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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唐恍 (江照)


  “爹,好疼。”明达挣扎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来,明皇只得柔声安慰:“待会儿就不疼了,乖。”
  “怀哥哥。”明达缓缓转过头,看着郎怀,却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兕子。”郎怀不由得蹲在她床头,柔声道:“我就在这儿,你累了就睡会儿。到时间了,怀哥哥叫醒你吃药。”
  过了良久,明达才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她终究身子太虚,闭眼睡着了。
  郎怀看了看明皇,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去外间歇歇吧。微臣已经要府上有经验的大丫头过来,帮着璃儿服侍她,您宽心。”
  明皇叹着气将女儿的小手放回床上,在明达脸上轻轻抚过,才站起身。坐得久了,难免踉跄,卢有邻忙搀了一把,微微叹道:“陛下,还得爱惜自己啊。”
  里面璃儿为主,兰君竹君伺候着,郎怀叮嘱了兰君务必小心,才出了卧室。明皇在厅上坐着,神色间俱是无奈和心痛,连带着卢有邻也一般神色。
  “这般太医,都是些废物。”明皇心口怒盛,不由骂道:“朕的明达,不会死!”
  “姑娘有皇后在天庇佑,定能无恙。”卢有邻说罢,却不得不转了口气,道:“若姑娘真有不幸,陛下也该惜己,好让姑娘莫要牵挂才是。”
  这般劝勉着,明皇才看到郎怀,挥挥手让她过来,道:“你们还未成婚,明达这次只怕……”做父亲的,终究没舍得说出凶多吉少四个字,沉默良久,才续道:“朕准你另娶。”
  明皇话还未完,郎怀已然出口打断:“不!”
  “郎怀此生,只有一妻。”这话说出口,郎怀只觉着一阵轻松,淡笑道:“此前郎怀不知情为何物,如今既然知晓,再不肯另娶的。她是我命定的妻子,我这一生,也只要她一人。”
  世间痴情人无数,却没几个像郎怀这般,平日里不过涓涓细流,此刻却如同山洪爆发,一去不返,不留半分退路。
  明皇终究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朕只后悔没早日让你们成亲,生生误了明达。”
  少年摇摇头,回首看着明达的房门,道:“这样就很好了。”你若真有事,待我以这有用之身料理完世间俗事,自然会去陪着你,不让你孤单一人。
  她心下想得通透,自然也就不怎么惧怕。
  明皇在未央居看顾幼女,芙蓉园之行自然作罢。和蒙参的邀约,郎怀怎么可能再去?便这般衣不解带陪着明达,和明皇一起守着。夜半时分,李迅匆匆赶到,见着明达的模样,不由悲伤。这几年他忙着政务,对这个妹妹的确没有当初上心,但到底一母同胞,心伤之下,也不管旁的,守在未央居。
  明达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当真是一日日虚弱下来。到第四日,郎怀已然不抱希望,只在一旁守着她,不愿离开寸步。
  到了晚上,明皇郎怀眼睛都不愿眨,看着明达各自伤怀,只道再无希望。却也是这时候,李迅匆匆跑进来,喊道:“父皇,张天师已然进城,不多时就能到未央居!”
  明皇几日来水米未进,年纪大了已然恍惚。郎怀却听得一清二楚,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顾不得君臣礼仪,抓住李迅的衣领问:“天师到了长安?还得多久能进府?”
  “方才侍卫们回报,他们片刻不敢耽搁,是四驾马车,已经进了长安,应该很快!”李迅胡子拉渣,但终于有了底气,说罢,低声道:“明达有救了!”
  郎怀终于松口气,道:“快!快准备各类药物。天师到了,兕子有救了!”
  张涪陵性喜山水,自打成了天师,总共也不过朝见了天子三四次。他如今也有八十多岁,正在终南深山里悟道,无意中占得一卦,却是“长安有急,应在未央”八个字。张涪陵洒脱豁达,便匆忙下山,寻了华清宫的守卫,说明身份,火速赶往长安。
  待他到了未央居,也顾不得喝口茶歇息,直接去了永安殿,对明皇道:“陛下,一切先搁置,待老道看看再说。”张涪陵说罢,先看到李迅,对妹妹是实打实的揪心。再看到一旁同样神色憔悴的郎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心下暗赞,好个表里如一的少年都尉,倒是明达良配。
  来不及过多寒暄,张涪陵只随意净了净手,就坐在明达床前,仔细去看。这一看,先是点头称赞:“先前的大夫用药很准,暂时抑制住了这孩子中的毒和病根,能做到这点,称得上良医。但姑娘此番……”张涪陵医术何等超凡,当初为明达甚至逆天改命,却并非外人道也。
  “天师,明达她怎么样?”明皇在一旁忧虑不已,道:“上回您为她改命,如今可有法子?只要能救活她,朕折寿都行!”
  张涪陵叹口气,道:“陛下寿元怎能给她?却要她如何受得?也罢,老道命中此劫是躲不掉的。请诸位暂且回避。”
  明皇虽然放了一半的心,还是担忧道:“如此,就都托付于国师了。”
  郎怀欲言又止,正要转身,却听张涪陵叹道:“都尉留步,给老道打个下手吧。”
  

