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自负盈亏,并且被剥削得很严重。
而如今,这些农户只管按命令办事,也不要他们自己买苗种,农具也有三家提供。他们只管每月里拿薪资,三餐都给包了。林瑜不能说这些新转变过来的工人就一定比自耕农要好。但是,至少现在看来,对比以前快要活不下去的境况,林瑜定下的条件已经是一条意想不到的好出路。
总之一个个磕起头来半点都不打折扣,在他们的眼里,大约林瑜已经要和天上的神仙差不多了。
而他在白苓他们到了没多久之后,就接到了福建巡抚邀请,前去建平府参加他主持的文会。
原来,因着牛痘,今上竟降下不世之隆恩,加试恩科一次。原本,今年就有院试,如今不必再多等一年。只要院试的岁试过了,就可即刻参加大比,不必在等一年。
因此这一回,整个行省的大小秀才们纷纷收拾了行礼,赶往提督学政所在的建平府。一时间,整个建平府府城文气浓厚,四处看得见身着文士衫的学子们。福建巡抚瞧着热闹,大发雅兴,广散泥金帖,邀请众多学子们参加文会。
本就是林瑜发现的牛痘才有了这一届的恩科,巡抚自问是个雅人,真是漏了谁都不能漏了这个少年知府。再者,巡抚前年上任,是以只听说个这个常大学士口中‘天下风流十分,他独占八分的林怀瑾’,却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如今正好有机会,何不请了他来同乐?
说来也叫人感慨,就在三年前,林瑜自己刚刚过了院试。如今他却已经是一届知府、正四品的官员,算是半只脚挤入高官的行列了。
林瑜并不喜欢这样的交际,只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倒可以借着林如海的光不去什么文会、踏青、赏花之类的。现今虽未成家,但也可算立业,林瑜倒不好推脱这样的场合了。
不过,比起以前带着一大群的士子之中来说,需要林瑜应付的也就是比他高一些的官员,还算是清净一些。
至少,像以前那样看不懂眼色跑来挑衅的蠢货应该是没有了。
林瑜问过白师父,知道他没什么心思去这样的场合,就下令带上了本府寥寥几个的秀才,叫他们跟着他一道,在官道上走,也安全一些。
这其中,就包括了孙进才。
比起其他秀才一水的歌功颂德,孙进才只觉得自己是捏着鼻子才不得不跟着林瑜。
要不是现在家里为了土地还有甘蔗,已经没有多少余财可供他另雇镖师护卫,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和那些穷秀才一起跟着林瑜下场。
他盯着中间的一顶华盖朱轮马车,眼神阴冷。现在他在家里头的威信失去了一大半,父亲也不大愿意和他说生意上的事情,他只有在这一场的考试中过了岁试,并一道过了乡试,得了举人之名,这才算是重新站稳了跟脚。
这时候,他倒是想不起这一场恩科,还是为着林瑜才有。
而林瑜的马车里头,也在说着孙进才。
“小生还道这人再不敢出现了,没想到此人皮厚心黑至此。”聂桓将自己的文章送到林瑜的面前,感叹道。他就是配合着柳秋池演了一场戏,将孙家骗过去的那一个书生。
后来见他心性着实不错,林瑜就唤了他过来,亲自粗略地说了说孙家的打算。至于现在孙家的境况,聂桓不是什么傻子,接触的又是府衙里头的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林瑜也没有刻意的隐瞒。
林瑜一目十行地看着他的文章,冷不丁地问道:“你倒是不怨我?”
聂桓一僵,道:“知府大人何出此言?”
