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大笑,摇头道:“这是安神助眠的灵药。十年来,我必须先服用它,才能成功入睡,不然会辗转难眠到天亮,即便疲累不堪,也照样睡不着。最近发生了点小事,让我有些心烦,所以不得不加大药量,多次服用。”
如果只要安眠效果,那么苏夜想都不用想,就可随口说出十种以上配方。只可惜药效有强弱之分,若想对严重失眠者生效,简直难如登天。
她双眼一亮,脱口而出道:“哦?我有位朋友深受失眠所苦,不知可否把药方给我?”
蛇王微觉讶异,却听她又接上一句,“你卖多少钱都行,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她平时冷静自持,见到一整块翡翠雕成的酒壶,明知是无价之宝,只拿起来看看就放下了,从未对某件东西这么感兴趣。不过,她向来就是这么坦白,没占过蛇王便宜,让他帮忙办事时,必定付出相应代价。
蛇王穿着厚袷袍,腿上还盖着一张毯子,这时慢慢坐直了,先将毯子拉到腰间,方道:“小王爷与总管向来很照应我手下兄弟,他们犯了事,你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酌情从轻处置。总管只不过要份药方,我怎会推三阻四。晚饭过后,我就把药方和现成的药给你,希望帮得上你那位朋友。”
苏夜忽地一笑,点头道:“这可足感盛情了。你方才说,最近发生了点小事?能烦扰到蛇王的,势必不是小事。不如说给我听听?难道在羊城地面上,还有人敢无视南王府,当面撒野不成?”
按理说,苏夜身份高于蛇王。蛇王有事找她,理应主动去见她,而非派人叫她过来。但南王父子天潢贵胄,并不真心与市井之徒结交,更不喜欢小偷、流氓出入府邸。他们两人都明白,也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一直都是苏夜亲身前来拜访。
正因如此,南王府收服蛇王势力,并对其进行支持保护,也在暗地里进行,难以摆上台面。苏夜本人只处理棘手大事,时常奔波在外,平日一切繁琐事务交由副总管江重威处置。在大部分人眼里,南王府总管仍为江重威,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位苏总管。
倘若有人不知内情,的确有可能无视南王府,与蛇王发生冲突。
她与蛇王欣赏彼此,但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而蛇王无法确认她一定肯帮忙。他宁可迂回提示,发觉她真正关心,才会将事情坦白说出来。
他笑容已经不见了,换上一脸严肃神情,脸色也比之前更苍白,“你应该听过,六扇门中曾有一位天下第一名捕,名叫金九龄。此人虽为捕快,却英俊儒雅,风流潇洒,对古董、名马、女人、烈酒都很有鉴赏能力,一切都要用最好的,手面也极为大方,所以不仅在公门中有名,也是很多江湖名侠的好朋友。”
苏夜又笑了,缓缓道:“我自然听过。金九龄乃是佛门苦瓜上人的师弟,江湖地位相当高,武功更加出神入化,这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名捕。哦……他好像是陆小凤的朋友,你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你们两个之间,似乎只有这隔了一层的联系?”
蛇王听到陆小凤之名,眼中便露出温暖之意,但这暖意一闪即逝。他嘴角抽动一下,苦笑道:“如今他人已不在六扇门,却还保持着极深的影响力。附近的几位名捕全是他的老部下,比如总捕头‘白头鹰’鲁少华,南海‘三头蛇’孟伟。”
苏夜知道他要说什么,却还耐心问道:“你莫非想告诉我,金九龄利用这些老部下,对你作出不利之事?”
蛇王道:“总管果然聪明。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在别人眼中,我在羊城一呼百应,势力无孔不入,连公门中人都要看我的脸色。可他们错了,我的弟兄虽讲义气,却只会坑蒙拐骗,小打小闹,武功也都平常的很,当个眼线暗探还成,如何能与官府相抗?”
苏夜淡淡道:“蛇王何必过谦?”
蛇王冷笑几声,反驳道:“我若在你面前端架子,那不叫过谦,只能叫不自量力。半个月前,本地捕快突然与我门下弟兄为难,封了不少他们开的店铺摊子,还抓走胆敢反抗的人。我处理这事时,这位金九龄金老总从幕后现身,要求我从此之后听从他吩咐,否则就将我的人马清除出羊城。”
他若只是孤身一人,自然不惧金九龄的威胁,可他必须为跟他的人考虑。金九龄根基深厚,对徒子徒孙恩威并施,说话简直比圣旨还管用。双方力量对比悬殊,除非南王府愿意出面撑腰,否则他别无选择。
蛇王说出这些示弱的话,确实十分难堪,只因苏夜面无表情听着,才消解了尴尬气氛。
她听完之后,脸上不动声色,在心中迅速盘算一阵,问道:“金九龄有没有说,他想要你听从他的什么吩咐?”
