃了出去,但是脸上一疼,手一摸,摸到满手的血。
他大叫一声:“是逆贼!包围这个树屋!”
屋内,沐离睁圆了眼睛看着来人。随即,一抹欣慰的微笑爬上嘴角。
是唐鹰!
他终于还是没有抛下他!
唐鹰把地上的尸体身上的衣物扒下后穿上,束起发,拎起弩,一股迥然不同的气势从身上升起。
这,才是真正的唐鹰!
这时,屋外的几十号人已经把把这团团围住。在那个领队者的一声令下,雨点般的弩·箭穿破树屋射进屋内。
一树藤花如雨下。
树屋变得千疮百孔。屋内悄无声息。
两个胆大的爬上树踹开房门,发现屋内地板上长草似的插满了箭矢,但是在唐鹰和沐离周围半径一米的地方,一支箭都没有。
唐鹰左手伸出,一大把弩·箭,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
他们大惊,正欲退出,两支弩·箭,同时没入两人的眉心。
树下的追兵没有等到自己人传回来的敌人的消息,却等到了两具从天而降死不瞑目的尸体。立时人心惶惶,他们已经死了四人,对手却只有一个,而且连脸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