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一笑,道:“不然他那么多钱财,是从哪儿赚来的?有什么来钱的途径,能比做坏事更快?”
独孤一鹤重重吐出一口气,气息中带有浊音。峨眉掌门如此吐息,证明他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毕竟与同僚不来往是一回事,听说同僚作恶多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下意识摇摇头,追问道:“他这么做,居然只是为了钱?”
霍天青道:“有些人对钱的热爱,就好比别人对武功、对女人的热爱。如果他真的很喜爱金银,喜爱到发狂的地步,那也没什么奇怪。”
他忽然叹了口气,又道:“我之前已说过,他是我近年认识的一个朋友,对我很不错。据我所知,他平生所爱只有美酒,确实没留女人在身边。如果说,他对金钱有着不同寻常的癖好……”
苏夜向独孤一鹤笑了笑,“独孤掌门你不爱钱,因此无法领略钱财的魅力。我则与你恰好相反,我爱钱只次于爱武功。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做成绝大部分想做的事情。”
霍天青道:“苏总管,我们可不可以说回正事?”
他们正坐在珠光宝气阁的水榭上,既凉快,又能欣赏四周绿柳如荫的美景,还能防止被人靠近窃听。苏夜听霍天青这么说,并不以为忤,道:“好,既然要说正事,那么我想请问,你们两位与金鹏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恕我直言,无论是你阎大老板,还是他霍休,发家所用的都是金鹏王朝的遗物。大金鹏王来要钱,倒也无可厚非。”
独孤一鹤从未动用过那笔钱财,拜入峨眉胡道人门下后,就专心习武练功。他沉吟过后,答的最为爽快,“他们日子既不好过,那我就把钱还给他们。”
阎铁珊亦道:“还回去就还回去。我们虽然对不起先王,拿用来复国的财宝做买卖,但小王子自己不想回归故国,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早在几十年前,我们就把话说清楚了。此事过后,我们和小王子他们也该一刀两断。”
苏夜道:“霍休呢?”
阎铁珊骤然沉默了,似乎很不愿意提这个人。独孤一鹤却道:“我想亲口问问他。如果他当真执迷不悟,哼,我平独鹤也不会坐等他来杀我。”
霍天青慢慢道:“霍休的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山上。”
第五十五章
但他很快又加了一句,“他一年之中,只在那小楼里住一两个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他本就是个孤僻的人。”
苏夜笑道:“孤僻古怪,有时候是比一切都强的保护色。如果他的朋友都认为他孤僻古怪,那么无人会怀疑他平时有另外一面,只会认为他长时间独自待着,享受孤独时光。”
霍休见霍天青时,身边没有其他同伴,见陆小凤时,也孤身一人。他有很多住处,有的华丽,有的朴素,却都铺陈价值万金的摆设。他从不到别的地方与朋友见面,只肯缩在自己地盘上,这样既能加深他人对他“孤僻”的印象,又能最大限度掌握主动权。
若他发动住处中的机关,机灵如陆小凤,也难免吃上大亏。
独孤一鹤皱眉道:“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小王子,告诉他身边有人包藏祸心。小王子虽然不肖,到底是先王唯一血脉。我们保他一世荣华富贵,也算对得起先王了。”
阎铁珊苦笑,“只可惜,他年轻时还愿意见见我们,说上几句话,后来彻底放弃复国心愿,便举家搬迁,就怕我们逼着他回去。若非上官飞燕突然出现,我们也不知他现在住在哪儿,生了儿子还是女儿。”
可能由于独孤一鹤赶到,他底气比过去更足,说话也更响亮,并体现出商人特有的精明。大金鹏王放弃故土,实际就等同于失去了对国库财宝的处置权,如今将钱花光,又想起这三个臣子,未免太不厚道。不过,阎铁珊说话始终很有分寸,从没一句抱怨。
他沉吟片刻,望向霍天青,道:“只怕还得委屈你几天,与上官飞燕虚与委蛇。唯有如此,才能问出小王子住在哪儿。”
苏夜叹道:“事实上,也可借此追查霍休的下落。上官飞燕年少无知,刚离家出走,就遇上霍休这等老狐狸,最后越陷越深。我倒觉得不用等太久,霍休就会来到这座小楼,从近处监视霍总管了。”
她盯着霍天青,似笑非笑道:“这个计划中,最大的阻力便是霍总管。你文武全才,又不太笨。他怎么放心将你完全交给上官飞燕,而不亲自来看看呢?”
