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转了转眼睛,顿时明白她之前为何要派弓箭手伏击。果然郎怀跳下踏云,也不再看,回到了帐中。
“没意思,我还以为能上阵杀敌呢。”明达跟着她进去,身上是打造精良的铠甲,头盔被她拿在手里,当成玩意儿抛上抛下,耍得不亦乐乎。
郎怀从空中抢过,仔细拿着瞧。
明达道:“既然无事,怎么不卸甲?怪难受的。”
郎怀笑道:“战中随时会有情况,万一需要点兵,总不能让士卒们等着主将穿甲。何况这是保命的东西,往年里半月不卸甲,也是常有的。”
这一仗从白天打到深夜,唐军已然有千余人入了城。土蕃主将温仁还在负隅顽抗,依靠民居街道,和唐军展开巷战。
战况不断传入中军,郎怀不时作出调整,以免伤亡过多。子时过后,郎氏的钉子求见,带了几个人回来。
其中一个自然是郎瞿,精神头还不错,见了郎怀正要行礼,被郎怀托住手臂。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郎怀挥手,吩咐陶钧赶紧拿些吃的来,口中道:“还有多少人?城中情势到底如何?逻些又如何?”
“爷,都先缓缓,那个温仁没表面上那么没用,是个狠角色。他有五百精锐重骑,一直藏着没用!爷,可得提防!”郎瞿话音方落,果然神色一凛,喝道:“陶钧!重骑两千,随我追击!”
“是!”
“你好生歇着,待我回来再说。”郎怀拿起兵器,看了眼郎瞿和他身边的几个陌生面孔,不动声色地给竹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看着。
中军骑兵早有准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集结完毕。郎怀明达二人并肩在前,带兵出发。
之前留下南门不打,不过是为了给城中的土蕃人造成他们还有后路可走的假象。埋伏弓箭手于山间,是因为土蕃少骑兵,探查的消息里也确认了这一点。
但温仁的确如郎瞿所言,居然隐藏了五百精骑。若由他们闯过这一关,只怕会影响到且末、若羌的战局,是以郎怀不得不亲自领兵追击,务求尽数歼敌,不留一个活口。
郎怀率军抵达之时,只闻得弓弦震震,山间杀声震天。她也不多言,倒提沥心,道:“全军听令,一个不留,冲锋!”
传令官将她的话暴喝而出,埋伏的弓箭手闻得强援来到,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再攒射,而是点起无数火把,来为己方照明。
郎怀身先士卒,第一个和土蕃逃兵短兵相接,沥心稳且准,将那个倒霉的普通土蕃士卒挑落下马,踏云马蹄毫不留情踩过,顿时一命呜呼。
主将如此勇猛,身后的骑兵自然嗷嗷叫着扑向温仁藏下的所谓精锐。郎怀冲杀一阵,觉出手臂有些酸麻,才在陶钧率领的亲兵掩杀下,缓缓往外围杀去。
明达始终被她护卫在身边两丈内,拔出的短剑连血都没沾染丝毫。然而近距离直面战场厮杀,还是让她脸色煞白,腹中不断翻滚着,终于忍耐不住,呕吐连连。
好在此时战局已定,郎怀将她抱下马背,柔声道:“吐出来就好了,别怕。”
天边渐明,山道中的土蕃人越来越少,连逃出来的温仁也被斩杀。战毕,唐军清点人数,尽歼土蕃骑兵。而于阗传来消息,路老三已然占据四门。
于阗,克复了。
第134章 撞金止行阵(五)
回到于阗,清点死伤,处理完毕军务,也过去半日功夫。郎怀催着明达去休息,自己却只带了陶钧一人,来到郎瞿临时居住的小院。
自丛苍澜瑚得到于阗,郎瞿便躲在郎氏的秘密据点,少见天日,人就显得形销骨立,苍白阑珊。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于阗定会克复,因而即使被困城中,也在保全性命的情况下,搜集土蕃情报,调查一些隐秘往事。
郎怀踏入郎瞿的屋子,在主位坐定,郎瞿恭敬行过大礼,道:“小的万幸不死,有手书一封,还请爷行方便,早日送给父亲,令他安心。”
“这个自然。”郎怀示意他坐下,道:“乔叔年纪大了,我不放心他,因而留他在敦煌。林统领突袭且末若羌,这两日就有结论。”
“是。”郎瞿舒口气,道:“爷谋定后动,却是小的关心则乱。”他理了理思绪,才续道:“爷,小的要为您引荐个人物。”
郎怀早有预料,道:“是遍寻不得的隆尔逊吧?带他进来。”
郎瞿没料到郎怀心知肚明,带着叹服出屋子,叫了隆尔逊一同进来。这位昔年土蕃仁摩赞普最喜爱的孙儿,如今不过粗布衣衫,续了短髯,形容憔悴,除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眸里偶迸射的睿智,早已看不出丝毫往年的尊贵气息。
他进来之后,既不行礼也不落座,而是探究般打量着郎怀。但见她面容黝黑身型消瘦,又只着窄袖便服,若非左眉横断,隆尔逊几乎不敢确定,这便是杀掉伦铜的郎怀。
土蕃便是败于他们父子的手中?那如今,此人带给他的,又是福是祸?
