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微微一笑,眼底倒也透出了几丝真诚。
她瞧黛玉应得分外痛快的模样,心下便隐约有了数,怕是林妹妹在那位和侍郎的心中,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来得更重。
史湘云再打旁的算盘,都注定要落空了
说罢,两人便也不再提此事,只专注地盯着手边的棋局。
这边氛围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悦。
贾母院儿里便不是如此了。
史湘云枕在她的膝边,未语泪先流:“老祖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老祖宗也是晓得的……婶母从未有一日待我好过。如今在亲事上,哪有为我往好了说的道理。”
贾母看得却比史湘云要远些。
只要那位侯夫人不是个脑子蠢笨的,便晓得为史湘云说一门好亲,一边面子上过得去,一边也是为史侯结个好亲家,日后便也多一门助力……谁会舍得这样一举多得的事呢?
贾母想到这里,便伸手拍了拍史湘云:“这样的大事上,他们如何能胡来?还有我盯着呢。”
史湘云却摇摇头:“老祖宗又哪里能管得着他们呢?婶母是个刻薄人……”
贾母叹了口气:“你且放宽心,日后她那边回了信儿,若是有了人选,我也要为你好生瞧瞧的。”
史湘云抿紧唇不说话,因着她近来有些憔悴的缘故,这会儿瞧着便更显可怜了。
贾母见她的模样,心下也是一软。
史湘云在她身边养了许久,其中情谊倒是比对探春等要深的。贾母哪里见得了她哭。
随即贾母又想到了黛玉,心说,黛玉说了这样一门好亲,只怕湘云并不愿落了人后……
史湘云这会儿揪紧帕子,抬起头来,低声道:“老祖宗,求老祖宗为我说说……”
“说什么?”贾母一怔。
“说,说那位和公子。”
贾母呆在了那里,失声道:“谁?你说谁?”
前头贾母也觉得史湘云那话是无心之失,但这会儿听见史湘云如此说,她心下便忍不住有些怀疑。
难不成湘云是有意与黛玉争锋?
史湘云微微低下头,闷声道:“和侍郎的弟弟,和琳和公子。那日爱哥哥带来园子里玩,我们碰巧撞见了……”
贾母闻言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说的是和琳。
她原先也有意让荣国府的姑娘与和琳结亲,只是挑来拣去,竟没有一个合适的。那惜春倒是好些,只是她家里乱成那般模样,何况说到底她也是宁国府的姑娘……于是想着想着,贾母便也就打消了那念头。
但湘云便不同了。
她也不是荣国府上的姑娘,但却是贾母的娘家人。
说到底,贾母待她更亲厚些。
“此事……”贾母顿了下,“倒也并非不可。”
说罢,贾母又叹了口气道:“你不该得罪了你林姐姐,她与和侍郎关系亲厚……”
“老祖宗也觉得是我说错了话么?”
若说原先没错,但这会儿,贾母也觉得有了错了,只是错在湘云不该如此嘴快,事后又不肯与黛玉和好……
史湘云见贾母不出声,心底便更觉委屈了。
她咬了下唇,道:“再如何,林姐姐该也管不到旁人的亲事。”
“但那和琳的亲事,是由和侍郎做主的。”
史湘云心下有些忐忑。没了个自幼相依的宝玉,难道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个与宝玉相似的,便也不成么?
“此事你莫再与旁人提。”贾母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
史湘云并未听出贾母弦外之音,她心中还多有些失望,遂低着头出去了。翠缕忙将她扶住了:“姑娘怎么哭了?”
史湘云往旁边一瞧,发现那些个丫头婆子正在打量她,那目光说不上何等恶意,却也说不上如何善良,就如一根根刺,扎在心头,叫人觉得不上不下。
“无事。”史湘云往前走了两步。
正又撞见黛玉来见贾母。
史湘云步子晃了晃,心下更觉苦涩。
黛玉什么都有,换做她,却什么也要不到手。
黛玉瞧见史湘云眼底微红的样子,便也只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了。她又不是贾宝玉,自然不会去安抚史湘云。
今日她哭得再如何凄惨,也叫人生不出一丝同情来。
黛玉直直掠过史湘云,进了院儿。
史湘云掐住翠缕的手,低声道:“你瞧瞧她……竟是再也不将我瞧在眼里了。”
这样的轻忽无视。
真真儿是,将她当个奴才丫头了!
