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老者沉默,脸上的笑也逐渐塌了下去。他又把额前的乱发放了下来,任它遮住眼前的事物,声音并无任何波动,说:“傅家?呵呵,傅家早已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早在十年前,他们就把我抛弃了,革除家名,扔我一个人在这阴森大牢里,度日如年。”
“死了好,死了好啊。反正五年后老夫出去也是一条丧家之犬,不如老夫就在这牢里渡过余生算了,牢里还有饭吃,还不用操心家里长家里短的,你说是不是。”
云鸽捏着下巴想了想,道:“确实挺好的,牢里不需要东奔西跑,也不需要为了国都扬旌沙场。”
他转念一想,又说:“不过也有不好的,牢里没胸大的姑娘,也没有好酒好菜,连个给自己洗漱的下人也没有,这日子过得没意思。”
老者:“……“
“小子,你到底来干嘛的,长话短说,别扰了老夫的清净。”
闻言,云鸽咧嘴笑了笑,道:“傅家七十二口全部没了,就剩下你老人家一个人,你不是宝贝谁是宝贝,你想想,虽然你被从族谱里革除姓名,但是血浓于水,傅家这份儿留下来的还是您的。谁也抢不去。”
老者更沉默了,浑身隐约漂着冷冽的气势。云鸽继续道:“若我所感不错,你的一身修为已达筑基中期,从十年前进来到至今,不仅修为没减还进了一阶。你灵根斑驳,普通人就算终其一身都无法筑基,而你却能有如此毅力,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大牢困不住你,你却不愿出去,真的是为了无望的人生,堕落吗?”云鸽眯眼猜测。
老者反而越是淡定如斯,打乱悠闲的姿势,盘腿而坐,苍声道:“你在怀疑我?”
“呵~非也非也。”云鸽笑道:“你再强不过是个筑基中期,前几日本少爷就光临这里散心,你若有灵通的消息自然不敢在我面前闹事,那灭傅家的贼人如若不是强大的修者,就是有点脑子,做事不留丝毫线索的武林中人。毕竟傅家在世面上家境挺大,又比较好欺负,起点抢夺的心思在所难免。”
“不过这人一定得找出来,否则不仅是我七安的威望,我哥哪里也不好交待。”云鸽单手抠着指甲缝,发出几声轻响。老者猜疑着他的想法,沉着道:“所以你此次来,是想让我出面,将那伙人引出来?”
“哎呀,聪明!”云鸽指甲也不抠了,一拍手,当即鼓掌喝彩,没想到这老头被关了十年,脑子还挺灵滑的,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家媳妇给砍了呢?
结果还没等他高兴完,老者冷声说:“不去。”
云鸽瞬间拉下脸,面无表情:“……为…为什么啊?”
老者哼了声,说:“你莫不是在愚老夫,老夫虽然享受清闲,但是没有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要是那伙人真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而我又正巧知道,不,不管知不知道,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将我灭口!”
打着早死不如晚死,好死不如赖活的心思,老者不再理他,背着他靠墙而坐,顺便朝门口挥了挥枯骨带皮的手,一副爱走不走的模样。
本以为会成功的云鸽咬牙,按下头顶的荷叶帽,道:“你当真不想出狱?出狱之后无论荣华富贵,美酒佳娘,应有尽有。你宁愿在牢里过一辈子吗?”
“呵,小子你走吧。老夫这辈子的荣誉,早在十年前就被踩在地上了。我若还真在乎那些东西,就不会在这呆十年。”老者叹息一声,兀自躺下来枕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富贵?美酒?睡一觉,梦里啥都有……”
云鸽气急,本也没打算叫他直接出来,当即甩了袖子道:“老顽固。”
吴大人跟着他的身后出了大牢,看着前面气呼呼的云鸽,疑惑道:“云少爷,就这么走了?”
云鸽出来透了气,稳下激动的心情,眯了眼冷冷说:“他被关了这么久,当初的气焰早就被消磨殆尽,连一试的机会都肯放弃掉,哪里肯给我们消息卖命?”语毕,他回头吩咐吴大人:“你好生看着他,我再去现场看一下,回来再问他知道些什么。”
“过了十余年,合该让他好好回忆回忆。”
“本府知道了。”吴大人默默拱手。
七安城五安镇大马路街上。
刚出牢狱的公孙如鱼和郑易留默默跟在游鹰后面,两件宽大的衣服,背后印了个硕大的“囚”字,一路频频惹来路人的视线。郑易留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公孙如鱼便拉着他走,以免他被地上的石子绊倒。见前面的游鹰拿着酒不停地喝,公孙如鱼终于忍不住问:“丐帮,你……”
“叫师傅。”
“哦,狗比师傅。”
“日。”游鹰喝完最后一口酒,转过来擦了擦脸,说:“有你这么叫师傅的吗?”
