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之下,当霍休飞过一片片的田埂,他距离木屋只有几里路时,本该没有人烟出没的乡间多了一个人踏着杂草而来,来人让他蹙起了眉。
霍休在杀了上官飞燕之前,查探过她身体里的暗伤,那种诡异的犹如跗骨之蛆般的暗器是从未得见。现在,他见到了下手的人。
在众人前往青衣楼之前,乐远岑从马秀真处得知了一个较为诡异的消息。
峨眉四秀她们分成了两拨,前后跟着上官飞燕往青衣楼方向走,不知是叶秀珠神智恍惚地错认还是其他,竟然见到了第二个上官飞燕出现在郊外,但是同行的石秀云却并没有看到。
后来得到证实,同一时间马秀真与孙秀青亲眼看到上官飞燕进入了一栋非同寻常的小楼,也就是青衣楼所在。
那个郊外出现的身影难道真是叶秀珠的错觉?
乐远岑秉持着怀疑就去验证来到乡野间探一探,如果其中没有鬼最好,如果有鬼就抓住它。她走了半天终是看到了一间木屋,还没有能进去一查究竟,看到了一身绫罗绸缎的老头,正以极快的轻功飞纵而来。“你是霍休。”
乐远岑说得肯定,虽然她没有见过霍休,却能陆小凤详细的描述过其长相,而当霍休来到此处,则是证明了木屋里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
“你猜到了我是谁,那么就该速速离去才对。我活着出现了,那么青衣楼的人必然活不了。”
霍休冷笑着说,“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忧你的朋友们吗?我亲手建造了青衣楼,那里唯一的生路被毁,他们被堵死在楼里,你猜他们可以破楼而出吗?你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收到他们的全尸。过不了太久,一把火就会把所有的人都烧成灰烬了。”
乐远岑并没有动,不仅是脚步没有动,就连表情都未曾一动。
“我奉命是来此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见一见青衣楼楼主,在他的阴谋败露后,确保能把青衣楼的所有钱财尽数充公。眼下,已经做到了第一点,我见到了你这位青衣楼主。很快就能做到第二点了,因为够让你逃跑也不忘带走的只会与巨财有关,它就在后面的屋子里,对不对?”
霍休没有回答,他冷冷地看着乐远岑,“百闻不如一见,总捕头果然是心狠之人,也难怪你能够以太平王世子谋反一案名震天下。今日,你将青衣楼之中众人之命视若无睹,想要抓住霍某再立奇功,倒也与你能用出那般狠毒的暗器相合了。这也足见陆小凤交朋友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既然楼主已经知道我是狠毒之人,那么你也该清楚,我不是要抓到你,而是要杀了你,杀了你以绝后患。”
乐远岑没有因为霍休的话而表露半丝怒意,她反而是笑了,“在动手之前,我要多谢楼主夸奖,心狠手辣算得上乐某诸多的优点之一。只不过,真的明白这一点的人都已经死了,今日要再添新鬼了。”
“呵呵!你倒也真是轻狂!”霍休有自傲的本事,江湖上能与他匹敌的人屈指可数,而更够一举杀了他的人寥寥无几。“那你可抓紧时间了,可别耽误太久,等会青衣楼就烧成灰了,你连骨灰都捞不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同时都动了。
乐远岑仅用一招就知道霍休的武功到了何种境界。
霍休已经快要七十岁了,自是有了一身深不可测的内功。比之小老头吴明还差上了两分,但确实足以傲世江湖了。
在无名岛之上,乐远岑与叶孤城联手才杀了吴明,现在她却是要一人应战霍休。
当时击杀吴明,两人用了几个时辰。可是诚如霍休所言,现在乐远岑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她不可能不担心青衣楼会被烧成灰烬。
不去亲眼一见,乐远岑无法确定这是霍休故意扰乱人心的谎言,还是真的有此一招。毕竟霍休逃了出来,他会放任其他人活着吗?