霍天青之前就已很不愉快,现在简直面沉如水。他声音本来沉着而冷静,温文而和缓,此时却略略带上几分急躁,“我也这么想。但只要霍休现身,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吧?”
苏夜笑道:“除非你还想和她继续这缘分。”
霍天青脸已黑的像锅底一般。
苏夜不惜惹人怀疑,也要提前出现,抢在霍休动手之前,揭破他的阴谋,正是因为上官飞燕。她心中很明白,爱情最能混淆人的判断,迷惑人的头脑。霍天青若爱上了上官飞燕,那么就算知道她和别人勾搭,也会相信她的话,认为她只是利用那些人,对自己才是真心的。
她费了不少力气,截获上官飞燕与霍休传递情书的黑鸽子,将书信内容展示出来,获取阎、霍两人的信任。有了这项铁证,他们甚至没有多问,就默默接受了霍休的青衣楼主身份。
当然,霍休还认识一些稀奇古怪的朋友,例如超级冤大头陆小凤之类。倘若他们提出疑问,需求进一步证据,那么她手中同样握有证据,随时可以拿给他们看。
只要预知内情,阴谋便不成为阴谋。霍天青继续与上官飞燕保持亲密关系,从她口中旁敲侧击出更多信息,同时派遣人手,跟踪于她,以防她做出更多对他不利的事。
上官飞燕引诱霍天青,本就想利用他的武功,杀了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因此,霍天青对她顺水推舟,流露出愿意帮她出气的意思。她正中下怀,把大金鹏王父女隐居之地说了出来。同时,她最近还得回去一趟,以免引起这些亲戚的疑心。
独孤一鹤收到这个消息,认为不应再等,便联合阎铁珊,共同赶去那里。他本人是江湖绝顶高手之一,又有门下“三英四秀”七名弟子相伴,无论碰上什么困难,都不能称其为困难。更何况,阎铁珊亦非省油的灯。
独孤一鹤和阎铁珊行踪隐秘,刻意保守秘密,以免被青衣楼的人发现,引起霍休警惕。然而,也许因为上官飞燕回家一探,霍休感觉有必要加强对霍天青的控制,竟挑选他们都不在之时,现身于后山小楼。
他一来,霍天青便迅速接到一张纸条,邀他去小楼同饮一杯。
苏夜听说后,思忖半晌,并未趁此机会,与霍天青共同赴约。她一出现,立刻会让霍休感觉事情不对劲。他此时并不会对霍天青下手,只会装作若无其事,和他饮酒谈天,查探他与上官飞燕的关系。她希望霍天青能前去探探路,了解霍休计划进行到哪一步。
那天,霍天青依言赴约,她便在他房中等候。她从午后等到黄昏,才看到他面色冰冷,沿着花园小径走了回来。
“如何?”她问道。
霍天青冷冷道:“还能如何,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透露。我问他是否是上官木,他也痛快承认了,只说他不愿意将这些年辛苦赚来的钱财,交给那个毫无志气可言的小王子。听他的口气,他大概以为我被上官飞燕迷昏了头,正准备按照她的想法做事。”
苏夜道:“然后呢?”
霍天青道:“我们三天后,还有一场酒约。我想他没起疑心,若你觉得不必再等,可以和我一起去。”
他似乎很疲倦,又有些伤感,坐到椅子上时,居然叹了口气。说到底,霍休是他的朋友。朋友要暗算他,利用他,以他的命换取大笔财宝,总是令人伤心的一件事。
他英俊的面庞上,也笼罩了一层阴霾。他不太愿意继续谈这个话题,先将疑问抛给苏夜,便转换话题道:“你可曾见过白云城主?”
苏夜笑道:“自然见过。南王世子要拜我为师,怎好不让他大师父知道?”
果不其然,霍天青下一句便问到了绝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他的剑法与西门吹雪的剑法,哪个更高一些?”
苏夜道:“我没见过西门庄主,所以无从比较。”
“你总和他交过手吧?”
霍天青谈到叶孤城时,才露出他年纪尚轻的本质。他急于了解白云城主的剑法,一如江湖中无数年轻人,即使他根本不用剑。
苏夜微微一笑,道:“自然有过。你一定很想知道输赢情况?”
霍天青没有做声,只用目光告诉她,她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苏夜笑道:“我们那次点到为止,并未生死相拼,所以没能分出胜负。如今白云城主正在闭关练剑,待我回到南王府,也许会再比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