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只要他愿意,拿金砖铺地踩着玩都行,何必和那群已经被利益蒙住了眼睛的所谓族人计较?
“当初将产业交出去的时候,可不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情形?”林瑜轻笑道,“他们被压着不能卖已经够煎熬了,而这样的煎熬还会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与日俱增,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们的心。”
一边锦衣玉食,一边时时恐惧地看着这般美好的、偷来的日子一天天的缩短,愤恨、嫉妒啮噬着他们的心脏,终有一天全部爆发。这般想着,林瑜愉快地晃了晃小腿。
白术完全不觉得林瑜这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还觉得自家大爷太仁厚一些。只是她从不会在外事上反驳他,只是道:“今年京城那边的年礼已经齐备,只差些土产,一会灵芝拿回了账簿后再添些便好了。”
“连碳火都克扣,可见是剩不下什么好东西了。”林瑜知道白术心里也清楚,只是得他来拿这个主意,便吩咐,“土产也罢了,送起来本就不便,把前日大舅给我收的那一帖草书加上,尽够了。”
白术一想前儿收的东西,笑道:“可是张圣的草书,奴还想着给您搁书房里头,就没收起来,这会儿找起来也容易。”
林瑜忙道:“快别,我本就看不来那草书,白放着也浪费,还不如送给能赏鉴的,也省的我日日看了眼珠子疼。”白术自去收拾东西无话。
一盏茶的时间后。
拿来了账簿的灵芝一张小嘴飞快地张合着,叭叭叭地三两下将那边送来的产出给抖落了个干净。林瑜默默地听完,再对比一下几年前他在母亲那边听到的,眯着漂亮的眼睛扯出一个冒着黑气的微笑,幽幽地对白术道。
“有句话我之前忘了说了,拿了我的还是要吐出来的。”
第3章
在九九消寒图的又添了一笔梅瓣,林瑜掷了笔,由得灵芝收拾桌面,他自取了一本书,靠在榻上慢慢看。
灵芝收拾完,另搬了她的使用,坐上书桌前,抱着账册子小嘴快速地翕动着仿佛念念有词。还不时拿炭笔在一边的纸上划拉两下。
林瑜瞄一眼,这个小姑娘如果放在现代社会就是心算天才,再加上他这些年有意无意的培养,如今他已经能基本摆脱账册,不必像一开始,总得被一连串的数字占去部分时间。
其实不只是做了林瑜会计的灵芝,一直以来将整个林宅打理的水泼不进的白术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生错了时代。
林瑜在三年前导致他父母双亡的变故中,当机立断地清理掉了大部分的雇工以及心思不定的家生子,只留下部分老实本分的下仆。并根绝个人的秉性以及技能重新分配活计,这样一来,原本三个人干一个人的活,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多了人想七想八的心思就少,更何况这些比较老实的仆人本来没多少油水可拿,现在做得多拿得多,做得好年底还有丰厚的红包可以拿,比起他们以前的日子来说可是好了不少。
不过是管得严了一些,再没以前偶尔还可以在园子里逛逛的随意了。现在这些仆人都挺习惯的,没什么意见,本来这样的好事以前也从没轮到过他们。
这个小小的林家正经主子只剩下林瑜独个儿,宅子不小,仆人又多,即便他精简过了,上上下下零零总总还得有五六十人。他只好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厨房做菜的就只能待在厨房,负责针线的便只能在绣房,做浆洗活计的便只能在一地浆洗。各司其职的同时,他们不被允许出现在其他的地方。
林瑜还特地从大舅家聘了些护卫回来,每日在外院专职巡逻。这些护卫早年跟着张家走南闯北,都是见多识广且身姿矫健的汉子,有些受了伤再做不得出门的苦活,有些则人心思定有了银钱便不爱闯荡,这些人里他大舅便精心挑选了人品稳重忠诚的,推荐给林瑜。
护卫里为首的叫做张忠,上月他娘子生产,特特请了假归家,这才初一,他便又忙忙得赶了回来销假。
“大哥,怎么这般着急就回来了,不在家里多陪陪嫂子?”张忠的副手,一个名叫黄石的方脸大汉退后两步,示意换好了衣服的手下先出去。
“家里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张忠爽朗笑着大声道,“等你侄子满月了,我请你喝酒。”
见张忠扯开衣襟开始准备换衣服,黄石连忙将内门关紧,以防走了热气。仔细听了门外脚步都走远了,黄石这才冲着张忠抱拳道:“恭喜老哥了,整七斤的大胖小子,十月二十八的日子,酉时落草,好日子好时辰,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我记住了,辛苦你大半夜替我走这么一趟。”张忠拍了拍黄石结实的臂膀,谢道,“多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今晚好酒好菜,咱哥俩好好整一顿。”
“都是兄弟,这说的什么话。”黄石不满他说什么辛苦麻烦,钵大的拳头砸上张忠的臂膀,道,“都是给大爷办事的,快去回话吧。”
张忠眉头都不皱一下,道:“行,你先带着弟兄们走起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忠作为巡逻队的队长,在外院的权利还是比较大的。这时候他独身一人在外院行走,遇上的婆子园丁纷纷问好,他也一一谢过了诸位的关心,少不得又延请一番让来喝新生小儿的满月酒。诸人仿佛得了偌大的脸面一般,纷纷笑着应了。
见这汉子穿着扎扎实实的灰色布袄,衣襟边上还绣着“总队”这两个黑色描金的字眼,新招来的外院花匠赵小二羡慕地说:“这才是一个汉子的样。”然后被自己的爷爷、老赵头狠狠地一记拍在了后脑勺。
“想什么呢,不想一些正经的。”他收了手,拢在袖子里,斜眼睨着自家孙子,道,“老实点,干好你的活,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你爷爷我半辈子老脸还要不要?”
