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则是刚出笼不久的糕点,一股甜而不腻的味道迎面而来。每一块很别致,是各色精致的鲜花模样,而第二层则是摆了以不同水果雕成的鲜花。
“这是想得太周到了,给您送了饭后餐点,甜食若是有些腻,那就再来些水果爽口。”店小二看着食盒里的食物,那他们客栈的菜就相形见绌了。他不能再看了,不然肚子饿。“客官,您吃好,有事叫我。”
楚留香等小二关上了门,就取下了扣在盒盖里的纸片,翻开一看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鲜花赠美人,博君一笑,一笑解千愁。别生气了。’
楚留香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许久,终是笑了起来。
他夹了一块桃花的糕点咬了半口,这味道如此熟悉,甜而不腻,又齿颊留香。
它的甜何止是留在唇齿之间,更是渗入了心里。
“对你,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楚留香笑着低语了一句。
有一个人,她说一句话就能你觉得身在地狱,而下一句话又立即能让你身在仙境,他也不知道此生遇到了,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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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楚留香再次来到了相思楼的别院。
比之昨日,今夜别院的屋子里点灯了。他敲响了房门。
“没锁,直接进来。”乐远岑手中还拿着笔,她抬头对着推门而入的楚留香笑了一笑。
楚留香看着灯火摇曳里的这个笑容,仿佛时光回到了很多年前。
在那些冬夜里,两人同坐在书桌边,听着乐远岑念着那些诗文,他会因为一个笑容而走神。十年了,他经历过了太多,但还是因为同一个笑容而走神,也许所有的挣扎与遗忘都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乐远岑没听到楚留香说话,她只得先柔声说到,“你该不会还在生气?”
“如果我说是呢?”楚留香反手关上门走到了圆桌边,在乐远岑面前坐了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61章
“我打算怎么办?”乐远岑笑着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而是将‘无花亲启’四个字写在信封上面, “你如果还生气, 我就再努力一下好了。”
“努力一下?”楚留香重复了一遍,他见乐远岑慢条斯理地把信装入信封, 眼神就暗了暗。“不必那么麻烦, 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下一刻,楚留香伸手就沾了砚台里的墨汁, 迅速地将墨汁抹到了乐远岑的脸上,是以两个酒窝为原点画了几根胡须。“小花猫,你这样也很美。”
“楚香香!”乐远岑手里拿着信封也来不及去挡,她也不想让信沾了墨迹再重写一封。“你幼不幼稚!”
“楚香香一直很幼稚, 你第一天才知道吗?”楚留香说着就放声笑了, “怎么, 你不叫我香帅了?”
乐远岑先将信夹到了一边的书里,她才不和幼稚鬼计较, 刚打算去洗脸却被楚留香抢先了一步。
“我来帮你,免得你擦不干净。”楚留香先取过了湿毛巾, 低头认真地开始为乐远岑拭去了脸上的墨迹, 却还笑着问了一句,“岑岑, 你现在生气吗?”
喜怒哀乐,贪嗔痴恨,到了一定的境界, 就会发现它们是其实一种宝贵的情绪。
乐远岑怎么可能生气,而能让她生气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邀请我也为你添妆?你若是想试试就直说,不必那么迂回,还是你害羞说不出口?”
他害羞,说不出口?
楚留香端详乐远岑被擦干净的脸,明明是肤若凝脂,但该问的是这人的脸皮到底厚到什么程度?这话却是不能问的,问了只会换来更肆意的笑容。
“你的易容术能以假乱真,我当然相信你的本事。”
楚留香的目光移到了乐远岑的喉间,轻轻揭下了那伪装的喉结。他就握住了乐远岑的手,将她的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要不你看看怎么画更好?十年了,我还是有些变化的,应该不在是你记忆里的样子。”
乐远岑轻拂过了楚留香的脸,煞有其事地缓缓点头,“人总会变的,不论是哪一方面。你变得很好,飘逸灵动,优雅从容。”
而这不是用来形容容貌的词汇。
楚留香觉得这话应该应该会有一个转折,“那还有呢?”
“还有?这是你要我说的。”乐远岑放下了双手,仿佛是情深几许地说到,“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楚留香闻言心跳得快了一拍,他几乎就要深信了这种甜言蜜语,“你是在说我胖了?这不叫胖,是人成长的变化,会长高,会有变化很正常。再说只是摸脸,怎么证明一个人胖?”
