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因]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 (千足子Zzz)

“你喜欢大海吗？”那个声音又一次问道。
斯雷因愣了愣，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直觉不能简单地回答“喜欢”或“不喜欢”，这个声音寻求的是一个没有标准的唯一答案。
“你喜欢大海吗？”那个声音继续问道。
每隔一定的时间，这个声音就会重复提问。这是录音吗？还是说……这背后真的有一个执拗的人在发问？斯雷因不清楚，但感觉越发无法轻率地给出回答。
斯雷因在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个问题后，终于开口。
“我以前谈不上喜欢大海。”他说，“但是晴朗的夜晚的海滩边总觉得很亲切，呃……也不是喜欢，怎么说呢……就是很怀念。”月亮的光洒在海面上，海浪的声音轻且清脆，他出生的北欧小镇靠近海边，在这样的夜晚里他偶尔会经过海边，恍惚地觉得会在这里遇见谁。
遗憾的是从来不曾遇见谁，于是总觉得很落寞。
斯雷因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重复提问，仿佛在等着他。
“不过现在……还挺喜欢的。”斯雷因不大好意思地说，因为想起了差一点点就要和伊奈帆接吻的海边。
那一天海风很大，炒面面包和水果三文治很破坏气氛，但伊奈帆靠近时温热的气息让他完全忽视了一切。
想到这里时，斯雷因猛然发觉，以前在海边时感觉到的遗憾和寂寞，在那一刻已经被填满了。
咔嚓，铁门解锁了，往一旁挪开。
门后流出昏黄的灯光，斯雷因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回答了什么，居然这就能进去了？
门后是另一条走廊，更狭窄，也不长，这次尽头的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一个玻璃箱子般的房间，灯光从橙黄转为清冷的白光，透明的墙壁后是一套金属的桌椅，桌面上摆放着一副国际象棋。
斯雷因没有遇到任何障碍进入房间，他看了看棋盘，上面的棋局下到了一半，他没有多想就拿起了黑棋，很自然地跟着棋局走了一步。
玻璃房间的另一扇门打开了，门后没有灯，真的是一片漆黑，黑得连路都看不见，斯雷因也吓了一跳，然而紧接着，那片彻底的黑暗里一盏接一盏的灯亮了起来。
是一条通道，两旁有一些大门紧闭的房间。斯雷因观察了一下，每道门上都镶嵌着一个奇怪的圆形装饰，大小接近一块精致怀表，但斯雷因觉得那是个挂坠。
斯雷因停在某一道门上，因为他对这扇门上的图案莫名的有印象。
他握住门把，稍微用力，听见了门锁内部发出了零件滑动的轻微声响。
与此同时，灯光熄灭，但黑暗并没有来临。
因为另一种柔和的淡光从门后的房间倾泻而出。
斯雷因目瞪口呆，因为门后狭小的房间变成了湛蓝的海底，太阳透过海水投下大片的光斑，照亮了五颜六色的珊瑚，斑斓的热带鱼，透明的柔软水泡与成群的水母缓缓升起，巨大的蓝鲸从头顶摇曳游过。
他站在门边，小丑鱼游到他面前，碰了碰他的鼻尖。
斯雷因想起了与伊奈帆一起被关在水族馆的夜晚，那时候他便觉得似曾相识，而眼前所见，则完完全全就是他脑海里不知来自何处的记忆。
斯雷因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他找到了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的原因——那个放在房间中央的球状装置。
它看起来像是天球仪，透明的球形外壳里包裹着一个发着光的蓝色球体核心，外面围绕着几道古铜色的金属圈，非常精致。它正在运作，一道又一道的金属圈以曼妙优雅的姿态旋转，它们所围绕的核心流淌着温暖的光辉，映落在斯雷因碧色的眼眸深处，像光辉璀璨的星。
斯雷因还在为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叹，海底便开始逐渐过渡成另一种模样。辽阔的草原上，成群的斑马、羚羊在奔跑，有别于海底的湛蓝，这次的画面呈现出一种远古野蛮的金色，猎豹在狂奔，狮子的吼叫从远方而来，苍鹰盘旋于高空，发出嘹亮的长啸……
然后又是繁华热闹的城市灯火，高耸入云的大楼幕墙上变幻着迷离的灯光；然后又是寒风凛冽的冰原，绚丽的极光宛如最高级的绸幔，从诸神沉睡的深邃夜空缓缓降下……
整个世界，整个地球，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点一滴的碎片逐渐拼凑成起来。斯雷因逐渐明白过来，这是来自地球上每一处的景色，它们被某个人小心细致地收集起来，放进了这个仪器里。
——除了海洋，还有其他情景。以后……
——以后，还会增加的。
斯雷因总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是对他说的吗？是谁说的呢？
然而不管是谁说的，又是对谁说的，这飘散在记忆深处无法寻觅的承诺，终究是实现了。
“是你吗？”
所有影像播发完毕后，装置里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指向斯雷因身后，斯雷因再次听见了那个低沉柔和、带着无尽孤寂的声音。
“是你终于来了吗？”
斯雷因转过身，看见了那个楼梯上猛然一瞥的男人。这次要清晰得多，他甚至能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
