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乐远岑与掌灯分别,又返回了嘉兴城。
在出海之前,她在嘉兴城住了几个月,留下了三年份的春宫画稿。章掌柜知道这次乐远岑的归期不定,这些画稿要藏着慢慢发,说不定会炒到洛阳纸贵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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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初,春风乍暖还寒。
乐远岑已经定下了随着商船出海的时间,临走之前,她还是见到了黄药师。
黄药师并非独自回到了嘉兴,他还带回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曲灵风,我收的徒弟。”
“乐前辈好。”曲灵风仅仅说了这一句,就沉默地站回了黄药师身侧。
乐远岑看着曲灵风,这孩子该是不笨,因为黄药师不喜欢笨徒弟,但这孩子也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
“黄固,四年不见,你还是收了徒弟。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能准备见面礼。”
黄药师知道乐远岑暗指她当年的劝言,但他从没有想过要听从那句劝言。“我的徒弟还缺你送的见面礼?你若诚心想给,之后补上就好。”
“看来你还是不会聊天。难道你就这四年光顾着去收徒弟了?也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指望你能好好说话。”
乐远岑看到曲灵风脸色微变,可能是没想到她对黄药师说话的语气如此随性。“既是收了徒弟,也就好好对他。”
黄药师轻哼了一声,他为何要听乐远岑的话,“是我教徒弟,还是你教徒弟?”
此时,曲灵风忍不住说到,“师父,对我很好。”
“灵风,谁让你插话了!”黄药师却是皱起了眉,他这一句就让曲灵风低头不敢再言语了。
乐远岑笑着摇头,“黄固,你也别板着一张脸,有徒弟是好事,何必不开心。何况,我也没机会看着你教徒弟了。”
黄药师听出了乐远岑的作别之意,恐怕还是远行。“你要走?去哪里?”
“去东瀛,归期不定。可能是三五年,也许快一些,也许慢一些。”乐远岑说到这里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这几年还好吗?”
黄药师让曲灵风先离开,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到,“我离开终南山后回了云南,父亲病逝了。这三年,我留在了云南守孝。母亲很早就不在了,而父亲这一走,此后我是不用再回去了。”
“你……节哀顺变吧。”乐远岑也只能说这几个字。
黄药师此前一直没有来信说明内情,而今她又能多说什么,也无法再做什么宽慰他。
黄药师看着乐远岑,他想过写信说出家中变故,也算是告之不去观战的原因,但他反复思量后还是作罢。
他写了信又能怎样,那一战不会因他而推迟,在那之后乐远岑至多是来云南看一看他,难道还能陪他在云南久留吗?还不如收了曲灵风做徒弟,师徒两人相伴度日。
黄药师不再多提过去的事情,他会说出双亲病故,也不过说明离开很久的原因。他转而问到,“你怎么会想要去东瀛?总不至于是去追逐海上风浪。”
乐远岑并非不知出海的风险,但她想走一遭,更是能欣赏海上风光,也是难得的体验。“我想去找一位老朋友。”
一位老朋友?黄药师没有追问是什么样的朋友要乐远岑出海去找,想来那必然是很重要的朋友。他端起茶杯,终是笑着说,“以茶代酒,我就祝你,一帆风顺。”
“那就借你吉言。”乐远岑与黄药师轻轻碰杯,低头喝完了杯中的茶。
她再抬头亦是笑着说,“可惜,这些年我都没吃到桃花岛的桃子,怕是要等上几年才能一了心愿。”
黄药师看向冒着绿芽的桃树,眼下桃花未开,桃子更是没有影。“我难道还真的会吞了你的桃子?”
