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平时,这也是小事,只要找十八个自己的兄弟执棍,行刑的声势虽足,却不会有什么伤害。
可今天侯力像是提前知道一样的把所有罗浮生的人都换走了。
除了这三十六棍,罗成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个刑罚——三刀六洞。
顾名思义,这项家法就是拿刀在身上捅三刀,刀刀都要对穿而过,这样的三刀下去就会有六个血洞。
这项家法除了犯大错的人以外没人受过,三刀捅下去,命也没了半条,更别提再挨三十六棍了。
侯力这是要用死来激发罗浮生的恶念。
☆、家法
摆弄了两下平日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伙,罗浮生一把攥住刀柄。
刀尖垂直向下,罗浮生左手微抬,手眼也不眨的一刀扎进立着的左腿上。
刀锋没齿而入。
汹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腿上单薄的布料。
剧烈的疼痛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罗浮生身形晃动,心里却觉得无比的轻松。
“好痛啊……可是我好开心啊嵬,我马上就要自由了……”
看着依旧笔挺的跪在那,身体却微微颤抖的罗浮生,洪正葆心痛的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除了额头上凝聚的冷汗,罗浮生面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好像这一刀不是扎在自己的腿上一样。
手上又一用力,没入大腿的匕首随着狂飙而出的鲜血一起被他拔了出来。
眼见着他就要下第二刀,洪正葆连忙转过头,开口道:“行了!“
站在一旁的侯力没有感受到罗浮生的恶念,反驳道:”老爷……”
还没说完,洪正葆眼神凌厉:“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侯力眼神微闪,随即后退半步,低头回答:“不敢。”
深深的看向此时坐在主位,从未显得如此苍老的人,罗浮生扔下了沾满鲜血的利刃:“义父……”
额头上布满冷汗,罗浮生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扶着还在冒血的伤腿艰难的站了起来。
朝着洪正葆弯下了腰,罗浮生恭恭敬敬的鞠了最后一躬。
“义父,浮生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说完后,罗浮生再无留恋的转过了身体。
面对着手持木棍,凶神恶煞的站了两列的人,扶着伤腿,罗浮生一瘸一拐的向着自由走去。
“今天过后……我便是自由之身了……挺好的……”
“挺好的……”
远处的侯力细细感受着,万分失望。
“怎么还不生出恶念啊……”
随即眼珠一转,一丝阴狠的笑容浮上嘴角,一声令下。
“家法伺候!”
“砰!”
第一棍挟带着风声狠狠的打在罗浮生的背上。
一个踉跄,罗浮生终于在差点跌倒的时候重又稳住了身形。还没直起身,第二棍便到了。
“额……”破碎的低吟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从罗浮生紧咬的牙关里溢了出来……
第三棍……第四棍……每一棍下去罗浮生都仿佛摇摇欲坠,可是他硬是一瘸一拐的在这不断传来的闷响声中越走越远。
受伤的腿还在不断流血,罗浮生咬着牙一步一个血脚印的前行着……
“快到了……就快了……嵬,你等着我……”
此时,化身黑无常的沈嵬终于找到了罗浮生的位置。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重击声,又亲眼看着眼前鲜血淋漓,身体都直不起来却仍然在固执的往前走的身影,沈嵬的理智渐渐崩溃了。
双眼血红,黑无常周身散发出无边的戾气。他觉得自他存在于着天地之间开始,就没有这么暴怒,又这么痛过的时候。一只手缓缓抬起,早已聚集的魂力仿佛下一刻就会席卷而至。
罗浮生似有所感的艰难抬起了头。
看到沈嵬笼罩在黑袍下不断颤抖的身体和汹涌澎湃到笼罩全身的黑色雾气,罗浮生立马喊道:“别冲动,也别帮我!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穿破了重重的黑雾,罗浮生将马上就要暴走的沈嵬的理智拉了回来。
黑雾溃散,沈嵬微微抬头望向罗浮生。
黑袍下那双已经瞪出血丝的眼睛对上罗浮生因为痛苦微微眯起,却坚定异常的眸子,沈嵬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过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流血却无可奈何的自己……
‘好像,自从出现在罗浮生身边,浮生的生活就充满了伤痛和磨难……’
双手攥拳,‘可是,浮生,对不起,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看着自家大哥都开始说胡话了,罗成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站在一旁看戏的侯力因为烛九的附身也看到了沈嵬,瞥了一眼强弩之末的罗浮生,满意的嘀咕道:“哟呵,还能看见魂体!这具身体我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此时的罗浮生已经走过了一半,鲜血在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痕迹,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只有眼前那个黑影才能支撑住罗浮生继续前进。