“你与我想象中的,很不同。”隆尔逊终究开口,带了些许释然,他官话说得很流利,听着根本不费力。“这些年,我身在于阗,一直都知到处都有暗中查探我踪迹的人。我也厌倦了,靠着自己官话还说得顺溜,娶妻生子,本想就此终老,也算得上一生喜乐。但于阗沦陷,丛苍澜瑚屠城。我虽携了妻女躲得了性命,却没有口粮过活。”
“若只得我一人,死便死了,但她们娘儿俩无辜,恰好我知道你们的人一直在找我。”隆尔逊瞥了眼郎瞿,道:“他们的确守诺,哪怕饿死了几个你们的人,也没断了我们的口粮。”
郎瞿站起身来,道:“爷,隆尔逊所言不虚,咱们虽事先得了些许消息,但到底准备不足。于阗城中除却未来得及撤走的九个钉子,其余四十三人,为保据点战死的有十六人,粮食不够,自绝的,有三人。余下包括小的在内,还余二十五人。”
“兄弟们辛苦了。”郎怀不动声色,道:“陶钧,他们的抚恤加三倍,善待家属,再好生安葬了。”
“是。”郎瞿领命,而后沉默下来,等着事态进展。
“兕子送来的书信,拿出来给他。”郎怀指的是阿苏马的手书,他看着隆尔逊道:“阿苏马虽是本将擒获,却并未折辱于他。他有信带于你,你且看看。”
陶钧从袖袋中拿出那封信,递给隆尔逊。信封有压折的痕迹,但合缝严整,火漆仍在。隆尔逊这才随意坐下,拆开信件。
信是土蕃文字书就,寥寥数语,片刻便看罢。隆尔逊收了信,笑道:“我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叔叔在信中,居然告诉我说你信得过,是个好人。”
这话郎怀听来也觉得好笑,她摇摇头道:“本将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本将哆嗦。”
“痛快。”隆尔逊击掌赞了句,“我和丛苍澜瑚深仇大恨,若非他乱起刀兵,想必你们大唐也不会为我一颗废棋,付出这么大代价。如今对你们来说,我不过一颗离间土蕃的棋子,用了你们得胜得快些;不用,也不影响大局。”
郎怀没有否认,等着他的后话。
“丛苍澜瑚行杀伐之举,我土蕃贵族不得不服于他的威压之下。此人虽刚愎自用,却是一个百折不挠之辈。大唐若不趁此局势一劳永逸,他雄霸天下的心志,是永不磨灭的。然而如今土蕃倾巢出动,唐军却难以攻击逻些。沐公若有雄心灭掉此人,非得到他不得已之境遇,我再出面,将他做的狠事公之于众,离散土蕃君臣。到时候土蕃军心俱无,又逢绝境,乱军之中,沐公想取此人头颅,岂非易如反掌?”隆尔逊侃侃而谈,所言所思让郎瞿都暗自点头。
郎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来回婆娑,问道:“你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但,你要些什么?”
隆尔逊往椅子上一靠,两手摊开,搁置在腿上,淡笑道:“事成之后,我要回到土蕃,以仁摩赞普遗命信物为凭,重登土蕃至尊之位。而后我尊大唐为上国,称臣纳贡,尊大唐天子为天可汗。今后土蕃赞普之位,若是我隆尔逊的血脉,定不侵犯大唐一草一木、寸土寸地。而这些事,务须沐公扶我。”
“如今留守土蕃的,可是我大唐的公主殿下,陛下的亲妹妹。本将扶你坐了赞普,她母子二人又该如何?”郎怀看了眼天色,估摸明达快醒了,便单刀直入,端看隆尔逊如何应答。
“哈哈,那位公主殿下可是你们叛逆淮王的胞妹,难道沐公还在意她一个妇道人家孤儿寡母?”隆尔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道:“一个与你们有仇怨的人,和一个被你们施加帮助的人,该如何选择,沐公应当明晓。”
“世子官话说得真不错,”郎怀叹息,道:“世子当明白,大唐以仁孝治国。李迁谋逆,固城公主却毫无牵连,无论如何,她仍旧是我大唐的公主殿下,当今陛下的亲妹妹。这一点,永远不变。”
她开口称呼世子,便是承认隆尔逊乃仁摩赞普长子岚江王继承人的地位。隆尔逊忙换上笑脸,道:“便是我坐了赞普,公主依旧是公主,普光王依旧是普光王。便如沐公所言,永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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