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远岑怎么可能猜不到其中必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她不认为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曲灵风会忤逆黄药师的意思,这事情多半是黄药师迁怒了。
在离开剑冢之后,乐远岑就盯上了丘处机与完颜康,她没有费心去打听详细的江湖旧闻,她如果想要知道内情,为什么不直接找本人问。
“你一共收了几个徒弟?我怎么觉得岛上没什么人。”
“这和你有关吗!”黄药师讥讽地一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这个问题换了一个人问,他不是拂袖而去就是教训那人一顿,只是从乐远岑口中问出,则更像是应证了他的不听劝言,或是还有一些他也说不清的情绪。
乐远岑见黄药师如此反应,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黄药师收了几个徒弟,现在一个都没能留住。她对于黄药师的讥讽语调,也没想与他一般见识,他不一直都是如此。
“我发现是我错了,以为时间能打磨去一些东西,可有的事是变不了。改不了也就别改了,反正受累又不是我。”
黄药师不知能说什么,他并非没有变。
二十五年里,他得到又失去,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变。
今日,他能够再见到乐远岑完全是意外之喜,他仿佛还是二十五年前的黄固。只是喜则喜矣,终究不似少年时,因为二十五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并不只是冯蘅的死。
“爹。”黄蓉此时从桃树林里跑了出来,她看到岸边的乐远岑与傻姑,有些好奇地问,“这两位是谁啊?”
黄药师压住了心里所有的情绪,他看向偷跑出来的黄蓉,“蓉儿,我不是说了让你在亭中先看棋谱。”
黄蓉晃了晃黄药师的衣袖说,“爹,一个人看棋谱多无聊。我还从没有见过岛上来客人。”
黄药师只觉乐远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个意思再清楚不过,就是说‘你人缘差成这样,岛上竟是没有来过访客’,他难道很稀罕别人来探望吗?
“这是爹的朋友。”黄药师对黄蓉这样说着,他也看到了黄蓉眼中的疑惑,是不解为什么乐远岑如此年轻。
乐远岑对黄蓉展颜一笑,“在下乐远岑,这位应该是你爹大徒弟的女儿。此番来得匆忙,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只带了一些文房四宝上岛,希望你不要嫌弃。”
乐远岑不是空手而来,她觉得文房四宝是最妥当的礼物,不管黄药师有了儿子或者女儿,或是他自己都可以用。
“乐姐姐,你好。”黄蓉只觉得乐远岑彷如春风的笑容太温柔了,却是与画像上母亲的温柔感觉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她又看向一直数手指也不说话的傻姑,再看了神色好似如常的黄药师。“爹,我们站在岸边说话吗?”
黄药师接过了乐远岑递来的礼盒,他转身走向桃林,又淡淡地说到,“乐山,岛上不缺文房四宝。”
那么缺什么?或者说,所以呢?
因为不缺也就不必送,还是要送就送缺的东西?
乐远岑就当此话是清风过耳,“我就是随便客套一下,你也随便笑纳不就好了。难道还真要我去寻天材地宝来,即便寻到了,我像是那么大方的人会白白送人吗?”
“你说呢?”黄药师把这个问题抛回了给乐远岑,其实他除了笑纳,难道还要扔掉不成。
然而,在一路走回桃林深处的居所时,某一处远远的隐约传来了一道模糊不清的男声。
这让乐远岑顿了顿脚步看向那个方向,她觉得不是自己听差了,那应该是周伯通的声音。周伯通怎么会在桃花岛?
