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临安伯公子依旧涨红着脸。
“为何不成?”灵月软声道。
“莫要在侍郎跟前没了形状。”
灵月嘟了嘟唇,正待再开口。
“临安伯府的规矩,倒是叫我开了眼界。”和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临安伯公子脸上的臊红立刻退了个干净,反而还有些泛起白来。
灵月也是一呆。
但她到底是在闺阁中,被娇宠得久了,并不知晓利害,此时还笑着道:“临安伯府的规矩好着呀。”
和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我瞧你便着实不像是临安伯府里的姑娘。”
灵月没听出其中冷意,只对上和珅的目光,不自觉地绞了绞手帕,顺着和珅的话头往下道:“那,那像是哪里的?”
临安伯世子心道不好,但他又不敢打断了和珅的话。
“如此轻浮口吻,拿别人家的好姑娘取乐。倒更像是打女闾里头出来的。”和珅淡淡道。
“女闾是什么地方?”灵月不解地问。
临安伯公子这会儿反应了过来,一张脸又是涨红,又是泛青,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那不是……
那不是取笑灵月……
“我有几句话要同临安伯说。”说罢,和珅也并不给这二人半点颜面,转身便走远了。
临安伯公子吓坏了,心中又懊恼又畏惧,连脚下都有些使不上力气了。
这头灵月盯着人的背影瞧了会儿,这才又撇撇嘴,转身回了亭子里头。
亭子里,惜春已经露出了更讥讽的神色来:“走近了瞧起来,你哥哥倒是更被比下去了。”
这回灵月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没再反驳。
惜春瞧了她的样子,便也掐准了时机,嘲讽道:“灵月姑娘也觉得旁边那位公子更好了?”
灵月抿唇一笑:“他的确是个好的。”
瞧着倒像是一副心神都跟着人走了的模样。
黛玉倒是神色淡淡,懒得与她说话。
这姑娘是个自己闹了笑话,偏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
正想着呢,就又听她抬头问:“你们谁知晓,女闾是个什么地方?”
话一出,对面三春都是一脸不解。
唯独黛玉微微红了面颊:“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灵月笑道:“方才那位公子说我像是打女闾里头出来的。”
黛玉惊愕住了。
那位公子,怎么这样说灵月?
不过想到方才灵月种种惹人厌烦的举动,倒又觉得她得了这个名头,不算冤枉。
灵月催促道:“你快说,这是什么地方?”
黛玉抿下了唇,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春秋时齐国设女闾七百。便是指,指官办的烟花之地。”
灵月呆在了那里。
随即面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再瞧跟前这几个人的目光,总觉得她们像是在讥讽自己的愚蠢。
灵月满脑子里轰隆隆地响着,一时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他怎能这样说她呢?
她哪里触怒了他?
这时,却有个嬷嬷快步走来了,进了亭子便拉长了脸道:“姑娘快些跟我去见老太太。”
“作、作什么?”
“老太太说今日得教教姑娘的规矩,免得哪日给临安伯府惹了天大的麻烦……”
“我哪里会……”灵月满脸都发起了烧,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旁人的目光。
而那老嬷嬷已经不容情的上前来,强行请灵月下了台阶,往老太太院儿里去了。
待她一走。
探春才忍不住道:“方才还得意着,怎么突然便这样了?”
