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龄道:“就因为死的都是些无名之辈,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在江湖中流传,只有在公门办案的人才知道。”
鲁少华道:“两年前,有个新出道的镖师叫张放,就是这么样死的,只不过他临死前还说了两句话。”
“说什么?”
“他第一句说的就是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我们再问他,熊姥姥是谁?为什么要害他?他又说了一句,因为她每到了月圆之夜,就喜欢杀人。”
我觉得这里写的很有趣,“我办过这么几件”,“死的都是些无名之辈”,“只有在公门办案的人才知道”,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公孙大娘到处乱杀人,杀了两年,然后江湖中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公门的人知道,简直岂有此理。镖师吃了一个就能毒死三十个人的栗子,还能等到捕快赶到,说完遗言才死,本身也很可疑。
一言以蔽之,金九龄和其小弟的证言是不可采信的,因为他们本来就在抹黑别人。金九龄后来当面对公孙大娘表示,陆小凤觉得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女魔头,他本人却是名捕,所以她说什么,陆小凤都不会信。
但名捕是坏蛋,女魔头也可以不是女魔头。
当然有人要问啦,陆小凤出现在西园的时候,她的确要毒死陆小凤啊。这个没有错。但事情的前提是,陆小凤那时是金九龄的朋友,正在追查红鞋子,自然会被公孙大娘认定为敌人。
后来公孙大娘对金九龄说,她那天的确要去西园办事,又被二娘泄露了消息,金九龄才会引陆小凤到那里去,她杀陆小凤,是因为陆小凤挡了她的路。这当然能够证明她心狠手辣,却也证明她没在随意杀人。
她去西园是为了办事,不是为了在月圆之夜无差别谋杀。最后陆小凤明说他相信她不是凶手,她也痛快地离开了姐妹,冒着很大危险和他配合演戏。
金九龄和陆小凤决战,她要留下观战,冷笑问难道你怕我暗算你?金九龄在那个时候还承认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二娘和金九龄勾结,要取她而代之,她仍然想宽恕她,只因二娘想让三娘当替罪羊,她才动了杀心。但陆小凤一说情,她立刻又算了。
青衣女尼身在空门却有了情人,本来不应该,但她却说老六是个痴情的人,让别人不要再问。
这很像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吗?红鞋子组织很像怨妇吗?
她在绣花大盗里,被金九龄嫁祸,在决战前后里,被叶孤城嫁祸,简直比陆小凤还惨。其实作者从未描写过她的恶行,或者红鞋子组织的恶行。然后她成了贱人,叶孤城成了男神,这个逻辑链也让我理解不了。
总体来说,古龙把红鞋子组织当作一个正面形象。在绣花大盗的结尾处,他还特别写道:“她们的确有权笑,也有理由笑。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能笑得出,才能笑得如此愉快。笑不出来的人是金九龄。”
也就是说,她们做的其实都是问心无愧的事,与金九龄不一样。如果公孙大娘胡乱杀人,那作恶程度还要在金九龄之上,作者也不会这么写了。
顺便说一句,有人认为,古龙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作者,经常洗白反派。这个评价真是不知从何而来。我觉得,他一直秉持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原则,价值观极其传统,甚至比金庸还要传统。
在幽灵山庄剧情里,木道人棋高一着,谁都奈何不了他。古龙偏偏要让他因为多年来隐藏身份,天意弄人地被亲生女儿杀死。叶孤城那么牛逼一个配角,那么出彩的一名剑客,也因内心有愧,自愿死在西门吹雪手上。
如果一个人做了恶事,那么就算他是主角的朋友,也没有免死金牌。就这样还算洗白反派,那我真不知道什么叫不洗白了。难道他把反派写的全都穷矮挫丑恶毒摆在脸上,才叫不洗白?
因此我可以说,被他当作正面描写的人物,都有品德方面的出彩之处,或者说,至少不是那种该死的大恶人。
至于有人说薛冰也该死,胡乱砍人手,我更是无话可说。她从来没有揪着一个人就砍手,砍是因为对方借酒调戏她两次。古龙在那边反复解释,喝醉了的人也是人,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观点虽然有点偏激,但离该死还差得远吧?
而且作为一个嗜酒如命导致肝硬化的人,他主动表达这种观点,难道不是他的可贵之处?
若薛冰真该死,司空摘星还给薛冰点赞呢,是不是也被美色迷惑,也该死了?