黄药师也停下了脚步,他脸上的神色不变,但刚才压下去的复杂情绪又都翻涌了上来。
二十五年了,如果两人叙旧,他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面对乐远岑能够平静地说起冯蘅,但他不能平静地说起围绕着《九阴真经》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黄药师没有先开口说什么,乐远岑也就是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傻姑拉着乐远岑的手,是完全没感到一时间有些凝住的气氛。
“爹,厨房里还炖着汤。我先去看一眼,不能让锅子烧焦了。”
黄蓉也看向那个方向,她当然察觉到了眼前的气氛不对。那是黄药师不许她去的山洞,那个山洞是岛上的禁地。
黄蓉没等黄药师说什么就先跑了,她才不要面对眼前这种奇怪的气氛。
还是乐远岑先打破了古怪的沉默,说起当年与王重阳比试,“我觉得那年你没有去终南山是一种遗憾,因为你没有能看到王重阳开口认输了,他说了认输也没那么难。”
“我看到了又能改变什么?”黄药师知道他即便看到了王重阳的认输也不会改变,当年他还太年轻,年轻就难免桀骜。
如今他也并不宽和,这一点怕是乐远岑心底最为不喜之处,只是她懒得对此说些什么,因为她从不需要他的改变,当然他也没想过为她而改变。
“黄固,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乐远岑看着黄药师,他如果真说一句‘从未要与谁成为朋友’,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黄药师没有说这样的话,如今的他到底还是变了。“那就是周伯通,他在岛上呆了十多年,他手里有《九阴真经》的上册。”
乐远岑也不会认为黄药师是请周伯通来做客的。
在她上岛之后,黄药师没有提起妻子,也没有提及徒弟,只要联系黄药师的性格做一番猜测,多半是因为这些人都不在了,不外乎是死了或者离开了。这不可能与《九阴真经》无关。
“对你而言,《九阴真经》有那么重要吗?”
“你问我这个问题?乐山,那么我问你,你曾经一心要学西夏文前往西域,那里有那么重要吗?”
黄药师问着就哂笑了起来,他又不傻,多少能猜到西域必然有什么。当年乐远岑什么都不说,而他什么都不过问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然而,后来《九阴真经》的出世闹得江湖皆知,他为何不能一争。
乐远岑也自嘲地笑了,她必须承认那很重要。“对,那很重要,曾经那很重要。”
因为她已经习得了天山折梅手与龟息功,或者因为她已经习得了白首太玄经,所以如今她能够看淡了,但是当年她做不到。
假设下辈子这些所学的武学都不得使用,必须要从头来过,她还是会选择先以武学为重。
“我只是运气比你好了一些而已。”乐远岑无法指责黄药师,她也曾瞒下了逍遥派的武功,她也没有多么坦诚。“对不起,我这些年没能帮到你什么。”
黄药师又不知能说什么了,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多年后的道歉。
如果乐远岑没有一走二十五年,当年夺得《九阴真经》的人就不会是王重阳,后来所有的一切全都会变得不一样。那些年里,他怎么可能没有因此迁怒过乐远岑,但她的失踪更多让他有说不出的钝痛,而他又能对谁说起。
“那都过去了,我已经对《九阴真经》没兴趣了。不过,还是要弄来周伯通手中的上册。”
乐远岑猜到了一种可能,“你的女儿很漂亮,想来她的母亲也一定很漂亮。”
黄药师想到冯蘅就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冯蘅在他心中是最美的女人,却是因为他的缘故早早离开了人世。
“你一直都很聪明,当然能猜得很准。她很好,是我不够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等你哪一天遇到了,你就会明白了。”
乐远岑听到黄药师如此言语,她心里沉重的情绪都被赶跑了,而是有些惊吓地说到,“黄固,你这是咒我吧?话不能乱说的!”
黄药师想到了当年乐远岑对他的劝告,他并没有听从,后来真的一语成谶。
而今,角色兑换,乐远岑听他所言竟是也会怕了,最怕莫过于无情之人陷入了深情之中,而深情却又难留。
“乐山,难得你也有怕的时候。”黄药师想到这里就开怀而笑了,“你这也是怕了一语成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00:10 更新,谢谢所有支持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3)(ε ̄ *)
第25章
“我还是个人, 是人就有所惧怕,承认这一点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乐远岑无奈地承认了, 其实她并非害怕付出情深, 而是怕天意弄人,情深清浅还能由人, 天意却是半点不由人。
“不过怕也没有用, 某一天该来的时候它就会来,某一天该走的时候它就会走, 花开花落皆是如此。好在我与你不同,我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黄药师收敛了笑意,有关冯蘅的死,有关迁怒几位徒弟, 他确实是后悔的, 十多年来一直在后悔旧日不能重来。所以, 他才不喜欢与乐远岑长期相处,这人从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温和可亲, 恰恰相反,她总能踩到他的痛脚。
“那我就先道一句祝你好运了。”黄药师说着向前走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问起了傻姑的事情, “牛家村的那个客店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