黛玉可未想到,史湘云因着见了她一面,便擅自给自己加了戏。
她与贾母说了会儿话。
突地贾母出声道:“前些日子和侍郎的弟弟和琳来府上顽了?”
“嗯,宝玉领着来的。”
“说是个一表人才的,是也不是?”
“龙章凤姿。”想起那日和琳耍宝的模样,黛玉心下还有些好笑,便也不吝啬地夸了他。
“我倒是有心,想将府中的姑娘许给这样的年轻公子。这样好的人儿啊,不多见了。”
难得听见贾母这样夸人,黛玉便只笑了笑。
贾母见话说到这里,便也不再言语了。
祖孙二人又只浅谈几句,黛玉便告退了。
毕竟自那日湘云叫她没了脸,贾母又不曾维护她,黛玉待这位外祖母便更不如从前的孺慕了。
当日黛玉又给和珅写信。
这是和珅特地要求的,说是让她不要为史湘云这等人物憋闷了自己,这高兴的不高兴的,不若都写下来叫他瞧瞧,如此胸中自然便疏通了。
黛玉听罢,也觉是个好法子。
昨日她写了府上议论了史湘云,觉得痛快,却又觉得好笑。毕竟单从这点来瞧,她便总觉荣国府的家风颇有些问题了,可外祖母却好似半点也不曾留意。
今个儿想起来贾母与她说的话,黛玉便又将贾母说的,想要荣国府与和珅结亲的话写进去了。
这信很快便送到了和珅的手里。
刘全敲门进来时,和珅还靠在小榻上,裹着大氅小憩。
这是他近日来难得休息的时光。
刘全小心底将信放在桌案上,正待退出去,和珅便睁开了眼,哑声道:“取来与我。”
刘全忙又将信拿起来,递交到和珅的手中。
和珅仔细瞧了信,一个字也不曾放过。
哪怕黛玉在其中写的尽是些琐碎的事,但也让和珅有种仿佛置身在她旁边的错觉。
和珅瞧着瞧着,便扶额低低笑了起来。
刘全见他形容轻松,面带笑意,心下也跟着松了口气。要知晓那日主子从荣国府回来后,面色可怖,叫他心下好一阵没底。
刘全抬起头,正要吩咐丫鬟去沏碗热茶来,却见和珅面上笑意突地又收敛了。
这又是怎么了?
刘全都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这荣国府可真会寻事儿!
和珅这会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信纸。
荣国府想与他结亲,从前王夫人也隐约透过这个意思。但那时他已经回绝,并且丝毫不留情面,王夫人不该还有此妄想。贾母也不该愚笨到再提这不可能的事。
除非是什么人导致贾母的想法又有了变化。
能是谁?
还能是谁?
近来荣国府里头,也就多了一个史湘云了。
他也差不多猜透了史湘云的心思。
这是眼瞧着宝玉捏不到手了,便瞧上和琳了,就为着和琳同宝玉一样的养尊处优、满身贵气?
可笑。
宝玉那等草包,如何与和琳比?
还是叫史湘云与那卫若兰去作伴吧!
这蠢人便该凑在一处,莫要污了别人的眼睛才好。
第八十五章
卫若兰在那回秋猎上一无所获, 以致回去后叫身边一干朋友取笑了许久, 笑他擅骑射的卫公子, 却也还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若换往日,他还要不服气地反驳一番。
这这段时日,任旁人再如何取笑, 却也不肯还嘴了。
而正当年节时, 他连出门的时候都要少了些。
“怎么倒修身养性起来了?”友人不解地问他。
卫若兰摆摆手, 并不道出其中缘由。
毕竟有些心思,哪里是能向外人道的呢?
自猎场别后, 卫若兰便将心思都花在了,暗里打听那位红裙姑娘的下落之上。他不好明着打听,怕坏了姑娘的名声。一面又隐约觉得那姑娘与和侍郎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 他潜意识中并不愿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这样一来, 便生生拖到了现在。
卫府管家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那位确是和侍郎的未婚妻, 是荣国府的姻亲林家的姑娘。前些时候皇上下了旨,正是赐婚的这位林姑娘同和侍郎。”
卫若兰哪里肯信?
他站起身来,沉声道:“去荣国府递拜帖。”
卫管家一惊, 愣愣地盯着卫若兰, 哪里敢应这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