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移花宫的全盛时期, 江湖人不知其踪,更不敢与之争锋相对。可是它已经解散了, 难道还不让人来参观一下遗址,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宝物。
无花不会承认他是来打秋风的,对外只有一种说辞。
“贫僧虽然是师从少林,但并不通卜卦之术, 也就说不清你我是否八字相克。这个山谷百花齐放, 是赏景的绝佳之处。错在贫僧贪恋草木之美, 又是无力诊治邀月施主的顽疾,不得已只能暂居移花宫了。”
无花平静地诉述着这些话,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没有被邀月堵住出路的紧张, 也没有再此被人撞见的紧张。
乐远岑却不会天真地认为无花说了实话。换一个人, 比如说换成胡铁花,他说听闻移花宫里藏着稀世美酒, 不管其中风险地前来一探,乐远岑会相信那是实话。
然而,她与无花两次被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因为缘分,还可以用他们的目的都不单纯去解释。
四年前,江湖上闹出了藏宝图之事,最后被证明是江别鹤造假设了局。
一年前,移花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花无缺解散移花宫,江湖上没有了邀月的行踪。
正如乐远岑之前是为了《嫁衣神功》而去了地灵宫,不是随随便便就偶遇了萧咪咪,她现在是为了寻找麻衣教才误入山谷,并非一不小心就闯入了移花宫。前后两件大事,无花都撞上了,那么巧合的可能性太低了。
“确实如此。山里花香宜人,相对地宫里的黑暗不见光亮,此处则是鸟语花香。采集野果、野菜就足以果腹,而我猜测虽说移花宫已经空了,但总该还留下了一些旧衣物也就不愁换洗。很可能还有不少书籍,更是不缺琴箫,是一处能安心停留的好地方。”
乐远岑也没再提八字不合。挂念的偏偏隔了山水之远,不期待的却为相似的因由撞到一起。“今次过后,我们也是江湖上少有的在移花宫里居住过的人,说出去一定会惹得旁人大为羡慕。”
无花笑了笑,他本是不喜在此见到第二个人,偏偏有了堵着路的邀月,那么还真需要来一个帮手才能想办法离开,乐远岑来的正好。
“好在邀月施主为人大方,也不介意把宫殿让我们住,随意挑选房间都可以。邀月施主则是偏爱山林的风,喜欢整日不离山谷入口的那片树林,似乎是因为怜星施主身前极爱那里的花草。”
意思很清楚了。
疯了的邀月终究不再是冷冰冰的存在,她不是毫无感情的人,起码对于杀死了怜星一事无法一点都不愧疚。
可是一个绝顶高手疯了,依旧并不容易战胜。
不比上次在地灵宫可以智取萧咪咪,面对邀月这般的武功超一流高手,还是要有智取的计划,可也要做好硬抗的准备。
无花自言比乐远岑早来了一个月,他已经上上下下检查过了移花宫。
移花宫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武功秘籍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没有。有的只是储物库里仍旧可以食用的陈米、几麻袋的豆类与没有带走的油盐酱醋,还有一些穿旧的衣物、剩下的些许粗布匹与针线等等。
以两人的食量计算,这些食物大概能吃上半年左右,佐以山谷里的野果与野菜,还有偶尔打下偶然途径的野鸟打打牙祭,吃穿住暂且都不是问题。
问题就在行上面了。
被困山谷总有油尽粮绝的那一天,他们都不是想要在此了断残身,都还有各自的目标要去完成。以半年为限期,必须要打败邀月闯出山谷。
可是,龙五曾在《太白诗选》里提到过,明玉功到了第八层就基本天下无敌。一旦练到了第九层的顶峰,运功时就不再损耗一丝内力,而且真气会形成一股漩涡吸力将敌人吸附过去,完全逃不出掌心半分。
无花尝试着逃过,因为邀月总也有打盹的时候,但是她的反应太快,只怕是不把人杀了就别想离开。
对要打败邀月的两人而言,不幸的是邀月已经神功大成,也许幸运的是她疯了。
“贫僧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具水晶棺材,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里面的尸首不腐。那人应该就是怜星施主。”
无花说这话的时候,他与乐远岑正在吃饭。他做了几道素斋,而乐远岑用茶蒸法处理了陈米。菜是野菜,米虽陈米,但是两人的厨艺非凡,让这一顿也能口齿留香,完全不似是被围困的人。只是,聊的话题就难免多了一些杀意。
乐远岑猜测是邀月葬了怜星,而她不呆宫里却徘徊在谷外的入口处,只怕就是疯了但也记得那种杀死妹妹的悔恨,所以她只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果让尸首出现在邀月面前,她从发疯变作发狂了怎么办?”