“我想你不会。不过,我这一走要好几年,想来赶不上很多事了。”
乐远岑笑着说到,“你既然都着急收了徒弟,指不定哪天就娶亲了。可别说我小气不送礼,那个木箱里的东西就当做是年节或喜事的礼物,你挑一两样送给曲灵风做见面礼。”
黄药师觉得他是会再收几个徒弟,但娶妻之事是要看缘分。乐远岑这一箱的礼物倒是显得她真会一别多年了。“你想得未免也太远了。”
乐远岑也没多说这是谢礼,感谢黄药师曾经帮忙制作一起丹药,以而让她能避过悲酥清风的毒。
“反正我的礼已经到了。你是不是满意,不再我的考虑范围内。不多说了,我该走了,不必多送。”
黄药师也确实没有多送,只是相送到了桃花岛的岸边,看着乐远岑登上了返回嘉兴的小舟。他回到了房内打开了那个木箱,里面都是书,涉及颇广的有趣的书,却是没有乐远岑的亲笔。
这样也对,若是有乐远岑的亲笔,只怕已经一画难求的乐山春宫名作。
这一年,王重阳在密洞中发现了黄裳所著的《九阴真经》。
第22章
乐远岑一直都认为她的名字取得还不错,远处的山虽说有些遥不可及,但正是人一生可以去追逐与攀登的目标。然而山水有相逢,她既是取名为山,那么当山与水相逢,必然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此行东瀛,乐远岑跟随了一支从商二十多年的船队。
在这二十多年里,这支船队凭借着船员们丰富老道的经验避过了海上风浪,即便几次将要遇到风暴,可是都化险为夷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能再度转危为安。
照理来说,在风和日丽的春日出海去东瀛并不会遇到了海面的暴风雨,更不会被一场雷暴将大船弄得四分五裂,让人落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汹涌波涛中不知是否有活下来的希望。
这些不可能发生,被乐远岑撞了一个正着。
大船被雷暴风雨弄得散架了,她落入了无垠的大海之中,在如此的狂风巨浪里根本没有几分存活的可能。即便她也算得上武林高手,可是在天威之下仍旧只能像蝼蚁一般挣扎求存。
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乐远岑都不会放弃求生的机会。
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她开始运行起了龟息功,这套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武功心法并不容易彻底掌握,因为它的入门似是基于一点——向死而生。
也许初看龟息功只是一门调养生息的吐纳功法,例如能够收敛自己的气息不被敌人注意,但若是修行到圆满,极有可能以一种死的状态活着,这种活着的时间依照掌握武功的程度而长短不一。
乐远岑并没有练习到圆满的地步,她只能封闭大多的感官,以一种半假死的状态在大海中漂泊着。
她曾经活在雕身之中如同真的能够展翅翱翔,而今随着海水沉沉浮浮则是宛如变成了一条鱼。成为了鱼就不会再用鼻子呼吸,不知何时似是能以皮肤汲取了水中的空气。
然而,乐远岑并非完全清醒,她不记得在海水中沉浮了多久,再有清醒的意识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巨浪冲上了岸。
“呜——”一个熟悉的叫声在风中响起。
乐远岑睁开眼就看到了从空中七歪八扭飞来的神雕。“雕兄,你的毛怎么都秃了那么多?”
神雕本来长得就不美,反正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属于丑的那个范畴。
它的羽毛是黄黑色的,雕又没有洗澡的习惯,所以总是显得非常肮,而且它的头顶还有一个碍眼的血红大肉瘤,双腿粗壮,双翼短小,总有一种感觉它飞不起来的感觉。
乐远岑借宿雕身很多年,起初她看到水面倒影的神雕模样是有些不适,但是时间一长就都习惯了。何况与神雕巨丑的外貌不同,它是一只非常聪明近妖的雕,更是能日行千里,完全不会外表飞不起来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如今神雕更丑了?
它全身的羽毛稀稀疏疏的,似是被拔取了一大半,而且原本在空中矫捷的身姿,尽是变得连平衡都掌握不了。再仔细一看,神雕身上的毛根本不是被谁拔去了,而是被火烧焦过后的秃毛。
乐远岑当即就起身摸向了神雕的胸口,她并不会给其他的动物看病,但神雕是不同的。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雕,而是能以汲取天地之力修复魂魄的神雕。她没有在这个世界遇到过妖怪,但也很难说再过多少年,神雕会不会渡劫成为妖。
可能因为乐远岑曾经借宿雕身,她还是能感知神雕的身体情况,它的状态非常不好,体内多了一道狂暴的力量,以致气息絮乱到了将要失控的地步。
“雕兄,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怎会这样了?”
“呜——”神雕又是叫了一声,可惜乐远岑已经不再与它同在一身,它能听懂人语,但乐远岑并无法听懂雕的叫声。
神雕只能以爪子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写起了字,‘不是五年,是五天,雷劈的。’
乐远岑看着神雕断断续续写下的情况。
五天前,神雕在海面上遭遇了暴风雨,乐远岑魂魄从它的身体中分离了出去。风暴没有就此停歇,反倒是越聚越多,它在雷电之中受了重伤,没有被当场劈死也是它的本领高超了。在风暴之中,神雕彻底偏离了原本既定的飞行方向,它冲入了一片迷雾里,来到了这座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