乐远岑压根不打算认,一句话,怎么说怎么听,都是各自的自由。“我可没有说你胖,这是你自己的意思。香帅的轻功天下第一,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谁会说你胖呢?”
楚留香只能摇头,这话之前是没有人说过,在乐远岑之后也不会有人说,但她还是深情款款地说了出来。不过,乐远岑能开玩笑,那心情应该好了不少。
“好,不提这些了。岑岑,到底是谁出事了,你才会去找中原一点红?”
“是柳叔,他在一个月前死在了京城,被一剑封喉。”
乐远岑说着也收敛了笑容,她之所以会在洛阳城多留一天,不全为了向楚留香道歉,还是因为接到一封信。“我认为,那一天柳叔遇到两拨人。后面的杀手与中原一点红同出一门,至于先前的来人会很古怪的招式。”
楚留香有些惊讶于柳长街的死。十年前,在桃花镇上他的师父铁壹与师叔云贰也与柳捕头偶遇过,柳长街无疑是一位顶尖高手。虽然十年过后,他已经老了,但也绝非一般江湖人就能杀了他,中原一点红也是不能。
然而,这个消息却能够说明为什么乐远岑昨夜的反常。像他们这样的人,能藏于心底的挚友知己本就寥寥无几,因为高手总是知己难得的孤独着。
“你怀疑薛衣人吗?我觉得那可能性太小了。我与薛衣人有过几面之缘。与其说他不会动手,不如说他不屑于为了什么再杀人。”
楚留香认识的薛衣人是一个冷傲的人。在十多年前,血衣人就已经渐渐隐退了,即便在那之前,薛衣人杀的也是江湖上有恶名之人,不会去与一位捕快交手。
乐远岑知道不是薛衣人,但必然是他身边的人。
“这世上能那样用剑的本就没有几人。我知道不是薛衣人,但他还有一个弟弟,听说是傻了。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谁知道是真疯还是装疯?”
“薛宝宝,这人我倒是没有见过。”楚留香只听过江湖传闻,薛衣人对弟弟甚是严厉,然后薛宝宝在年少时就疯了。“柳叔的死,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你该不会不让我插手,一个人去江南薛家庄吧?”
“如果你愿意去薛家庄走一趟,那真是万分感谢,不过要小心,别被剑刺成了筛子。那么我就能去查另一个人了。”
乐远岑没打算阻止楚留香去调查。目前,她不知柳长街在暗中调查了多少案子,只能根据已知的一一排除,其中就涉及有一个很年不见其踪的人,十二星相中唯一可能活着的毒龙庞文,这个人比已知的薛家庄要神秘的多。
楚留香微微有些失落不是两人同行,不过眼下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有关另一个人,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乐远岑从衣袖里拿出了铁令牌,“我从鬼医玄武身上得到了这东西。它后面的‘龙’字指的是毒龙庞文,但前面的‘阎’字却不知指代了什么。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阎指的是阎王殿。我在庞文的妹妹墨玉凤凰身上,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庞雪白虽然肤色黑了些却也是个美人。”
楚留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而他看乐远岑完全面不改色,心里就更不踏实了,“岑岑,你别误会,我会认识她不是因为她是美人。我……”
“你别紧张,我没误会,继续往下说。”乐远岑笑着说了这句,却感觉楚留香似乎更紧张了才没有立即说下去,但她真的没有介意什么。
乐远岑微微叹气,她只得说到,“香香,无花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与他在地灵宫、移花宫遇到什么吗?也对,他那个人是不会提起狼狈的事情。”
又是无花吗?
楚留香想到一进门时瞥见的信封,说起来乐远岑与无花还真是有缘,有缘到了让他也有一丝羡慕。“难道他还让你信了佛?四大皆空了?”
“信佛?”乐远岑不觉得无花信佛,他们两个人很像,何况又是在那样的境况下相遇,无花也不可能全部都遮掩住了。
“四大皆空倒是没有。只不过萧咪咪与邀月让我更参透一个道理,男欢女爱,实属平常,缘深缘浅,好合好散。每夜被请去旁听他人的情.事,还要以此成文,我再参不透才是傻了。”
乐远岑一直都在疯子打交道,萧咪咪、玄武、石观音、邀月,哪一个正常了?她在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她。所以何不享受当下,而分别早晚都要来,晚一些是因为死亡,早一些是因为情到浓时情转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