……仔细一看还是说了这么多,我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吧,看不看都无所谓啦,挥泪爬走。
第六十七章
她们说话声音都很低,似乎很怕惊动了谁, 只因夜间十分安静, 声音仍清晰地传到了对方耳朵里。
金九龄一动不动地站着, 还在消化这个可怖的事实。他进入王府前,预计的状况绝非如此。二娘以为公孙大娘人在南海, 并告诉了他,让他放心行事。如今,他一看公孙大娘就在眼前, 马上知道事情不对, 猜到二娘那边露了馅。
苏夜站在他身后, 只能看见他一身灰衣下,保养良好的体态。她想看看他的表情, 却安安静静站着, 等他从震惊中平复过来。
没过多久, 金九龄果然开了口, 态度居然很平和,“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去找一次蛇王的麻烦, 就能让你推断出这么多?”
苏夜道:“我恰巧得知你和红鞋子二娘的关系, 但不要继续问了, 我不会回答你。”
金九龄轻轻叹了口气, 道:“原来如此。”
公孙大娘道:“你作名捕这么多年, 习惯从大盗劫匪手中捞钱,一出六扇门,当然难以为继。你这人向来风流自赏, 花起钱来毫不心疼。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不该惹到我头上。”
金九龄忽地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愉快之情,“招惹你又怎样?若非苏总管,你到最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你做梦都想不到,你的姐妹中会出叛徒吧?”
公孙大娘冷笑,却没有反驳他的话。金九龄又道:“其实你那个组织,破绽实在太大了。你原不该只依仗女人做事,指望女人可靠,不如指望太阳永不落山。只要她们倾心于某个男人,就立马忘记身份地位。别人说什么,她们就言听计从,然后将你连皮带骨地卖掉。”
他语气带着嘲弄意味,“相信一个女人,已经大错特错,居然连续相信七个。你能平安活到现在,简直是上天保佑。上官飞燕的事出来,难道还不能让你警惕吗?”
公孙大娘竟不生气,淡淡道:“我的姐妹是什么人,我心中有数。就连二妹,我也不愿追究。每个人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要看日后怎么做。若我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她,那我和你,还有什么区别?”
苏夜笑道:“女人不可靠,男人很可靠吗?金老总,你不顾江重威和你的交情,觊觎王府宝库已很久了吧。二娘给你传消息,说我武功太高,要你小心,你才没轻举妄动,是不是这样?你专拣熟人朋友下手,因为你对朋友府宅的情况最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嘲笑别人不堪信任?”
金九龄冷声道:“她的刀法也就那样,看似狠辣迅捷,其实在真正的刀客眼中,处处都是破绽。我听了她的话,也没把你放在心上,怨不得别人。你死之后,只剩比饭桶还饭桶的江重威,哪怕我在他鼻子底下打洞,他也不知道。”
月过中天,暑气仍然很盛,一丝风都没有,只让人觉得窒闷炎热,郁积压抑。大概到清晨时,就能降下一场暴雨,洗一洗这闷热的天气。
他们三人之间,气氛更是一触即发,紧绷的插不进一张白纸。
公孙大娘忽然道:“你为什么不出手,你为什么不逃?你还在指望什么?指望陆小凤和白云城主忽然出现,为你撑腰?”
苏夜道:“还好这几年来,我做事还算公道,待人还算客气。在江湖中一派之尊、一帮之首那里,也算有点名望。陆小凤真来了,也不见得全盘相信你。”
金九龄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率先出手?”
公孙大娘道:“我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我想领教领教三百年来,六扇门中第一名捕的武功。”
金九龄道:“苏总管呢?”
苏夜道:“你向我房中施放毒烟,务要致我于死地,还问我怎么做?我只能说,如果你胜了大娘,那么从一个人手下逃亡,总比从两个人手下轻松。”
她居然已经确信自己强过金九龄,金九龄必定要落荒而逃。金九龄终于转过身来,面具之后,两只明亮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在审视她的神情。
他道:“只要你不在我背后突然偷袭……”
苏夜笑道:“放心吧,我要杀你,用得着突然偷袭?”
她已见过叶孤城的剑法,此时想见见公孙大娘的剑。为了给他们腾出足够大的空间,她飞身掠起,上了屋顶,自高处凝视着他们。
附近守卫被她调开,以防金九龄夺路而逃时出手伤人。除非陆小凤被声音惊动,过来查看,否则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场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