但斯雷因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对方只是个虚像而已。
像刚才那些让他身临其境般的逼真影像一样，他也只是一段被人从很久很久以前记录下来的虚拟投射。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但在与艾瑟依拉姆女王见面之后，他瞒着所有人再次回来了。
失去了一只眼睛不是不能开车，只是得分外小心，并且最好不要让交警发现，他现在好歹还算是半个军人，军阶还不低，一旦被发现就是违反军规的事情。
哪怕要冒着这样的风险，他还是选择了独自来到这里。
已经很荒芜，当然了，这可是绝密的监狱，不过若有若无的海浪声，还算是添了几分热闹。伊奈帆走进了这栋建筑，他启动了这里的电源，即便不再使用，但电网的通路还是完好的。他慢吞吞地逛了一圈，最后来到那个人曾经所在的牢房。
伊奈帆走进去，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立体影像投射仪。他会在这里待上很久，他会对这里进行彻底的改装，不过在这之前……
伊奈帆启动了立体影像投射仪，他对此做了更进一步的调整，包括……植入了一份芯片，那是从接受了火星女王的Aldnoah因子的人工智能的一部分。
他把Aldnoah的特殊力量使用权，限制在这个小小的、他为斯雷因所制作的机器里。当然它的容量要小得多，因为它需要记住的，只有伊奈帆记忆中，与斯雷因有关的一切：
他笑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困惑的样子，他嘲笑他的样子，他看着天空的样子，他让鸟儿停在手指上时的样子，他看着海露出寂寥表情的样子……
他问他“伊奈帆，你相信有来世吗”的样子；
他每一次朝他举枪的样子；
他在海边轻点自己额头的样子；
他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来世吗……”伊奈帆低声自语，“如果你这么相信的话，那我也希望这个奇迹能够发生。”他马上就要出发去旅行了，他会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无论离开多少次，他还是会回来这里，把他见过的一切都储存下来。
他的时间也该开始流动了，但他永远不会脱下那枚指环，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他是不可能幸福的了，因为能让他幸福的人早已死去，但他会活着，在没有斯雷因的世界里度过余生。
然后……
迎接与他再次相遇的未来。

斯雷因既疑惑又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影像，他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虚拟投影人像，他甚至无法把他看作一个虚像，因为他眼神里的情感如此刻骨鲜明，仿佛承载了一个人一生中所有最为珍贵的东西。
斯雷因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倾注了多少的思念和记忆，才构筑出这样的模拟人格？
戴着眼罩的男人安静地注视他，然后说话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启动到这一步，我希望来的人真的是你。
——以前也来过不少人，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巧合，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来到这里。
这一次，显然仅仅是一段早已准备好的录音。但从充满情感的话语由他缓缓说来，好像真的是这个男人活着在对他说话。
斯雷因觉得很难过，因为制作这一切的人毫无疑问等待了很久很久，他一直在等待与某个人相遇，他一定……很爱那个人吧……
虽然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有种亲切的感觉，但斯雷因认为是因为对方真的很像伊奈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认识这么久之前的人。斯雷因替这个人感到遗憾，因为来到这里的自己，并不是他等待的人吧……
——这个世界真的有来世吗？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来的人是不是你，我不知道数十亿的人里是否还能遇见你，我不知道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奇迹是否真的会发生……
——我只知道，我一直很想见你，斯……
外面落了一个可怕的巨雷，连斯雷因都感到轻微的晃动感。不知道是否受到这个影响，声音消失了，眼前的虚拟投影也随之变得淡薄，在他快要消失的时候，一个人影穿过了这层虚像。
是伊奈帆。
他的面容与消失的影像重叠，斯雷因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时光真切地倒流，时间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相当模糊，他仿佛越过漫长的时光而来，然后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