无花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这是退一步的办法。“贫僧觉得不如先试一试以乐曲感化邀月施主,毕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乐远岑将移花宫也翻了个遍,也找到了一张琴,但是琴弦已经断了,目前的处境根本无法修琴,好在还有像是玉箫这样的乐器尚能吹奏。
无花的提议就是请乐远岑先来一遍音攻,从而搅乱邀月的情绪,这一招比直接上尸体要看上去安稳一些,最好是弄得邀月自杀了,那可不就是成佛了。
一时半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两人养精蓄锐一番就付之行动了,早点动手就能早点离开。
乐远岑负责吹奏乐曲,而无花则是在邀月走神时一举偷袭。
他们在地宫中已经配合过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区别只是从古琴换做了玉箫,从佛珠换做了长剑。
不过,此次箫声渐起之后,无花也有了一些心神不稳。
他一直都是心冷如石,但也在这箫声中响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如同千万平凡的家庭一样,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城镇里,父亲很爱母亲,母亲是一个绝世美人。当时,他还尚且年幼,就看着父亲事事顺着母亲的意思,母亲想学什么绝学武功,都是毫无保留地都教于了她。
直到某日,母亲生下了弟弟就失踪不见了。
随之一同失去的,是他宛如虚幻的幸福生活。
所以说,这个人世所有的幸福不过只是一种假象。当揭开了假象,只有赤.裸.裸的欲望与可以摒弃一切的野心。
无花握笑着微紧了长剑,剑柄硌得他手很疼,才让他勉强从那种回忆中醒了过来。就算有了十指连心的疼又如何,他的心早已冷如硬石,又怎么会疼。
友情还是剩下了几分,但也就只是剩下了几分,不在心里却也不知留于何处。也许是留于了与楚留香的几杯茶里,也许是留于亏欠乐远岑的三十两银子里,但那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无花睁开了双眼,他一剑就刺向了看着已经有些不知东南西北的邀月。
箫声之中,邀月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她救回了一个男人,天底下最俊美的男人,似是只用了一眼,她就让爱上那个男人。
正在无花这一剑要刺向邀月的心口之际,邀月偏偏睁开了眼睛。
“江枫,为什么你爱的人是花月奴!她有哪里能及得上我半分?”
邀月死死地盯着无花就击向了长剑。“我救了你,但你要杀了我,与那个贱人私逃!那么你们就必须死。”
这就是差一点点得手,而失手了就不得不打起来。
邀月不仅是攻向无花,她复而也朝着吹箫的乐远岑攻去,“燕南天,你休想保住他们的性命。我要让那两个孩子自相残杀,江枫所爱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这下也不用继续吹了,邀月是被激发了另一层的疯症,三人混斗到了一切。
箫断剑毁,乐远岑与无花都是身中数掌,趁着邀月又分裂出了怜星的人格逃入了宫殿里。
只听到邀月以怜星的语调说着,“姐姐,我也爱他,但是我们都算了吧。不再为一个人苦,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乐远岑跑入了房里就一把抹去了嘴角的血。
明玉功的确名不虚传,她接下了三掌,那股内力冲入了经脉,让她有了血脉逆行的感觉,但反而让体内的内力更加雄厚了。
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今,她已经练到了嫁衣神功的第七层,一旦到了第七层的顶峰就会控制不了浓郁的内力,必须要散入奇经八脉才行。
眼下的情况是越与邀月对战,嫁衣神功晋阶的速度越不受控制得快。以今天情况来看,她只怕来不及找一处放心的地方废功重来,而是要做好在对战中兵行险招的准备。
今日的情况是有些出人意料。谁能想到邀月爱上什么人!
乐远岑不曾多问有关小鱼儿与花无缺的故事,只知道邀月与他们的父亲有仇,却不知是因爱而恨。早知道,她就多八卦一下了,那也不会吹奏这一曲。
她本以为会勾起邀月对怜星的亲情,但谁想到勾起的是邀月爱而恨极的感情,偏偏是最不讲道理的感情。这一来可不就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