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淡淡道,“多谢薛老爷了,你的话我记下了。”
既郑重到称呼世子,便是要以彼此身份来谈话了。
可薛思齐又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呢?
属下,家臣还是世叔?
在荣国府,除了贾代善,还断没有人可以来插手贾赦的决定。
杯中茶尚带余温,双方都因为这半盏茶的谈话而对彼此有了新的认识,覆盖掉了愉快而友好的第一印象。
薛思齐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却始终围绕着贾赦的感情生活频频谏言,最后贾赦略带了不耐地笑道,“薛老爷这样关心我喜欢谁、要娶谁,总不见得是家中有适龄的女孩儿预备嫁给我吧?又或者,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最终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而更不幸的是,史大一去不复返,华灯初上去的,深夜还都未归。
贾赦心里压着事,以为他又跑去哪里鬼混,也没多等,直接叫人抬了热水洗澡。
他浸在热水里,隔着绢丝屏风往外偷觑姚谦舒。
姚谦舒正坐在桌前摆弄盆景,烛火映照出他的剪影。
贾赦忽然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从遇到姚谦舒之后,世子爷的文化水准嗖嗖的上升。
“你想看等出来好好看,一会儿水凉了当心得风寒。”姚谦舒戏谑道,抬手剪下一片枯叶。
贾赦撩了撩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也不知道今儿是谁,耳朵都红了,现在来装相。”
“哦?”姚谦舒搁下小剪子,屏风上的影子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化,“那我们赌一赌等会儿是谁脸红?”
“不赌,拒绝,你是个妖精。”贾赦道,“出去!”
已经进来的姚谦舒抱着手臂靠在屏风上,从上往下看得一清二楚,“我不出去,你洗你的就是了,要不要帮你洗头发?”
“臭流氓!”贾赦一拍水面,将洗澡水击起推向姚谦舒,趁他躲开的时候,忙翻身出来撩了外袍裹在身上,“去叫小二换水,赶紧洗完睡觉。”
媳妇儿武力值太高真是不好。
姚谦舒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衣服底下露出的修长小腿,不自觉舔了下嘴唇,“你先去床上。”
“你说话不要有歧义。”贾赦暴躁了,“别总撩我。”
一个正在生长发育,从来没有碰过通房的青少年,是经不起撩的,撩多了很可能会长不高。
还没想清楚咱们要怎么发展呢,撩个毛线!
摇钱树心里一把一把地摇金子,又看了看贾赦春水般的眼睛和精巧的锁骨,“这到底谁撩谁?我,衣着整齐,你,我就不说了。”
贾赦怒道,“怎么到我就不说了呢!我这样怪谁?难道还是我故意穿成这样勾引你不成?”
青锋在隔壁听得直想去敲门让他俩注意下,这大晚上俩人讲相声么。
“那倒也没有。你要是成心勾引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姚谦舒换了姿势,双臂搭在贾赦两侧,将他堵在窗边,“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赦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他爹教导他的兵法,掐了一把自己掌心,幽幽叹了口气,“别闹了,我其实有别的话和你说,一直没想到怎么说。”
姚谦舒不明所以,低头看他,“嗯?”
贾赦垂下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淡味道,唇角微微翘起,却了无笑意,“那个什么……对不住。”
“什么叫对不住?”姚谦舒整棵树都不好了,完全没有料到只是日常调戏,结果换来贾赦这一句。
媳妇儿你画风怎么忽然不对了QAQ
贾赦道,“我身为荣国公世子……”
这特么是电视剧台词么!
姚谦舒完全不想听,径直打断他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荣国公世子,然后呢?”
“我既是世子,就要担当起责任来。”贾赦侧过头去,“我日后真的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能叫荣国公的爵位断送在我手里。今上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晓的,他完全可以因为我无嗣而夺了爵位。对不住,我们还是算了吧。”
摇钱树的银叶子这会儿不用恢复元气也能压死人了,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什么叫算了?那,那你今天还亲了我。”
贾赦捂住脸,“所以我才说对不住,你就当我鬼迷心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姚谦舒慢慢退后了几步,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已经发生的事要怎么当做没有发生过?你们人都这样会自欺自人么?”
室内寂静无声,半晌之后,贾赦转过头来看向姚谦舒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树了。
卧槽!
怎么走了!
我的哥诶,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我这是以退为进呢!