林瑜执着朱笔,将他文章上不合适的地方勾了出来,又在写得好的地方圈上一个圈。比起一开始满面的红勾勾以及少有的几个圈圈,现在各占一半的情况也看得出聂桓是真的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没有浪费林瑜给他的机会。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林瑜搁下笔,接过白苓递过来的清茶喝了一口,道,“不必在我面前装傻,那可真的不怎么聪明。”
聂桓这才知道林瑜是真的心中都有数,不免叹道:“小生没有打什么坏心事,只是在大郎——就是骂了您的那个粗汉——被明正典刑之前,小生想办法见了他一面,他说,知府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后来,林瑜张榜招人,聂桓就上前揭榜,也不计较自己做得大多都是原本吏目的活计,顺利地被留了下来。他想起自己那个粗莽的邻居,眼眶有些微湿,“只是小生无能,没能给他送上一顿断头酒。”
林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没打什么坏心思,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安稳到现在。”将手里批改完的文章还给聂桓,他淡淡地道,“我听他说,你自小没有娘,是大郎的母亲将你一视同仁的照顾。后来,大疫兴起,也是你们三人相依为命,直到他为了活路,陷阱白莲教那个大坑为止。”
想起了旧日的时光,聂桓惨笑一声,道:“他还与您说了这个。他说得没错,大郎的娘就是小生的娘。同样生了天花,大娘却没有熬过来,小生恨不能代大娘去了。”他自小接受大郎母子的照顾,后来他想念书,是大郎想方设法赚来了银钱供他读书。两人其实比亲兄弟还要亲一些,也是为了照顾生病无力的他,大郎才会在暴民四起的时候,卷进了白莲教这一摊浑水之中。
听了聂桓的话,林瑜摇头道:“就算没有你,白莲教也不会放过这样身条壮硕的汉子,并非全是你的过错。不过,你能承他的请,就不算辜负了他一番心意。”他当然看得出眼前人的真心实意,“也不枉他给你说情。”
聂桓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却想起自己在马车之中,边上都是人,忙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大郎是不是还活着!”他能见上人,用得自然不是什么正道。若说之前,还是买通了兵士的话,晚上再去的时候,他是做好了劫狱的准备的。横竖,就他们兄弟两个了,到时候去哪里过活不是活呢?
只是,那时候的典大郎已经被林瑜提出去了,他只当是已经被拉出去杀了,心生悲痛之下,这才没有闹出大事来。只是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念着他说过的林瑜是个好知府,浑浑噩噩地就去揭了榜。
“你以为你准备劫狱,真的没人看见?”林瑜轻声道,“是他给你求了情,念在你们两个都有情有义的份上,这才把你给安全地送了出去。”整个府衙都在他的眼皮弟子之下,居然有个书生想要劫狱,要不是典大郎正好听见子鼠的禀报,猜到是自己兄弟,恐怕聂桓可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难怪那一天居然这么顺利。”聂桓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也不管林瑜为什么要拆穿他,急切地问道:“小生能问问,他现在还好吗,过得如何,人在哪里?”
“人在姑苏,好不好,以后你有机会见到他了自己问他去。”林瑜想了想,正在被张忠操练的典大郎生活肯定是无忧的,但是日子绝对算不上好过。然后道,“还有,记住了,典大郎已经死了。他叫典山,以后别叫错了名字。”
“多谢大人仁心。”聂桓跪在林瑜的对面,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他也不问林瑜为什么独独救下典大郎,也不问他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待。他在心中立誓,此生必以林瑜为马首是瞻。
兴化府并不大,却一面靠海,又与建平府、福州府、还有泉州府都接壤。小小一个兴化府被三个府城包围其中,颇有点众星拱月之势。
地理位置靠的这么近,兴化府大疫横行的时候,自然闹得另外三个府也非常紧张。当今着急地派了林瑜前去控制疫情,就是担心会扩散到其他三个要紧的府城。
林瑜临危受命,自然没有拜见过算是他顶头上司的福建巡抚,也没经过福建承宣布政使司。靖承明制,在府之上,便是行省级别。当然,行省只是民间叫起来简便的说法。在官场上,正确的名头是承宣布政使司。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即福建省最高长官便是福建巡抚。巡抚之下尚有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合称三司。
其中布政司主管一省之政务、官吏的考核等等,算是直接把着林瑜这样知府未来的人。按察司主管刑名,都司主管军事。这两司名义上在巡抚之下,但实际上直接对比巡抚略高一级的总督负责。
比如,这一回文会上也会到的闽浙总督,他治下就有福建、浙江两个省。这两个省的按察司和都司直接对他负责,并不经过巡抚。而总督一般也不会直接插手巡抚治下的布政司,在林瑜理解中,算得上是古代版本的军政分离。
在林瑜正是踏进官场之后,他还专门拿这些研究过,省得到时候,连自己的上司是谁都摸不清楚。
如今林瑜出现在了建平府,算是正式解除了其他几个府城对兴化府的戒备,表明这一场的大疫已经过去。民众可以继续安心地生活了。
等他到的时候,福建巡抚简海钧已经派了人在建平府府城之外三十里处等着,以示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