“呃……”罗浮生被一棍打倒在地。
在彻底倒下的最后一刻,他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撑住地面,嘴里却不停的嘀咕:“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别管我……求你了……”
看着挣扎了半天才缓缓起身的罗浮生,沈嵬咬破了嘴唇,手上的指甲也深深的嵌到了肉里,他仿佛毫无疼痛的感觉一般,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挣扎的样子,一幕幕一次次,好像要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直起身体,罗浮生缓步往前走。
继续走着的罗浮生忽然感觉背上传来的击打不痛了。此时,即使是侯力的小弟,也是偏过头,带着不忍之色的象征性的提起棍子轻轻的碰一下罗浮生,力度轻柔的简直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艰难的扭头看去,罗浮生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浅笑。
就这样,在最后一半的“温柔”下,罗浮生终于顽强的挺到了终点。
站在人群外面的罗浮生缓缓直起身躯,眩晕不止的他没法再往前走,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烛九没想到竟然让他挺了过来,眼神疯狂的打转。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一眼扫到了旁边喝光的空酒瓶,烛九随手抄起一个,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步走到罗浮生身后。
‘还没有恶念?那我再帮你一把!’
烛九一把抡起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砸在罗浮生的头上。
酒瓶碎裂的清脆声音和打击的沉闷声音同时响起,罗浮生原本微眯的双眼瞬间睁大,鲜血一股股的从头上顺着头发滴了下去。
沈嵬目眦欲裂:“烛!九!我要杀了你!!”
一挥手,一团汹涌磅礴的魂力冲着侯力就袭了过去。
就在此时,斩魂使忽然出现,一把拢过沈嵬的魂力,另一只手提起沈嵬的手腕:“住手!嵬!跟我回去!”
话音刚落,斩魂使的另一只手疾速下挥,瞬间涌起的黑雾裹住了自己和沈嵬,消失在了原地。
还站在原地的罗浮生看到了这一幕,原本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去。
刚刚习惯全身各处疯狂叫嚣的疼痛,便传来了无法抵抗的眩晕感,罗浮生身形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脚边的血越积越多,终于,罗浮生失去了意识,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把自己弟弟提回特调处,斩魂使还是一阵后怕:“你今天想干什么!啊?”
看着对面的人毫无反应,斩魂使彻底抛弃了形象,厉声喝道:“你想杀了烛九!杀了侯力!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斩魂使气的双眼通红,继续怒吼道:“你要是误杀了凡人,干预了凡人生死,我都保不住你!你会魂飞魄散的!!我那个成熟冷静的弟弟去哪了?啊?”
听着斩魂使一声一声的斥责,沈嵬只是默默垂首站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没有了灵魂的一具空壳。
看着毫无反应的弟弟,斩魂使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无奈到了极点……
罗成拗不过在医院刚醒过来,草草包扎好就非闹着要回家的罗浮生,只得架着他一点一点的挪了回来。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看到沈嵬没在,罗浮生有些放松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一瘸一拐的走向旁边的沙发,罗浮生边把罗成往外推边说:“我没事,我没事,那个,罗成你回去吧,我没事。”
无奈的看着包裹着伤口的纱布还在渗着血的自家大哥,罗成深知他的性子,只得万分无奈的道:“那……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一定叫我!”
罗浮生嘴里答应着,身子却还在不停的费力的往沙发方向挪动。
差点被茶几的腿绊道,罗成吓出一身冷汗,还好罗浮生一把抓住不远处的扶手,堪堪稳定了身形。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罗成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罗浮生伸直了那条疼痛不已的腿,喘了几口粗气,脖子往后仰着苦笑了一下。
‘看来,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停的走动,罗浮生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