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秋爽斋”,黛玉也不理会其他人,拉着迎春,继续着她们方才没有下完的棋局。
甄家姑娘是客,她也是客人,万没有让客人去招呼客人的道理。
探春见她这般,心思百转,在面对两位甄姑娘时,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招呼好两位客人后,便拉着惜春坐到黛玉边上,看着她二人下棋。
薛宝钗也是个伶俐的,转了转眼珠子,接过了招呼两位甄姑娘的活计,然而,却是客气有余,热情不足。
倒是史湘云对两位甄姑娘好奇得很,从头到尾一直陪在她们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悄悄话,说到高兴处,不时还被逗得前仰后合。
宝钗看着史湘云和甄家姑娘笑闹了一阵,举目四望,瞧见黛玉以一目半输给了迎春,姊妹二人为着半目棋闹作了一团,发丝都有些零乱了。
宝钗掩口轻笑,款款起身,走到她二人身边,笑道,“都多大人了,为着这点子玩物儿闹成这般,快进去拾掇一下吧,头上的发髻都乱了。”
迎春本就是木讷寡言的性子,除了下棋时还能有点活人气息,其他时候并不会去管周遭的事情,明明是袭爵长房的小姐,活得还不如二房的探春。
宝钗这般说她,也只是笑了笑,起身拉上黛主就往里屋走。
黛玉一直不喜欢宝钗这一幅圆滑精明,虚伪世故的模样,总觉得她心里藏奸。
早些年,她独自一人寄居在荣国府,贾家的一众姑娘们都不及她,加之贾母疼爱,性子被养的越发的孤傲,目下无尘。
偏生来了个薛氏宝钗,相貌才华与她不相上下,在世人眼中,薛宝钗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比之黛玉的孤高自许,目下无尘更得下人的心,便是那心小丫头子们,也多喜欢与宝钗去玩,黛玉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最近这位宝姐姐似乎转性了,倒是没那么讨人厌了。
宝钗看着黛玉离去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早先黛玉生母去世,入京投靠荣国府,颇有几分逃难进京的意思,身边虽带了两个服侍的人,在他人眼里,那也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那个时候,她们薛家虽是皇商,地位是低了些,却胜在钱多,上下打点,出手阔绰,谁不给她一个面子?又有母亲、姨妈和兄长在旁给她撑腰,把黛玉踩下去,轻而易举。
别说是孤身一人寄居荣国府的林黛玉了,便是出身国公府邸的贾府三春,薛宝钗也不曾放在眼里。
果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不过是多了一位半道儿出来的兄长,黛玉的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
摇了摇头,薛宝钗压下心底的思绪,莲步轻移,跟在迎春和黛玉的身后,也进了探春的屋子。
迎春的丫鬟正在给她梳理一头秀发,黛玉却是不管乱了的头发,自顾自的复盘起方才的那局棋。
宝钗走近她,“林妹妹怎么不把头发弄好了再来复盘?你瞧瞧,发丝乱飞,当心迷了眼睛。”
黛玉道,“无事,我想着先把棋局复盘出来,好让丫鬟待会儿带回我们府上,让我哥哥帮着看看是哪里下错了,明儿我好再和二姐姐再下一局。”
迎春惊喜:“林妹妹晚上要住下来?”
黛玉道:“正是呢,前些日子忙了一阵,哥哥便说要给我放假呢,让我好好和姊妹们玩耍一番。”
闻言,不仅是迎春,探春和惜春也是高兴的什么似的。
宝钗笑道,“早先林妹妹最喜欢的是写诗填词,近些时候,倒是爱上了下棋,而且每一次见,林妹妹的棋艺总会强上一些。我还以为林妹妹是拜了哪位棋艺大家为师呢,原来是林家表哥的爱徒,失敬失敬。”
迎春更是无奈,转身作势要拧黛玉,笑骂,“怪道你今日的棋艺又涨了,原来是林表哥在一旁教你呢。林表哥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我这小女子,如何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好妹妹,你快别这么着了。”
难得听迎春说这么多话,黛玉稀奇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我和你下棋复盘,哥哥讲解时又不会只讲我的,到时候我把它与你分享,姐姐不也可以跟着习学?难道二姐姐不想这样吗?”
迎春:“……当真?”
“妹妹何曾骗过姐姐了?”