公孙如鱼不在意这些细节,张了张嘴正要问话,游鹰食指比在唇上,嘘道: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我最讨厌这些个麻烦事,反正等会儿回舵里还要解释一遍。人在世上,记得谨言善思,少说话多做事,懂?”
“还有,别叫我狗比师傅,或者狗比丐帮。”游鹰又就着酒壶一仰头,反应过来才发现酒早就没了,瞥了眼衣衫不整的两个小子,道:“去给你们换身衣服,顺便打点酒吧。”
公孙如鱼默默点头。这时候能说什么,人家可能是个大佬,师姐说她们最惹不起的就是会笑醉的丐帮,打起来全靠脸T,每一招都很会拉仇恨。虽然不知道这个丐帮会不会笑醉……
公孙如鱼暗搓搓咽了口唾沫,换了个措词问:“要饭的,你酒品怎么样?”
游鹰猛地咳嗽一声,从前面缓缓转过身,幽幽道:“以前很好,现在可能不怎么好。”
第16章 第十六章 嚣张不过公
哎握草!
酒品不好的丐帮一般人品也不会太好。
公孙如鱼如是想,顶着游鹰像看初级木桩子的眼神,拉着郑易留默默远离他半步,然后道:“欸,我虽然拜了你为师,可是我自己有门派的功法,总不能跟着你学打狗棒法吧。”他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嫌弃,说:“我可不会学什么双门派功法,而且打狗棒法听起来很掉档次。你到底能教我什么?”
被他这么质问,游鹰倒认为他问的不是能教什么,是凭什么教他。真是个好胜心强又勤学好问的孩子,游鹰为这个勤学好问的孩子付之一笑,敲了敲腰间的白瓷碗,理所当然道:“我一乞丐能教你啥,教你要饭呗~”
果不其然,公孙如鱼眼皮一抖,做出个十分鄙夷加无比懊恼的表情,难以置信他居然说要教他一堂堂男子汉去要饭,道:“人心险恶!没想到你是这种丐帮,我觉得我们可以立马死师徒。”
“死什么师徒,之前可是你说的,我救你出来就拜我为师的。喏,你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游鹰夸张的一比手。公孙如鱼嘴角一抽,总感觉当初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拜这个专门要饭,还只会占便宜的师傅为师。踢得还不轻!
游鹰朗声笑了笑,道:“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可是打定主意教你要饭了,你可不许反悔啊徒弟。”
“我公孙如鱼一言九鼎,当然不会反悔。”公孙如鱼这么讲,面上莫得感情,其实心里后悔的一批,分分钟想死了师徒。左右话已经撂下了,说反悔也不行。他转而抬了抬脑袋,勾唇笑道:“倒是你,你也不能反悔。”
游鹰奇道:“我为什么要反悔?”
公孙如鱼不语,嘴角还是翘着。游鹰估摸着他暗搓搓在打什么鬼主意,浑身凉凉地哆嗦一下,抬了抬肩膀,无所其谓。说是买衣服还是要买的,身上的钱其实早就拿去换了碎银,毕竟一大坨金子也不好拿出手。想起当铺老板见了金子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游鹰不得不叹一声徒弟的阔绰,真豪。
接着他们到一家绣坊去看了衣服,公孙如鱼一眼就瞅中了中间那套粉中带红的云裳。店里的老板娘看到一个乞丐带了两个穿着囚衣的小孩,一琢磨不能让他们进店,当即撇下手中的针线活咚咚咚咚跑过去拦。可惜拦也拦不住,公孙如鱼灵活的躲过她微胖的身体,朝那件衣服奔过去,一脸势在必得。
老板娘张着双臂面色愠怒,只能掐腰转过去对貌似主事的游鹰喝道:“臭乞丐,你带两个小囚犯到我坊里干嘛,信不信我通报官府把你们重新抓回去!”
“欸,别老臭乞丐臭乞丐的叫,我们丐帮也是有土豪的,每天赚的多少你们心里没点数啊?”游鹰吊着死鱼眼,指了指两个孩子道:“他们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给买两身衣服。”
“别,本店不收乞丐的钱,乞丐和狗禁止入内,看到没。”老板娘一挥胖手,朝屋外一指,那里果然立了个乞丐和狗不得入内的木牌。游鹰哪里没看到,只是这附近就一家绣坊,太远了又不想去,所以选择性眼瞎,道:“看到了啊,但是我又不叫和狗,我怎么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