蛇王道:“没有,我也只见过他一面。”
苏夜笑道:“可见他准备做坏事,如果只要你们配合查案破案,直接说就是了,何须如此。想不到金九龄大名鼎鼎,居然是这种人。也好,这件事我管定了。我会去找那几位捕头谈谈,让他们把被抓走的人放回来。你可以告诉金九龄,你不乐意听他吩咐。他有意见,就到南王府找我吧。”
第五十九章
苏夜与金九龄素未谋面,却清楚他的为人。他性格与陆小凤有相似之处, 办事十分漂亮, 且都知交遍天下, 情人满人间。只不过,陆小凤从不蓄意讨好女子, 金九龄却挥金如土,比最有钱的大富商还阔气。
一个捕快,即使有着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声, 也赚不了多少钱。许多人认为, 金九龄靠着鉴赏古董、赌马赌牌等本事, 从不缺钱使用。但是,如果他们再仔细想想, 便会发觉他只靠这些, 很难支持“什么都要最好”的生活方式。
他拿名捕身份为掩饰, 犯下种种罪案, 然后又在恰当时机,将所有罪名栽在别人头上。若非陆小凤人够聪明, 将又一次成为被人利用的冤大头。
她并不真正忌惮他, 即便明知他武功深不可测。但她担心金九龄恼羞成怒, 先杀了蛇王, 给她一个下马威。何况她也不知道, 金九龄是否重视南王府势力。
要知道,他以后会扮成绣花大盗,刺瞎王府总管眼睛, 窃走宝库的玉璧明珠,又敢大摇大摆出现,充当为王府奔走的破案者。那些名捕心甘情愿配合他,做戏欺骗陆小凤,也不见对南王府多么敬重。若说他和俗人一样,对皇亲国戚噤若寒蝉,苏夜是不可能相信的。
因此,她从蛇王那里回来后,盘算一夜,第二天就派人请来羊城总捕头鲁少华,对他进行敲打。她态度仍很客气,却点出她已经知道金九龄的事,处处警告他们,甚至表示蛇王出事,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事妙就妙在,金九龄威胁蛇王时,没有露出半点口风,所以谁都猜不出他要做什么。苏夜可以让蛇王装模作样,诱出他的真实目的,可她没必要这么做。
鲁少华年纪不算太大,头发却已花白,因而有着“白头鹰”之称。五羊城乃南粤第一大埠,地面上龙蛇混杂,客商来往流动如流水。他能在这里做总捕头,自然有着过人之处。苏夜在这边办事,常要借助他手下的捕快。他也知道,王府中真正说话算数的,并非江重威,而是她。
因此,他并未蠢到在苏夜面前装傻,或当面反咬一口,反倒全程赔笑,尽可能将自己与金九龄切割开来,答应为她向金九龄传话。苏夜要他放回蛇王弟兄,他也满口答应,未曾借机提出什么条件。
在他看来,他惹不起金九龄,但更惹不起苏夜,无奈之下,只能先将祸水东引。除非金九龄铁了心要与南王府作对,不惜正面冲突,否则必然作出同样选择,即暂避锋芒。
即便金九龄把苏夜当成傻瓜,指责她妨碍办案,那也是金九龄要做的事,而非他鲁少华。
苏夜一直在想,金九龄心高气傲,只怕难以咽下这口气。没准过段时间,他就披上重重伪装,潜入南王府中,试着刺瞎她的眼睛。但他真这么做,反而省了她的心思,所以她只做心理准备,不打算未雨绸缪,加强王府防卫。
蛇王已将安眠药的药方交给她。她试验过后,发觉果然效验如神。蛇王被仇恨和病魔摧残多年,连武功都与过去有天壤之别。他依靠此药入睡,显见药效极为强烈。
就凭他坦然拿出配方,没有借此与她做交易,她就乐意继续帮她的忙。
南王府地处繁华富贵之地,经过几代人经营,已然极为豪富。南王爱妾过生日,都能得到明珠玉璧为贺礼,更别提平日的正常开销了。但南王入京觐见皇帝后,便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想要比财富更多的东西。
他想法很直接,也很简单。当今皇帝年纪尚轻,容貌与南王世子极为相似,引发南王野心。他认为只要处置得宜,便可将世子与皇帝互换身份,谁都难以辨认。
其实,对许多人来说,只要能成功,哪怕一生顶着一张假脸当皇帝,也可以接受。世子甚至不用去易容,就可鸠占鹊巢,那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