“这倒是,那你复盘吧,记得明天拿来和我也讲一讲林表哥是怎么说的。”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木梳子,走到黛玉身后,亲自替她梳理起散落的头发。
不知何时,史湘云也带着两位甄姑娘进来,正好听了个尾巴,甄二姑娘接口道:“不过是姑娘家的玩乐,妹妹何苦去麻烦林侯爷?他如今入了户部,事务烦忙,怕是没多少空闲理会。”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看向说话的甄二姑娘,林黛玉更挑起一边秀气的眉毛,这人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她听呢?
宝钗走到黛玉的身边,伸出食指,悄悄的在黛玉的后背写了几个字,黛玉了然。
“二姑娘多虑了,姑娘的担心是不存在的。”之后便再不多言。只把个甄二姑娘臊得满面通红。
第39章
忙过了一日, 用过晚膳,贾赦和贾政来到荣庆堂, 竟是有事和贾母商量。
贾母问道:“可是甄家说了什么?”
贾政道:“我瞧着应嘉兄有意将嫡出的二姑娘与林家外甥结亲。这乃是大大的好事儿, 儿子便想着请母亲去同外甥提上一提,母亲意下如何?”
贾母从今天和甄大太太的交谈中已经心知肚明了甄家人的打算,她当时给推了,没想到还没翻过一天呢,贾政就来提这件事情了。
贾母尚未开口,贾赦便嗤笑道:“我的好弟弟,我劝你别去淌这趟浑水的好, 别到时候马屁没拍着,倒拍到马腿上了。”
贾赦说得粗鄙,贾政很是不服气,“兄长何出此言?在我看来, 甄家地位在那里,林外甥有出息,到底才入官场,无人提点, 在朝中总是行不通。和甄家结亲,这些顾虑便都没有了, 再是合适也没有了。”
贾赦摇头,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 两房还没有正式分家,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他还真不想理会这个人。
“那日外甥行冠礼时,你难道没看出来,外甥和昭瑞亲王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么?”
此话一出,贾政大吃了一惊,贾母却是神色平静,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似的。
贾政厉声道:“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贾赦却是不甚在意,“这件事情可不只是我这般说了,京城里好些人家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子事儿,你们没见这次外甥的冠礼忙得不可开交,最后出来送客的人,除了那位武昌侯爷外,便是这位昭瑞亲王了吗?而且这位王爷,还是以晚辈的姿态,跟在武昌侯身后行事的!”
贾母听后,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政却是满脸的不赞同,“那又如何?他们二人都是男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二人即使结成契兄弟,亦是不影响各自成亲的,不是么?”
贾赦冷笑,“这只不过是你的想法罢了,你莫不是忘了,昭瑞亲王今年已经二十挂零了,至今尚未成亲。自圣人登基以来,只在第一次选秀时,圣人有意为昭瑞亲王赐婚,最终被拒。再之后,昭瑞亲王便表明不愿成亲,如今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可曾见过昭瑞亲王府后院进过人?”
虽说那是个王爷,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想要知道一些事情,总是有些门路的,何况徒阡本就没打算瞒下这些事情。
“昭瑞亲王尚且不成亲,与他结契的陌哥儿想成亲?呵呵!”
贾政被呵呵了一脸,虽觉贾赦是无稽之谈,却也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谁知贾赦又道:“还有,你可别忘了,那甄家都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虽说各为其主,可过后的清算,谁人能挡得住?别到时候偷难不成蚀把米。”
没见甄应嘉都被“武英殿大学士”这根大萝卜给钓到京城来了么?甄家的根基在江南,离了江南,甄应嘉就如离了水的鱼儿似的,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贾政看不明白这一点,贾赦却是敏锐的感觉到了。
贾政已经无话可说了。
贾母亦道:“老大说的极是,此事咱们家,还是莫要掺和进去的好。”
贾母已经发了话,贾政自然不敢再多言,回到外书房后,第二天就让人去甄府上将这件事情给推了。
林陌哪里知道自己又躲过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招婿行为啊?此时的他,被徒阡提醒了一件事。
“妹妹的亲事,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嗯?却是为何?”林陌不解。
徒阡道:“大明宫的那位,怕是要不好。”
“甄太妃吗?”林陌挑眉。
算算时间,这位甄太妃应该没多少时日了,他记得,原著上详细描述过,因着宫中太妃薨逝,举国上下还要守孝呢。
徒阡奇怪道:“你为何会觉得是甄太妃要不行了?”
“难道不是吗?”林陌瞪大眼,更奇怪了。
徒阡摇头,“自然不是,是,太上皇。”