这场不期而遇的生死之战并不公平。
霍休以青衣楼之中陆小凤那些人的命牵制住了乐远岑,而他已经是毫无忌惮了。
然而,公平的约战在江湖上才是奇闻,也只有西门吹雪那般执着于剑道的人才会遵从。江湖的本质是残忍,不公平才是它的常态。
两道身影在荒野田间交斗着,霍休叨叨叨的声音陆续的在风中响起。
“总捕头,你没有闻到焦味吗?这里与青衣楼总部也算不得太远。我闻到了一股大火的味道,还有你朋友们尸体的味道。”
霍休嗤笑了起来,“我说错了,在你看来那些人根本算不得朋友。在你心里屋里的账本与藏宝图更重要,否则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霍休老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凝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
乐远岑见状一言不发地闭起了眼睛,她应该相信陆小凤几人的本领,她在见到霍休时就知道赶去其实已经于事无补,但是理智的判断却无法抵过心里的担忧。
霍休!这一切都是因为罪魁祸首的霍休,天地之中就不该有他的存在。
一念起,天地变色。
下一刻,一切的声音仿佛都骤然静止了下来。
乐远岑只觉自己融入到了天地之间,只需伸出一只手,仅仅是勾动手指就可以引得天地意念攻向霍休。在她的食指轻扣之间,停止的风忽然就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霍休,不过呼吸之间,宛如从天地中伸出了某种力量,让霍休瞪大了眼睛,他的身躯就化作了一缕风尘,被吹散在了风里。
然而,此时乐远岑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顿觉五脏六腑都烧成了一团。
忘情天书的最强一式为天意,天意之下,凡人不存。
可是,运用天意者不得再有情,情之一字从不仅指爱情,七情六欲皆为情,亲人、朋友皆是劫。如果有一丝情动,则会反噬自身。
乐远岑用手抹去了嘴边的血,捡起了霍休躯体去后散落在地的钥匙,撑着身体取出木屋里藏着的一个木盒。在开锁之后就见到了其中藏着的账册与手札,她将这些收好之后,就朝着青衣楼的方向急速而去。
风里确实传来的焦味,让乐远岑内伤更重了一层。
今日的一念之悟,让她摸到了忘情天书的最强一式。
只是,忘情天书比她料想得还要狠绝。必须忘了的不只是深爱之情,而是人拥有的一切感情。如此断尽一切感情,她还算是人吗?
乐远岑笑着摇了摇头。此刻,她终是确定了,她做不到断尽一切的感情,也不愿意做到。若是逍遥地活着,为何要违心而为。
因此,她走在放与不放之间,领悟高于情的那一条路,那才是不拘泥、不受困的忘情之道。
一本忘情天书,开篇是前人的领悟,而今她为何不能走出自己的道?
“小乐,我们在这里——”
陆小凤朝着急速而来的乐远岑招了招手,他的脸上还都是烟灰。一众人站在空地上,他们身后已经是烈火熊熊的青衣楼。
乐远岑看到活着的八个人与地上官飞燕的尸体,她真是松了一口气。“你们从哪出来的?”
“我们的运气还算好,在楼里遇到公孙大娘了,她破坏了机关弄开了一扇窗,我们跳出来的。”陆小凤看向了西方,“公孙大娘还有事,一出来就走了。”
乐远岑顺势看向了西方,看到了一个女人远去的背影,隐约可见是穿着一双红鞋子。不管如何,这次倒是要谢谢公孙大娘了。“你们出来了就好。对了,霍休死了。”
“死得好!”石秀云咳凑一边摸着脸上的烟灰,“师父能有个伴了。”
乐远岑笑着将丝帕递给了石秀云,“只怕,你师父一点都不想与霍休作伴,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也不必在地下就纠缠下去了。”
乐远岑刚送出丝帕,她的手里就多了一瓶药。
“理气安神,皆可服用。”花满楼没有多言,他却是听得出乐远岑的气息不稳,更是闻得出她身上的未能散尽血腥味。霍休的死一定不容易,让她受了内伤。
“谢了。”乐远岑没有常备药物的习惯,她打开药瓶一闻,药是上好的药,正适合现在吃。
一颗入口,乐远岑随意地瞥向了上官飞燕的尸体,她的尸体被带出来也不奇怪,只是她并没有穿鞋。
“不管过去如何,人死之后,还是入土为安。”花满楼说着抱起了上官飞燕的尸体,哪怕只是一口薄棺,也算是了结一段前缘。
“这事终于结束了。我多嘴问一句,你不介意多几个人去听琴吧?”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随即笑着看向脸上也沾着烟灰的西门吹雪,有了如此一问。也不待西门吹雪回答,他就冲着花满楼的背影喊了一句,“花兄,反正都在杭州,你也来嘛,一起弹才更有意思。”
陆小凤仿佛意犹未尽,他再看向了乐远岑,“小乐,你觉得三重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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