第49章 荒唐缘(四)

  “天师……”郎怀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张涪陵冲她点点头,道:“当年老道为明达逆天改命,便算到若这孩子长大,后面的苦头是少不了的。”
  “然而纵然老道自问得窥天机,却仍算不出这孩子的苦源究竟在何处。”张涪陵转头看着郎怀,这回是仔细打量着,笑道:“却原来,是应在了你的身上。”
  郎怀豁然抬头,道:“我?”
  “不错。”张涪陵一言戳穿,铁口直断:“假凤虚凰,却不知你何时愿意告诉她?”
  自打五岁回到沐公府,十三年来,从未有人戳破过这个秘密。郎怀只觉着一阵热血上涌至天灵盖,慌乱了片刻,后背就已经湿透了。好歹镇静下来,郎怀先去摸挂在腰间的纯钧——却在触及剑柄之时颓然放下手臂,本退了的半步又收了回来,惨笑道:“天师好眼力!郎怀身不由己也不愿辩驳。既她的苦源在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郎怀只求天师保她平安。”
  张涪陵只侧眼看着她,眸中精光闪现。郎怀却只是看着床榻上昏迷的明达,先是凄凉,继而从爱慕转为怜惜,哪怕她左眉横断是为不吉,也难掩似水柔情。
  张涪陵终于收回阳光,哈哈笑道:“都尉真是洒脱人,倒是老道我固步自封了。”
  “若你有这般心思,将来的路却不知会如何。”张涪陵说罢,见她一脸疑惑,便解释道:“我虽有八十多岁,但到底是男子。明达身子若要恢复,先要逼毒,再通经络。”
  “之前的大夫只能保住她的心脉不被侵入,却控制不了毒入奇经八脉。”张涪陵站起身,从背囊里取下一只手掌大小的木匣,道:“都尉既然是剑器传人,应当是识得人身上的穴道吧?”
  郎怀点头:“师父教过。”
  “可是熟识?”
  少年只思虑片刻,便道:“熟识。”
  “既如此,你且给她宽衣。”张涪陵站起身,打开木匣,道:“我让你针灸哪里,你只管下针,不可犹豫,不可失手。”
  郎怀却愣住,脸颊绯红一片,嗫嚅道:“宽衣?”
  张涪陵已经随手拉过一张矮几,从背囊中取出许多浸了草药的药油,将木匣中的针卷平铺,盘腿坐在了地上,他见郎怀殊无动作,催道:“你快去啊!再耽搁下去,老道也就有心无力了。”
  “哦哦。”郎怀应毕,先在衣襟上来回擦了擦手,坐在床边,深呼了两口气,才去解明达的衣襟。她这几日也只清醒了不到半个时辰,衣衫俱是简单的中衣。
  “收心定意。”张涪陵怎能不知郎怀的难处?这句话带着他一甲子的修持,直点郎怀心境。
  郎怀顿时清醒,目光恢复清明,再无半点杂念。她伸手将明达上身抱起,除去衣衫。
  少女弱质的身体暴露在笼晃的烛光中,好在屋内放了火盆,才不会让她觉得寒冷。
  郎怀眯着眼睛,低声道:“天师,好了。”
  张涪陵嗯了声,算作知晓。取出他独门的针来,淡笑道:“老道自六岁起跟着父亲学习医道,及至不惑之年,执掌龙虎山,却机缘巧合,悟到了这门针灸之法。”
  张涪陵手下不停,以针蘸取药油,双指夹住针中,反手递过去,道:“紫宫三分。”
  郎怀不敢大意,右手接过后,捻入三分。
  “玉堂二分。”
  “灵虚三分。”
  “天溪三分。”
  “鸠尾、巨阙三分。”
  “关元二分。”
  ……
  张涪陵几乎没有停顿,连着说了明达的胸腹大穴。郎怀已然汗透衣背,明达的脸色却发乌起来。
  张涪陵以火石点了只香,道:“都尉,方才的顺序,每根针顺捻三周。”
  郎怀应了声,依次去动。张涪陵道:“依此法,将药煨进姑娘体内,逼出毒来。”
  郎怀抬臂抹去脸上的汗水,右手不停,稳稳地捻动针尾,当真分毫不差。约莫小半时辰,明达脖颈上都露出青色。
  张涪陵又命郎怀在明达喉间穴位施针,这次却入肉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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