惜春打了个呵欠:“谁晓得呢,兴许是刚才冲撞了那个公子。”
黛玉抿唇道:“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真的属于一眼就惊艳的人物呀。
曹公很喜欢写他人眼中的黛玉,曾经写薛蟠见着黛玉时的反应,就是周围一切都顾不上了,眼底只剩下了黛玉,整个人都酥倒了。
灵月是真惊叹于黛玉的容貌,但心里又嫉妒,想拿黛玉打趣,结果被黛玉和惜春一眼看穿。
第二十四章
临安伯府的待客厅中, 气氛一片凝滞。
直到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福身道:“老太太已经将姑娘唤去了, 说是留在院儿里教养几日。”
临安伯听了,忙转头看向了那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品着茶的年轻公子。
谁也没有出声。
连那嬷嬷也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喘气都轻了些。
和珅抬眼看了看那嬷嬷:“辛苦了。”
嬷嬷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临安伯老太太行事, 还是令人相当敬服的。”和珅依旧玩的一手, 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
临安伯吐出一口气,面上神色好看了许多。
和珅当场给了灵月没脸, 之后更直指临安伯府家风不正,让老太太派人去将灵月带走了。
可谓是将临安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了。
这时候再夸上两句,自然免了结仇。
至于灵月会不会憎恨他, 就全然不被和珅放在心上了。
饶她胸中再有滔天的恨意, 也拿他无法。
何况,今日不过她咎由自取。
和珅半点心软也没有。
临安伯望着和珅那张冷淡的面孔, 心底那不可言说的设想霎地破灭了。
人和侍郎对他的女儿,不仅没有半点的好感,反倒还不喜到了极点。
如此境况下, 再作不该有的设想, 那便是笑话了。
临安伯按下那些心思, 且当作从未想过,他笑道:“筵席快要开了,侍郎与我一同入座,如何?”
“承蒙盛情。”
两人一同跨出了待客厅, 入了摆下筵席的院子。
今日来临安伯府上的男宾并不多,桌案便摆得稀稀疏疏。
而仅隔着一道门,另一厢便是女眷的筵席。
隐约还能听见那厢妇人们的低语声,娇笑声,挟裹着阵阵脂粉香气,由风一吹,便入了这个院儿里。
临安伯公子站在与那门距离不远的地方,他转头无意识地看了眼那道门,这一看就看了好一会儿。
像是那头有什么令他入了神的人或事。
“愣着作什么?”临安伯不快地呵斥他。
临安伯公子这才回了神,忙收敛起面上神情,微微低下头,低声同临安伯说起了话。
但和珅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和珅的眼底只看得见临安伯公子那泛着红的耳根。
和珅的眉心微拢了起来。
他还记得之前在那亭子外,临安伯公子听灵月说起黛玉时,朝亭子望了一眼,之后便红了脸。
所以……
此刻临安伯公子脑中想的也是黛玉?
和珅心底一阵不快迅速涌起。
他怎么配?
他怎么配肖想黛玉?
临安伯公子性情软弱,连妹妹都制不住,又何谈护住黛玉?
何况以他的性情才识,将来也定然难成大器。
这样的人,既没有护得住黛玉的魄力,更没有护得住黛玉的实力。
临安伯府如今已入末路,而等将来荣国府一朝倾塌,临安伯公子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一道冷光在和珅眼底打了个转儿。
那头临安伯公子只觉得莫名后背一凉,但细究,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因何而起。
“你今日是怎么了?”临安伯皱了下眉,道:“还不快去安排宾客入席。”
“是。”临安伯公子忙应了,收敛起发散的目光,转身去作安排了。
和珅粗粗扫了一眼院中的男宾,除却同样封了爵位的公侯伯外,在朝中品级相当高的大臣,便仅只有和珅一人。
因而他的座位被安在了前列。
而另一厢,王夫人带着黛玉、宝钗及三春,也同样坐在了前列。
毕竟荣国府再不如从前,也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谁人敢怠慢了去?
这顿饭吃得并没有什么意思。
黛玉几人都不喜这临安伯府上的风气,直觉得坐下来吃两口饭,都好似吞了几口污浊气进去。
而和珅心思本也不在吃饭上。
因而双方都是草草结束了用饭。
筵席上此时已经饮起了酒。
坐在前列者,大都年纪不小了,唯独和珅一个少年公子坐在里头,自然最是显眼。
认出他身份来的,便也就盯准了他敬酒。
没名没姓的,在朝中地位不高的,和珅一概不予理会。
若是什么阿猫阿狗敬的酒他都要饮下,那岂不要大醉一场?和珅才不会委屈自己。
待酒过三巡,和珅那张俊美的面庞上也只沾染了一点红,衣衫间也只有淡淡的酒气,香,却并不熏人。
和珅不欲再多留,便提早告辞了。
左右乾隆交代他的事,已经办到。
又如斯幸运,恰好撞见了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