赵小二赶忙缩头弯腰,抱起地上的花盆,讨好地道:“哪能出什么差错啊,爷爷。”
老赵头背着手跟着他,心痒痒地摸了摸腰间,这才想起这里是林家,不让抽旱烟的。因为生怕自己忍不住,他也从不带烟锅来。啧了一声,遗憾地放下手,老赵头觉得这林家哪都好,月钱丰厚规矩大点也忍得,就是不能抽旱烟实在是憋死个人。
谁让这林家大爷不爱烟味呢,小孩子家家的,也难怪。
“长了一张聪明脸,偏偏肚子里是个憨货,不开窍。”老赵头嘴里嫌弃着自己这个二孙子,心里却道,不开窍也好,省得像那不省事的大孙子,尽学他爹油嘴滑舌的腔调。又提点着,“这也就罢咯。你手上的活倒是真真的,要不我也不带你进林家,今天带你走的路,都记着了吧?”
赵小二扯开一张笑脸,道:“记着了,爷爷。”
老赵头点点头,道:“记着就好。听爷爷的话,以后就安生在这里干着,除了刚才那几步路,多一步都别走。以后啊,把短契换成长契,好多着呢!”
“哎,晓得了。”
外头园子里,赵家爷孙俩的谈话无人知晓,但是类似的心思在下仆中却是普遍的很。便是正往外院书房走去的张忠也常想着,愿意在这规规矩矩的林家踏踏实实地做事。
不过,相比于了解地少的赵家爷孙,这一次被林家大爷亲自指派了要事的张忠,对这位模样稚嫩、却早熟聪慧的东家更为了解一些。
正是这样,才让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林瑜。
自他十五岁成丁以来,他当过募兵,后来借着伤解了甲,闲了没几个月就被老乡担保着进了林瑜大舅张家的商队。那么些年一直在走南闯北,过得马背上的日子。因而不敢说见过了大半个靖朝,小半个还是不夸张的。
但他也从来没见过像林家大爷那般的孩子。
聪明?当然不止聪明。离开家门数十年,张忠不是没听说过能过目成诵、指物成诗的天才,如今呢?籍籍无名罢了。
而林家大爷不一样,他并不只是仅仅一般程度上的天才。在张忠看来,所谓聪慧只是在读书上多占一些便宜,然而林家大爷和其他人事不一样的。
或者说,他和张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就好像……张忠使劲想了想,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他是个大老粗,也就是来了林家,得了大爷的看重后才多识了几个字,让他总结还真是难为他了。
脚下的路已经越来越接近外院书房,张忠连忙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垂头谨慎地再过了过自己一会儿该说的话,该有的应对。这才深吸一口气,站在书房的门前,举起拳头努力轻轻地敲了敲,生怕惊动了里面人一样。
“进来。”张忠听得里面一声清亮的童音,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手,推开门。
比起待在内院自己的房里,林瑜更爱一个人待在外书房。早先这是林父的地方,如今归了林瑜了,他也没大改。长桌高凳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些不适宜,他便窝在榻上,冬日拥被,自在得很。
如今有人来了,林瑜也不下来,懒懒地唤人进来,指了椅子让他坐,才问道:“你现在回来,可是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