从欲拒还迎就开始失败的贾小赦觉得最蠢的不是史大,而是他自己,他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天刚刚大亮,门板就被拍得砰砰响。
“出来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
贾赦猛地起身,反手抽出无名剑,一把拉开了房门,剑锋寒芒闪过,“你是谁老子?”
第41章
方才还骄横跋扈的衙役伸长了脖子, 努力想让自己离那剑锋远一些,腿直发抖,“这位爷,您,您好好说话,先把这个放下。”
贾赦冷笑道, “你变得倒快,这么会儿功夫,不至于已经忘了吧,先同我解释解释,你是谁老子?”
“您是我老子!”衙役吓得大喊起来,“好汉饶命, 饶命啊!”
他身后其他几个衙役都拔刀对着贾赦, 警告他道,“太原令大人亲自命我等来来人,你是要和官府对抗吗?”
客栈老板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双手合十两头劝, “和气生财啊!您几位先放下刀, 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成吗?”
贾赦眼下一片青黑,握着剑的手微微用力下压, “我犯了哪条律法, 要被捉拿归案, 可有文书?”
青锋青刃闻声来帮忙, 至此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场面了。
衙役自然是拿不出来的,可就这样走了,太原府的威严何在。
左右粮已经买妥当了,他爹也没说不能不暴露身份,贾赦不欲与他们再纠缠,命青锋道,“取我的令牌与他看。”
青锋贴身取出北部大营先锋军的金牌,正面铸造一只龙子睚眦,背后是徽记等。
“我们公子是荣国公世子,难道你们还想造次不成?”青锋怒道。
衙役们当然知道荣国公,可他们这样底层公务员如何会分令牌真假,既有些意动,又有些不敢信。
贾赦看他们犹豫,便收了剑道,“我也不为难你们,我和你们去见太原令,前面带路。”
众衙役一合计,其中一人讪讪笑道,“那就辛苦公子和我们跑一趟了。”
“等着吧。”贾赦“砰”就摔上了门。
他弯腰捞起被团在床尾的衣服,发现已经皱得咸菜干一样没法子穿了,抱怨道,“江南织造的料子就是不禁折腾。”
青锋给他送热水,看他捏着衣服直皱眉,还觉得挺纳闷的,“姚先生又去买糖葫芦了吗?这一大早的,卖糖葫芦的也没出摊儿啊。”
“闭嘴。”贾赦干脆道,将衣服扔了回去,想去包袱里取件新的。
随手打开个包袱,里头是温润的天青色。
他面无表情地撂开手了,去找自己的。
这次对了。
没良心的,老子就说了这两句话,跑得树影都没有了。
青锋打小和他一起长大,一瞧他这个脸色就知道是在生气,并由此分析到他肯定和姚先生闹别扭了,当即放下铜盆,禁闭嘴巴就往外走。
出门恰好遇到薛思齐,薛思齐道,“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小少爷没有事吧?”
“无事。”青锋摇摇头,见薛思齐要上前敲门,忙拦住他道,“我们少爷正洗漱呢,他一惯不喜欢洗漱时候有旁人在。”
“那我等一会儿再进。”
“您还是等少爷从太原府回来再说。”青锋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他和姚先生大概吵架了,心情很差,您现在和他说什么,他可能都听不进去。”
等贾赦整理好了出来,薛思齐依旧等在外头,贾赦看他一眼,“薛老爷忙吧,我和他们走一趟,应当花不了多少时间。”
薛思齐便没有得到和他说话的机会,被撇在了客栈。
他宽容一笑,对年轻人的不礼貌并不在意。
衙役们早在贾赦更衣的时候,就划拳选出一个炮灰,飞奔回府衙给大人送信。
太原令并非正经进士出身,不过是举人,但为人颇懂得钻营之道,硬是在年过四旬的时候,托了门路,被调任到太原城来。
民以食为天,但粮食的利润其实要远逊于盐业,这是个靠天吃饭的产业。
太原令也就跟着每年的收成,饥一年饱一年的。
今年大丰收,他摩拳擦掌地预备多在粮商身上搜刮些银子,不曾想,遇到了贾赦这块铁板。
听衙役回来一说,他下令捉拿的外来商人可能是荣国公世子,吓得也腿软倒是不至于,只是略微有些担忧。
太原令坐在书房里面沉如水,“荣国公世子好端端的来太原干什么,我们也没收到半点风啊。虽咱们投靠了东平郡王,可/荣国公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